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响亮的喷嚏，从301宿舍传来。

    “阿嚏、阿嚏……”

    可能是早上吹风着凉，潘婷晚上一回来就喷嚏连天。她喝了口热气腾腾的桑葚茶，总算感觉身体暖和了点。

    她点击保存文档，界面列了好些和机动车排放相关的问题。正要关电脑，两名舍友——王静宋子君，二人推门回来，目睹此景。

    “婷婷，怎么了，感冒了？”

    二人比潘婷高一届，是大三环境工程的学生，已经积极投入考研人状态，除了上课就是早出晚归备战，这会儿刚从图书馆回来。

    看到潘婷的文档界面，王静顿时来了精神：“近些年机动车排放中低挥发性和半挥发性组分关注度逐渐提升……行啊婷婷，机动车排放这块我也感兴趣，下次一块学习。”

    要是说学海无涯，那么岸边做舟的人，一定是王静。读书好好读书是她人生的真实写照。一到大大小小考试，宿舍就成了打卡胜地，不少人过来向王静请教。

    “不是，是赵亦师兄……刘老师课题组……”

    潘婷想要跟王静给解释，但因为不舒服说话断断续续，突地鼻子又一酸。一旁的宋子君见状递过纸巾，又一个响亮的喷嚏。

    苏西擦着头发从洗手间出来，自动成了潘婷的翻译官：“下周一婷婷要进刘老师课题组了，赵亦师兄让她先了解下课题，列点问题。”

    宋子君一扫刚才考研人的疲惫，容光焕发：“赵亦师兄？真是赵亦师兄？”

    宋子君爱好无他，唯瞄高颜值人群。年级学院甚至放眼学校，帅哥美女的信息宋子君几乎了然于胸，是宿舍极为重要的信息（八卦）渠道。

    “赵亦！那可是咱们学校颜值界的奇男子。二十四五的年纪，却长着一张高中生的少年脸，那种清新的、稀有而珍贵的少年感……”

    宋子君滔滔不绝诉说的时候，潘婷三人已做鸟兽散，吹的吹头发，看的看书，潘婷也开始收拾桌面准备洗漱睡觉。

    宋子君急了，试图挽尊继续安利：“哎哎哎，你们怎么不继续往下听啊，赵亦真的很不错，关键还单身！”

    苏西：“我有大刘。”

    王静：“我有学习。”

    潘婷呲啦呲啦往头上喷水：“我要头发。”

    宋子君正要气馁，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潘婷旁边压低了声音：“赵亦师兄，头发很多……”

    头发，触到了潘婷的膝跳反应。

    头发多的人，那必须得看看，迅速赵亦的微信。

    赵亦头像是一张风景照片，微信名也是本名。夹在一众奇奇怪怪的微信界面里，自带老干部风。

    不看白不看，苏西和王静二人也凑过来：“快快快……”

    潘婷点开对话框，点击赵亦头像，进入赵亦的信息界面。与此同时，一阵鼻酸感袭来，潘婷打了个喷嚏，手不自觉地点击了两下，“拍了拍”赵亦。

    旁边吃瓜的三个人愣了。

    哪想这波喷嚏没有结束，潘婷又接连打了好几个，手也跟膝跳反应一样，打开输入界面，一波「坏笑」表情顺利送达。

    终于喷嚏停止，潘婷缓口气，可看到聊天界面，她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被送走。

    潘婷哆哆嗦嗦捧起手机询问旁边三人：“你们看，这种情况……是不要脸解释，还是……拼命掩饰？”

    粤菜馆，环境清幽。

    靠角落的位置，桌上的手机屏幕一亮，提示有新消息。

    赵亦点开查看，是潘婷“拍了拍”自己。他正疑惑，那头又连续发来了一串「坏笑」表情。

    估计是什么原因，碰到了手机？

    赵亦有点好笑，想看看对方几时发现，会有什么反应。很快，一连串的撤回动作，

    然后欲盖弥彰发了一连串问题，说要请教自己。

    赵亦脸上笑容更盛。可回复的文字没有任何情绪——“稍晚点发给你”。

    他放下手机，可刚抬眼，正对上对面男子玩味的眼神。

    “终于交女朋友了？”

    说话的是赵亦的哥哥，赵覃。30出头的年纪。两兄弟相貌有几分相似，气质截然不同。可能是在商海浮沉，气质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

    “刚才不是在聊你出差的事情吗？”

    赵亦故意岔开话题，说话间搅动汤匙，白瓷碗汤面浮了一层油花，荡开一圈圈涟漪。

    赵覃没有继续追问，起身：“汤凉了吧？再喝一碗，平城这边秋冬干燥，小心上火。”

    他说完帮赵亦盛汤，不经意扫了一眼桌上的手机屏幕，赵亦注意到哥哥的举动，连忙护住手机。

    “哥！”

