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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下的城市褪去碌碌与喧嚣，月影孤光中坦出疲惫的平静。
时间来到凌晨。
晚风吹动落地窗薄纱游曳的轻帘，抚摸靠在座椅上的男人，催促他拨通电话。
“什么？？结婚？！你什么时候搞到的对象啊！我怎么不知道！”
男子拿起水杯抿下一口，后看着长远的夜外，缓缓回复。
“就这几天吧。”
“……几……几天里就认识到了新的妹子，然后跟刚认识的人，光速闪婚了？？”
“差不多。”
“为什么？真领证了么？她很好吗？一见钟情，非她不娶？不是……说好了要跟哥们一辈子单身的呢，不是说婚姻是坟墓，为了自由跟家里人都可以成为敌人吗，你小子怎么背叛我！”
好友在电话那头吼地很大声，推门又猛关上的动作都听得清晰，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半夜出来找自己算账了。
“对不起啦。”
所以赶紧道歉。
“是那种一眼看到就觉得这辈子需要跟她有个家的那种完美女人吗？？”
“倒不是。”
“那是什么样的？”
是越亲近的关系，越忍不住的刨根问底。
“嗯……”但被问的人却低下头，皱着眉，似乎在临时编凑，并不诚实回答，“就是相亲认识的，聊过几次，发现相处很舒适，对方家里也催得急，就决定结婚了。”
“啊？…………我不理解！！你当婚姻是儿戏啊！没有爱情怎么结婚？？”
“拥有真爱结婚的婚姻，就不会变成儿戏了么。”他用音节低哑的声线，将问句变成了陈述句。听上去像是在说真相，也像是在讲谎言，“其实都差不多的，顾南。”
“……”
焦灼的对白，在某句话后戛然而止。
是什么答案，让看上去离谱的问题忽然心照不宣。
“相处的人，爱或恨太强烈，都会对我的人生，产生不同程度的负担。我觉得不如找个朋友一样的，让我感到舒适平静，轻松着去过一生。对我们这种不向往爱情的人，也是一种很好的结局。不是吗。”男人换了个思路与对方解释。
“向卿言，无论是怎样的婚姻，都一定会受磋磨，只要与人类交流情感，都会变得很累，会花光我们的能量。我们不向往爱情的本质，是一个人生活，忍受孤独，但享受自由。不是和哪个天上掉下来的人凑合过日子。”
人活着总有那些时刻——
譬如三观本一致的好友，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要停下，要走向其他的人生方向。
也不跟你说原因，回复的借口也匆匆。
“挺好的呀，我们一起毕业后，有过这样的计划，有酒有肉有岁月，有彼此当朋友，很简单的追求，挺好的。”
“挺好的？那是我们约定好要一起过的平静现实，和你现在有什么关系？”
“现在也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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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走出公寓，点了根烟，他看上去既不伤悲也不愤怒，只是怅然地插着兜过马路，与刚刚接电话时火急火燎的人完全不同。
他沉着脸，停在马路中间仰头看空中圆月，在急驰而来的卡车面前也没有迈开脚步。
车灯刺过来，但并未急刹停下，也没有灾祸发生。
只有消失不见的人，与地上未熄灭的烟。
顾南已跃起飞至夜空中央，对着在高楼楼顶正飞奔的矫健细影女孩，掏出随身武器。那双枪擦着锃亮的光。
“「P1997」！偷袭是吧！”
女孩打了个滚，看着地上的一排弹道对他大声嚷嚷。
“不是哦，是真的想打死你来着。”
被毁坏的空地在烟灭中缓缓恢复，尘屑下的顾南扭了扭脖子，再次睁开眼时已是银发到腰，紧身黑衣獠牙红眼的怪异存在。
P1997·单脚站在楼顶护栏上，俯视女孩。
“我现在没空跟你玩，有个紧急任务要接，成功的话，以后我们都不用再见了！”
对方似乎对这离别很是兴奋，兴奋到都把好消息迫不及待告诉给了宿敌。
“哈？”
但他不解。
“姐姐我，马上就要离开「亡灵界」了，你这种「恶灵」啊还是早点超生的好，下辈子还能当牛做马赎罪，要时间久了被上头抓住把柄，搞不好魂飞魄散哦～”
P1997·放下高傲盘起的手臂，不可置信。
“……你不是说要当很久的「亡灵师」么，说要跟我这种「恶灵使者」斗一辈子。”
“啊？哈哈，你在说什么。和你约定这种东西的从来不是我哦。人类那是害怕失去，所以会利用约定来相互牵绊，但大部分还是会失约。咱们这种死后的玩意儿，早就一无所有了，就别那么累了吧～”少女开心又轻挑定义，准备直接告别，“我走啦！”
