我如蜉蝣

    “看仔细了吗?”

    午后的光比较刺眼,即使是隔音的单向厚玻璃也会被无情穿过,最后打照在企图躲避炙热的少年身上。

    余夏咬下叉子上的奶油蛋糕,腻的她赶紧拿起旁边的热茶猛喝一口。

    常青拿着眼睛看着手里的报纸,嘴巴却是低声回答余夏的问题:“嗯。李家上下共两层,下人大概有8个左右。分别在二楼主卧,会客厅,厨房,花园和大门。”

    “不对。”余夏再次把叉子伸向蛋糕,“有9个。”

    常青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他自小习武,听觉更是敏锐。不然余央也不会让他一直跟着余夏。

    “你是对的。”余夏这次把奶油拨到了一边,吃着软硬适中的蛋糕胚,“同时出现的只有8人。”

    “我是打不过你,但是我认人可从来没出错。”余夏笑得像只偷了别人鱼干的小猫,“客厅里那个下人你有留意到?”

    “有,您让我把给李老爷的礼品递给他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是个有身手的人。”常青回忆起刚到李家那会,他一开始还在想为什么小姐要让他把礼品递给这个下人,往常都是习惯直接递给主人的,但是,“可后来用餐时我又接近过他,发现他只是个普通人。”

    甚至让他产生一种他是不是看错人的错觉。

    “与其怀疑自己,不如多怀疑怀疑别人。”余夏难得看见常青吃瘪,乐得不行,“做人要自信。”

    在去到李家前,她和常青都怀疑嫌疑人应当是在靠近主卧的地方处理事务的,但就在进门的那一瞬间余夏就把它推翻了。

    首先,出事的当天,靠近主卧的那一批下人就一定会被换掉;其次,客厅才是掌握信息和主人动向最快,最直接的地方。

    更何况她闻到这人身上有中药的味道。

    李家下人被管家安排地井井有条,各司其职,在主卧和厨房都有人地情况下怎么会让一个在会客厅办事的下人去主卧送药?

    “少爷的意思是,他在演双簧?”常青仔细回想那人的面部特征,根本找不出不同。

    “嗯,一人的耳后有痣。”余夏对这伙人十分感兴趣,她很想见见这个幕后主使,这些掩饰手法她是从未见过的,“最开始见到的那个是潜伏在主卧的,后来我们见到的才是会客厅的下人。”

    估计是他们今天来得突然,怕给这两人吓得不轻。

    毕竟打得这俩猝不及防的最好方法,就是连这间屋子的主人都触不及防。

    她这无意之举还真办成一件大事!

    余夏决定奖励自己再添一杯红茶。

    “那李老爷……”常青担心李老爷身在水火之中。

    余夏举着叉子挥了两下,“不必担心,那个管家自有办法。”

    她刚开始也怀疑管家是不是同伙,但聊了一番之后才发现根本没这个可能。

    故事编的再真实也会有漏洞,更何况对于余夏来说,眼睛才是一个人最直接,最原始的呈现方式。

    而且这个管家不简单。

    “对了。”余夏放下茶杯,眼睛往窗外看去,“尹生怎么样?”

    “派去的人跟丢了。”常青放下报纸,举手让人过来结账,“能在刚成年时杀回尹家的人,少爷,我们还是不要再接近比较好。”

    尹生如果是一个手腕狠毒的人,那他这次回来一定是为了争尹家的继承人之位,靠他太近可能会被当作别有用心的人,连坐处理。

    常青在外混迹多年,越知道一个乖巧温和的面皮下的人越是藏着杀伐果断的心。

    余夏没有说话,她在想最近尹家的动态是否别有居心,还有下个月那场尹生的生日宴。

    “把外面的尾巴解决了。”余夏起身戴好帽子,勾着唇冲窗户外的绿化带一处打了个响指,语气淡淡:“真是扰人清静。”

    ————

    等回到事务所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余夏刚吩咐常青准备明天的委托,事务所的门就被敲响了。

    余夏放下解扣子的手,两步上前把门打开。

    来的是一个熟悉的意外人物。

    余夏看着门外的李家管家,眼睛眯起,“您怎么来了?”

    管家福身,把一封信递给余夏,“这是老爷托我亲自交给您的信件。”

    余夏看了管家好一会,才勾嘴角接过。

    她记得她没落东西,也没有快件可收。

    管家这才开口:“这是老爷要我给您亲手送的信件,这个则是少爷说想要的茶叶。”

    “茶叶?”余夏抿嘴,她当时只是无意提了一嘴。

    “鲁地日照,余小少爷应当是还未尝过的。”管家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小姐。”常青把委托资料放在办公桌上,看着平日有些散漫的小姐此刻笔直地站在门口,有些奇怪地叫了一声。

    余夏不习惯别人的好意。要是别人这般送礼示好,她早就开嘲讽阴阳怪气了,但管家和伯伯对她不是恶意。

    等常青叫她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她关上门走回办公桌,把东西平稳地放在桌角“什么委托?”