    “知道了知道了！”

    看到弟弟拼命掩饰的样子，赵亦忍俊不禁。

    “你要恋爱倒好，爸妈不用成天催我结婚，又催我给你找对象了。”

    听到哥哥提到爸妈，赵亦情绪明显不高：“对了我问你，爸妈这次又要你来传什么话？是像上上次那样，让我放弃读博？还是像上次那样，安排相亲对象？”

    赵覃不着急回答，将赵亦碗里剩余的汤倒了，一勺一勺重新盛了碗，递给赵亦：“想让你读完书，回去工作。”

    赵亦抬了抬眉毛：“已经有你在了，还让我回去？那我抗争这么多年到底为什么？”

    从小，一遇到不服气的事情，赵亦就爱挑眉以示态度。

    赵覃忍不住弹了下弟弟的额头：“你啊，没个正形。他们怎么说，还不是有我给你挡着。也别跟家里杠了，过年回来，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赵亦咕嘟咕嘟一口气把汤喝完，没有直接回答：“我一会还要弄实验的事情，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刘老师也不在。”

    赵亦故意挑起话题，看哥哥的反应。果然，赵覃表面波澜不惊，但明显拿外套的手

    一顿。

    “大人的事，你少管。”

    赵亦拿起背包，看向赵覃：“不是我想管，是你俩老隔三岔五问我消息。”

    赵覃脸上浮现一丝隐隐笑容：“她，也问起我了？”

    看着哥哥一副明显在乎但又嘴硬的样子，赵亦扒开哥哥的手：“你不是得在这儿出差半个月吗？”

    “什么？”

    “刘老师下周二就回来了，大人的事，你自己去问。”

    赵亦说着，冲哥哥挥挥手，转身朝学校方向走去。

    宿舍熄灯了，四个床铺都亮着点点荧光，谁都知道要睡，但谁都要玩会手机。

    潘婷点开微信，自欺欺人地不去注意最顶上自己和赵亦的聊天记录，手速极快地打开朋友圈刷新。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才让她深夜刷新的唯一一条朋友圈来自赵亦。没有文字，是一张深夜骑行在校园主干道的配图。

    刚才和赵亦师兄的对话，是她午夜梦回想起就要起来尴尬一会的程度。她干脆关掉手机准备睡觉，可突然，她又拿起手机，点击查看赵亦刚刚发的那张图。

    图片放大，赵亦手腕上的手环更加清晰。这款小众运动手环，跟自己是同款。也跟他的一样。

    不会这么巧吧？

    莫名的隐晦感在潘婷心中荡漾开来，说不清道不明。

    东方，隐隐透出亮光。

    课题组靠窗工位，灯亮着。

    赵亦关闭论文修改文档，伸了个懒腰。

    他打开电脑微信界面，点开了和潘婷的对话框，耳边响起此前小王夸张的问话——“潘婷你都不知道？”

    他在电脑界面勾选论文，一一发送，最后附上课题组的网址。

    推开窗户，清冽的冷风钻入鼻腔。他哈了口白气，起身眺望窗外。彼时喧闹的学校，隐在青灰色的雾气里，朦朦胧胧。

    万一，他早就知道呢？

    云散雾开，阳光渐渐洒满校园。

    刚刚八点，潘婷已经早早在图书馆找了位置坐下。上午没课，她一反常态早起去图书馆看论文，这让上早课的王静长吁短叹错过了一起学习的机会。

    的确，潘婷的计划是上午仔细阅读赵亦发过来的论文，可一打开电脑，她那双手，那双有自我意识的手，开始一顿搜索，进入了刘老师课题组的主页，直奔课题组学生介绍界面。

    一般来说，这里会有课题组所有成员的照片。有了照片，就能看到赵亦长什么样。知道赵亦长什么样……就能知道之前自己称呼的那位“学弟”，到底是不是赵亦。

    毕竟之前的拍一拍已经够尴尬了，万一“学弟”就是赵亦，万一因为这些和这位师兄起了误会，万一最后波及自己的研究课题，潘婷是万万承受不来的。

    页面刷新，屏幕出现成员介绍，电脑面前的潘婷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就是学霸的世界？

    照片创意横流，奇形怪状，没有一张是证件照，更没有一张能看清楚全脸。有抱着玩偶合影的大头贴，玩偶挡了大半个脸；有蹲在花丛里的全景，他在丛中笑，花影遮面……

    潘婷看着名字一张张翻下去，终于在博士生里找到了赵亦。

    不愧是赵亦，照片和他头像一样，一股清流。

    其他人的照片好歹能看到个大致模样，到了赵亦这儿，一个户外大远景，人跟米粒一样大小，潘婷使用了各种软件放大放大在放大，人也都快斗鸡眼了，还是只能看到个轮廓……

    潘婷彻底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