P1997·又露出了怅然的神情。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啊……连「721」都要这样……”
他终于生气了，露出长舌獠牙，掏出枪冲过来阻拦。
“干什么！”女孩跳开。
“今晚就杀掉你，让你不遵守约定！”
子弹像密雨一般飞射过来。
L721·即刻定脸瞬浮，双臂交错摆阵蓄力，随即数十张阴阳符飞出层层将她围住，并发出金色的护体晕光。少女点指一张，召唤金盾格挡暗器。
瞬间所有子弹倏然卡在半空中，缓缓向前擦出焰光。
“你是枪法退步了还是技能退步了！你师父不给你升级吗？”L725·轻松弹开对方的弹击，笑脸嘲讽。
“你有本事拿出武器来真刀实枪干一场，搞那些玄乎的算什么实力！”
P1997·对她的法器不爽已久。
“哈哈真刀实枪才算什么啦。你没听说过一句老话嘛，「真实的，才是最脆弱的。」”
接着L720忽然吃惊指着他的身体大叫。
“哎呀，你皮裤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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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720」。是女孩作为亡灵的代号，不知由来，不知意义。
她只知道自己从人类世界死后，来到了人间与下一世轮回的交界，成为了一只飘荡的亡灵。在重新投胎和重生回到前世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的师父常说她太拼命了。
人类死后会短暂进入亡灵界等待投胎，但如果不想投胎，也是可以留在这虚无空间当个无忧无虑的亡灵的。或者找个班上成为职业亡灵师，日常消除作恶的恶灵，和恶灵使者打打架，帮助人类做做好灵好事，维护亡灵界的安稳就好。
除此之外，还可以选择重生。
但重生要做的事太繁重了，需要改变已发生的「时间定线」和「命运契约」。还要做很多年的重生任务，并且大多数亡灵在做完所有前置任务后，仍会在最后一个任务中纷纷失败，甚至失去了继续做亡灵的信心。
重生可以说是整个亡灵界，最难实现的事情。
但L720·在死后的4年里，做了无数极限任务，还是想重生回到生前。
“为何非要做回人类呢，你没有任何前世的记忆，怎会如此留恋人间。若你不想投胎，可一直在我门下，为师庇护你当个大亡灵师，悟道修仙岂不悠哉。”
L720·的师父，是古代人，代号「终焉」。具体是哪个朝代她自己也记不得了。她只是一头黑长发，华服披身，日常优雅慵懒地坐在自己仙云萦绕的山间明殿内，关起她深不可测的灵力。
“因为「信」，师父。”L720·笃定回答。
“哦？”
“我几乎每天，都会收到信。师父没有吗？”
“我死了有上百年了，没有人想念我，没有人记得我，也不会收到来自「人间的信」了。”
终焉明白了少女想要重生的原因。
在亡灵界，每个亡灵都会收到一些由「审世司」发来的信件。信件的内容，千变万化，但都与其生前命理息息相关。
“可是我去世并没有多少年师父。但这段时间里，在这个人世间，却一直有人在想我。我几乎每天都能收到一封思念的信，信里装着一颗星石，在我的花园里闪耀着，像永恒的昼日。”人类寿命定格在22岁的L720，迫切地说着，“有人想我，日日夜夜，师父。”
终焉明了，拿出几张阴阳符，递给徒弟。
“所以你想知道那人是谁，那些人是谁，谁对你念念不忘。想见他们，想重逢。可对？”
“嗯。”
“那就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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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720，恭喜你做满了重生轮回的全部前置任务。这是你的最终任务清单，去实现这个寿命还有678天的人类许愿吧。待到他死亡之时，你便可以重生。」
L720·把最后一封任务信捂在胸口，加速飞奔着。内心的喜悦变成月光，洒向她的目的地。
“他的愿望是什么呢？”
L720·翻开第二页信件，仔细查看了那个寿命不满2年的人类愿望。看到最后竟忘记了自己起跳下落的动作。
然后整个人奔着一扇落地窗砸了进去。
向卿言看着从天而降的女孩，站在远处惊讶。
月在当空，时间来到「凌晨1点零1分」。
定格的「命运线」开始重新转动。
L720·慌忙站起来，狼狈挥挥手让屋子恢复原样。
后一个90度鞠躬，大声呼喊着。
“你好，我的单主！我来实现你的愿望了！”
随着她再次抬头，她说出了向卿言死前的最后心愿——
“结婚是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