    “秦小姐让您帮忙调查一个人。”

    秦小姐,全名秦琴。是在一次跟踪调查中认识的武馆千金,当时要同归于尽的帮凶给这姐一脚干地上了,让余夏啧啧称奇了好久。余夏欣赏狡猾又有实力的人,后来两人倒是混成了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余夏点头,几件委托一起办的时候常有,她让常青把明天的委托事项安排好,拿起信封看着封面。

    ——

    小余亲启。

    “午觉醒来时,陆宽已经把事情都道一遍于我了,真是没想到李伯伯这么大岁数,心眼还不如小辈细致。你同你哥哥一般聪慧,但你哥却不比你机敏。那些包藏祸心的下人我尚未动手,让陆宽派了些武人暗中盯着,待到你需要之时我便让人送去。说来好笑,自你父母双双离世之后,我沉浸在失去阿颜的痛苦之中,一气之下离开伤心之地,却忘了好友家还有两个尚未长成的稚童。伯伯虽没有大世家那般手眼通天,但人脉还是有些,如果有需要伯伯的地方定当全力以赴……更何况如今婉欣生死未卜,我如蜉蝣,旁的要多依靠你了。”

    李伯伯书。

    ——

    尹家小少爷的生辰将近,和余夏原计划抓失踪案团伙的日子在同一天。

    而在此之前,她还有一项好友的委托。

    “记得结账。”余夏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坐在餐桌上的少女,拿出手帕轻拭嘴角,“你这次委托的这个人,可不好跟,得加钱。”

    外来客总是最难跟的,他们没什么固定的生活方式,言行举止经常保持原生地的习惯,需要花费时间和心思去分析揣测。

    秦琴无语地放下筷子,大声吐槽:“拜托你顶着着一张脸出门招摇撞骗的时候能不能闭嘴?”

    一张清俊的脸嘴里吐出世俗的字眼真的很出戏。

    吐槽归吐槽,秦琴还是把基本信息都说给她听:“这人叫赛义,不满40,北方人。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是突然出现的。最开始见他的时候还是个讨生活的小工,最近摇身一变成为频繁向贫民发放高利贷的大款,而且已经有几个借了他高利贷的人因为还不上钱自杀了。”

    余夏这才来了兴趣,“自杀?”

    秦琴冷哼一声,“我不信那是自杀,薛奇分明有老婆孩子,同我聊天时还经常说起他的女儿,说想看着她渐渐长大——怎么可能会自杀!”

    “你的意思是,那个叫赛义的是杀人凶手?”余夏看着秦琴的脸,手指轻点着桌面,“我说,我记得你好像不是管闲事的性格。说吧,受害人跟你什么关系?”

    秦琴一愣,像漏了气的皮球一样瘫靠在红木椅上,“他是我武馆的成员。”

    拥有快百年历史的武馆现在是馆主秦时会当家,这家人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拥有同江湖人士一模一样的个性,况且每年都会免费收几位学徒教授防身术,说是积功德行义举。唯一的缺点也就那样——脾气有些大,不好与人相处。

    所以一般有什么问题或者需求,众人都会找下一届的馆主,也就是秦时会的女儿秦琴解决。

    “那你应该报警,证据充足的话,能让他进去吃牢饭。”余夏道。

    秦琴当然知道要先报警,但是,“阿奇死亡当天他根本就不在现场!”所以警局不可能去抓一个看似无辜的人!

    “况且人在这世上犹如蜉蝣,朝生暮死。更何况人世?在偌大的规则系统里让其被动地死去何其简单。”秦琴最近经常因为这些事情受挫,二十多年来信奉的“强大就是一切”的心也浮浮沉沉。

    蜉蝣哪怕浮在水面,也会被豆大的落雨砸至水中活活淹死。

    秦琴待武馆的人如同家人一般,见余夏不说话,把手往桌子上一拍,让下人捧了几件东西上来。

    余夏顺着看了一眼,挑眉吹了声口哨,“哟,秦大小姐大手笔啊。”

    秦琴无视余夏那副欠揍的样子,大手一挥,“选一件,你就得帮本小姐做事了!”

    余夏笑着应下,看了眼几个下人托盘上的东西。

    一支进口的洋钢笔,一个玉扳指和一卷奇怪的银制用具。

    “这是什么?”余夏第一次见又细又长的剪刀,和一些设计精巧的小刀。

    秦琴想了一会,“之前老爹的朋友送来的,说是什么洋医的武器。”

    武器?

    余夏点头,“就这个吧。”

    “啊?”秦琴吓得快步走到她旁边,“你没事吧?我看你整天拿着那小本写写画画的,还以为你会要钢笔呢。”

    余夏把东西交给常青,听秦琴的话失笑:“洋钢笔我用不惯,倒是对没见过的东西比较好奇。”

    以后说不定派上用场。

    “把赛义的地址给我,我先去他家附近打探消息。”余夏对一个不动手就能致人寻死的暴发户很好奇,说不定还能发现其他新的东西。

    ——

    余夏和常青到的时候正好是未时(下午1点左右),阳光炙烤着大地每一个事物,以至街上的游人仅有三两。

    唯独前方围着一群人叽叽喳喳,在街巷中显得尤为热闹。

    “少爷,前面……”常青还未把话讲完,余夏的表情一变,直接跑向人群之处。

    呛鼻的烟味通过鼻腔冲入余夏的大脑,视线也被浓烟模糊。

    她隐约看见门牌号上写着“安行路44号”,对常青道一声报警后只身冲进火光中。

    呛鼻的浓烟炙烤着恶臭的灵魂,风卷着细碎飘上天空。来往的人们急匆匆向火光洒下井水,生理性的泪水流至下巴又掉到地里。

    有人在朦胧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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