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小九打开冰箱，看到只剩啤酒没有了她爱喝的雪碧，就随手拿了一罐，拉开拉环，看着泡沫虚张声势地慢慢退去。

    喝了两口，苦涩的味道占满口腔。

    她放下啤酒，开始沉浸作画，窗户外面的晚霞像是被人绊倒的颜料，洒了一天空。

    这时门铃响了。

    陈利外出和朋友吃饭，只留小九一人在家，她走去开门，看到来的人是喻乐，他说：“小九，李姐做了些点心，顺便让我带些给你和陈姐吃。”

    小九低下头，这才看到了他手里端着的饼干，她看着卖相很好的饼干闻了闻，是巧克力的，她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因手里拿着颜料盘和画笔不太方便吃。

    垂诞欲滴地说：“看起来好好吃呀！”然后又有些失落“我现在手上都是颜料，还是等会再吃吧。”

    喻乐一脸宠溺地笑着看她的表情变化，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微笑，他拿起一块饼干，递到她面前，语气颇有些暧昧：“我喂你。”

    小九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咬了一口，慢慢嚼着，脸颊发烫，心跳加速，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享受流转在心间的甜蜜感觉。

    他的手依旧举着，小九在他的注视下又咬了一口，他就这样等她把饼干吃完。

    小九又回到了画架前，看着远处像花一样热烈盛开流转变幻的晚霞开始描摹，喻乐把盘子放到桌子上，坐到沙发上，转过头沉默地看着她。

    近在咫尺的晚霞仿佛被搬运复制粘贴到了画布上，浓烈深沉的霞光映照着小镇，客厅也映照着粉光，除了窗户边比较亮堂，喻乐则隐在黑暗里，阴影投射在玻璃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沙发扶手上。

    他的视线从即将完成的画上，转移到了小九身上，随意扎成的丸子头，精致白皙的侧脸，几缕碎发贴在脖颈。

    简单百搭的白色T恤，五分短裤，拿着画笔格外专注地绘画，几缕风吹来，额前柔顺的碎发一点一点飘动着。

    同样的身影，同样的画板，他在陈利一年前发的朋友圈看到过。

    其实很久之前他还在Z市教书时，为了打发无聊的周末时间，在朋友的提议下去了附近的画廊。

    对于一个只知道教书，没有任何艺术细胞的人来讲，画廊里的画对他讲都没有什么看头。

    就在他兴致缺缺地要走到画廊尽头时，放在角落，不引人注意的一幅画，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高耸密集的绿林把阴沉暗淡的天空团团围住，只漏出一小片缝隙，明明很绚烂的颜色，却在人第一眼接触到时，是莫名沉重悲伤的感觉。

    在这种感觉逐渐被放大时，透过厚重的树叶，仿佛又有灿烂的阳光寻找出口般的照射过来。

    希望和悲伤在人心里相互交错，他仿佛能看懂那幅画所传递出来的情绪，又好像一无所知。

    喻乐看到右下角的署名：初小九。

    自此就开始关注这个画家，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他被迫辞去了工作，回到了番花镇。

    当从李阿婆那里得知陈姐要来小住几天的外甥女叫初小九，并且是个画家时，微有些愣神，感到不可抑制的喜悦。

    铃声这时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喻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是慕凡打来的，放在耳边：“喂，慕凡。”

    话音刚落，就听到手机另一头，他焦急的声音：“喻乐，有达和李阿婆朱阿公吵了一架，说要离家出走去找他爸妈，李阿婆以为他是说着玩的，就没当真，但现在天黑了有达都没有回家。”

    喻乐在这种时候，显得更加镇定：“朱有达的爸爸妈妈远在五百公里的Y市，他身上又没带钱，他走路是不可能走到的。”

    “是啊，李阿婆和朱阿公都急坏了，现在差不多认识有达的，都帮忙找，不认识的就拿着照片问。”

    慕凡说话间带着喘气，他正帮忙寻找，同时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在呼喊有达的名字，一声接一声。

    “有达应该没走多远，我现在去找。”喻乐站起身，挂掉电话。

    初小九从喻乐手机里听到了朱有达不见的消息，她知道有达是李阿婆的孙子，李阿婆有时候种的青菜成熟了，就会让有达送过来一些。

    有达站在门外总能把她的名字喊得最响亮，她一听到声音就知道那个胖胖的眼睛很大的男生来了，她在要去开门的时候会把自己买的零食拿给他。

    小九：“我和你一起去。”

    喻乐有些犹豫，很快又回答：“好。”

    天已经完全沉没在黑暗里，远处有打着手电筒的人正在呼喊着有达。

    小九和喻乐一边瞅着有达的身影，一边走，小九开口问身旁的喻乐：“喻乐，有达真的会去Y市找他爸妈吗？”

    喻乐一贯冷静的口吻：“慕凡刚刚给我发消息，他正在往Y市的路上去找，有达不一定认识去Y市的路，但还是看看比较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嗯，真让人担心，如果有达迷路了，或是恰巧碰上人贩子怎么办？”小九眼神里透露着不安和恐慌。

    喻乐温柔地安慰她：“没事的，不要胡思乱想。”

    小九看着喻乐坚定温暖的眼睛，仿佛有一股力量传达在她心里，让她心安了不少。

    他们两个走得筋疲力尽，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在找有达，互相询问找到有达没有，答案都是一样的没有。

    他们分开找了会儿，又遇到时都是摇着头说没找到，他们来到了河边，河边杂草丛生，在一堆茂密的杂草中，仿佛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两个人不约而同都看向了那个地方，都有些不确定。

    喻乐准备下去看看，转过身对小九说：“小九你在这等着我，我去看看。”

    “河边面积这么大，我们分头找，更节省时间找到有达。”小九说完，不容他反驳，就跟在了喻乐身后，

    那是个下坡，长着很多水草，她脚下突然打滑，重心不稳地要向身后摔倒时，伸向半空中的手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牵住，腰同时被拖住，一股无名的力量，把她带入了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剧烈起伏的呼吸，怦怦跳动的心，白T恤充满薰衣草的清香。

    她有一瞬间的愣神。

    喻乐低头看向受了不小惊吓的小九，低声询问：“小九，没事吧？”

    小九离开了喻乐的怀抱，一脸轻松地说：“我没事，还好你手快，要不然真出糗了。”

    刚刚他们看到的身影，原来是谁扔的不要的衣服，从远处看再加上天黑，看起来就像一个人。

    他们分头寻找，小九沿着河边走，握紧了手里的手电筒，多少有些胆怯，一颗心提着，不知道草丛里会不会跑出什么。

    她突然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了，她一步一步走着，只觉得脚上有千金重，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她心惊胆战地把手电筒照向声音的来源，大气不敢出，连脚步都停了。

    水草被风吹得摇晃着，叶子和叶子相碰，一颗悬着的心刚放下来，大气还没出。

    视线就看到了水草下面一双锐利的眼睛，她“啊”的一声叫出来，不管不顾地往前跑，惊慌失措间，脚下被坚硬的石头绊倒了。

    一颗眼泪因疼痛从眼眶里出来，她也不敢回头看，也没空查看腿上是否受伤，站起身忍着疼痛和心里的慌乱往前走。

    快到岸边时，她弯下腰喘气，看到腿上擦破了皮，好在没流血，喻乐从对面走来，刚要开口说没找到，手电筒的光亮就照在了小九的膝盖上，那里红肿了一片。

    喻乐快步走到她跟前，带着焦急的语气：“怎么了？碰到哪了？”

    小九直起身，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没事儿，刚刚好像看到蛇了，然后跑得太快，就摔了一跤。”

    喻乐还是不放心地问：“哪里没事？我看看。”

    小九对于这点小伤不觉得有什么，笑着说：“嗯，没事，走吧。”

    刚刚迈开脚步，膝盖上的伤口就让她疼得龇牙咧嘴，一滴冷汗冒下来。

    喻乐这时见缝插针地说：“不是没事吗？”语气异常冰冷，

    小九嘴硬：“真的没事。”忍着疼痛，踩着台阶往岸上走。

    喻乐敛了厉色，柔声问：“要不要抱你上去？”

    小九心跳得很快，拒绝说：“不用，台阶这么滑，你那么做了，搞不好两个人都会摔跤，我慢慢走上去就好。”

    喻乐站在她身旁，说：“把手给我。”

    小九有些困惑地看向他。

    喻乐一脸不容她拒绝的坚定眼神，牵起了她的手：“台阶很滑，还是我牵着你好了。”

    掌心和掌心的温度，让她的心更加不受控制地跳动，

    一双大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让她跟随他的步伐往前走，能感到他特意等着自己的举动。

    上了岸，他们的手依旧握在一起，小九有点不知所措，抬头看了看喻乐，喻乐只是看着前方，并没有注意到她此时的心理活动。

    因为药店关了门，喻乐和小九就去了福来超市，并且就在河边不远处。

    福来超市灯光还亮着，喻乐掀开门帘，和小九一同进去，慕晴当时正在收银台前核对今天的账目。

    听到声响，停下了手中数钱的动作，抬起头看到他们进来，难免不注意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下一秒她的视线就像烙铁一样灼热，让初小九觉得发烫，她从喻乐手中装作不在意地抽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