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悄悄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收回目光，却已经晚了。杜聿名已经看到她了，并且正朝着她这边走过来。
许悄悄忙挽着赵书的胳膊往回走，脚步略快。
不料杜聿名却还是追了上来：“悄悄？”
许悄悄先是一愣，然后不自觉地抿了抿唇，有些尴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杜聿名没有打伞，蒙蒙的细雨落在他的帽檐和衣服上，凝结了一层细密的雨珠。他鬓角的碎发被雨打湿，结成一绺在耳边垂着，有晶莹的雨水顺着落下来。见到许悄悄，他的脸上阴霾渐渐消散，他扬了扬眉满是阳光地一笑：“放寒假了吗？”
许悄悄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神色游离地点了点头。
“今天怎么到这里来了？”
“陪同学来的。”许悄悄挽了挽赵书的胳膊，赵书很不情愿地和杜聿名打了个招呼：“哥哥好。”
“你好。”也许是看出来许悄悄的神色不自然，也知道她不想多说什么，杜聿名便道：“好吧，是准备走了吗？”
许悄悄连忙点头，赵书道：“我们在等公交车。”她说着，便抬头朝着公交站台一指，恰巧看到公交车来了，两人便忙道：“车来了，我们走了。再见。”接着头也不回朝着公交车奔去。
他们二人慌慌张张上了公交车，各自大舒一口气。
赵书拉着许悄悄在一张空位上坐下来，小声道：“悄悄，你和那个哥哥熟不熟啊？”
“不熟。”
“真奇怪，他怎么会欠人家这么多钱啊？”
“不知道。”
“咱们刚才躲在那边偷看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发现啊。”
许悄悄的心七上八下地突突跳着，她也担心的。
赵书忽然用眼神打量许悄悄，沉默良久忽然问道：“关于那个哥哥的传闻你听说过没有啊？”
“什么传闻？”
“我也是听林静说，他在以前的学校也很出名的。不过好像不是什么好名声。”
许悄悄有些惊讶，问道：“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总之他虽然长得很帅，但是好像在以前的学校名声很不好的。据说还有女生为了他后来还跳楼了，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许悄悄的心咯噔一下，脑海中竟莫名其妙浮现出江陵那张恐怖的脸来。
“你说多可怕？”
见悄悄一直不说话，赵书又补充道：“我也是听林静说的，不过林静也是听她姐姐说的。她姐姐今年才上高中，没和他同校过。这些八卦估计也是听人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过了半晌她自言自语道：“好奇怪，他看着不像那样的人呢。”
悄悄不自觉伸手拢了拢外套的领口，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我也不知道。”
那天以后，悄悄的脑海中总是回想起赵书说的那些话。
在许悄悄有限的人生阅历中，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矛盾的人物，他既长着一副对全世界满怀善意的脸，却又仿佛整个人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淖沼泽之中。
以她现在单纯的世界观来看，是完全无法理解并且接受这样的人的。
许悄悄在心里暗想，以后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
春节很快到来。许悄悄也和很多孩子一样日夜盼望着过年。过年对于她来说是一次彻底的放假，因为妈妈再也不会应为一点小事而在她耳边念叨不停。相反的，因为过年的一些讲究，她的妈妈通常会很宽宏大量，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叫她生气。
大年年初二那天，悄悄陪着妈妈给姑婆拜年。她的姑婆因为现在年纪大了，所以基本都住在疗养院。
那是一所市内顶级疗养院，离市中心不远却依山傍水环境一流。许悄悄的姑婆患有很严重的心脑血管疾病，需要24小时有人看护，不过过年这几天，老人家的心情好了，精神状态明显也好了很多。见到悄悄来也愿意和她多说几句话了。
“姑婆，给您拜年，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姑婆笑的合不拢嘴，连忙伸手要拿红包：“乖丫头，姑婆给你一个大红包。也祝你学习越来越好。”
她们这边正说着，周子期也推门进来了。他是和哥哥嫂子带小侄子一起来的。那小侄子才两岁，牙牙学语地跑进来扑到太姑婆的身边就笑：“太婆婆。”
孩子说话还很不利索，周子期笑道：“姑婆，平平给您拜年讨红包呢。”
姑婆看着这个曾外孙心里更是高兴，忙道：“有，有，有，一个都不少。”
老人家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两个红包，一个给平平，一个给周子期。周子期推说自己现在已经上大学了，不肯收，老人家板着脸问道：“上大学怎么了？谈女朋友了吗？”
周子期笑道：“没有。”
老人家又道：“对嘛，没有谈女朋友，没有成家的在姑婆这里都是孩子，快拿着。”
周子期推脱不过，便只好把那个红包收了起来。
他们一行人在姑婆的房间坐着聊了好一会天，周子期忽然接了个电话，说又是要先走。周清言因为平时也忙，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姑母，便说还要再留坐一会，多说些体己话。
悄悄已经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踱了半天了，一听到周子期要走，赶忙吵着说也要走。周清言拗不过她，只好拜托周子期送她先回家。
许悄悄刚爬上周子期的车便笑意盈盈地问道：“哥，你是不是要去和女朋友约会啊？”
周子期拧了拧眉道：“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
“你要去哪里玩啊？带我一起去玩呗。每次过年都和这些亲戚在一起坐着聊天，实在太无聊了。”
周子期发动了汽车，不疾不徐道：“我不是去玩的，是去给一个朋友帮忙。”
“帮什么忙，我能去一起帮吗？”
周子期从上到下把许悄悄打量了一番，然后想了想，别有深意地点了点头：“也许能派上点小用场吧。”
~
许悄悄万万没想到，周子期说的给朋友帮忙，竟然是去帮杜聿名搬家。
他的车开到杜聿名家的时候，搬家公司的车已经过来了，并且已经在一件一件往车上运东西了。另外还有几个来帮忙的同学，老远就在单元楼底下和周子期打招呼了。其中还有几个是悄悄认识的。
李林笑着迎上来：“新年好啊。怎么还带了个小跟班？”
周子期故作为难：“没办法，小跟屁虫。”许悄悄躲在周子期的身后，不满地吐了吐舌头。
见搬家公司的车上已经放了好些东西，周子期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快要搬完了吗？”
“嗯，可不么，本来他家东西也不多。”李林一边说着，一边朝房子的方向努努嘴：“我说就我们几个同学帮帮忙算了，这不，我三轮车都借来了。可他非要叫个搬家公司，嗨，哥几个都歇着呢。”
周子期见到不远处有一辆电动三轮车空着，于是简单应了一声，就带着悄悄朝楼里走去。杜聿名的家离市中心比较远，但位置还可以，周边配套菜场超市都有，生活比较便利。
这是一栋沿街的老式商品住宅，总共五层，没有电梯。杜聿名的家就在五楼。
许悄悄细胳膊小腿，平时也缺乏锻炼，刚爬到第三层就直喊着累。周子期道：“还有两层，能不能再坚持一下？”
许悄悄略显矫情地噘嘴：“不行，我好累，我要休息一下。”
恰巧这时候杜聿名从楼上下来，看到周子期忙招呼道：“子期，新年好啊。”
周子期道：“新年好，想来帮忙的，没想到都快搬好了。”
杜聿名笑道：“是的，本来东西就不多。”这时候他看到躲在后面磨蹭的许悄悄，便又笑道：“悄悄也来啦，新年好啊。”
许悄悄爬楼爬的大小姐脾气刚上来，一看到杜聿名来了，瞬间下去了一半。
她有些不太自然地叫了声：“聿名哥......新年好......”
他们互道了祝福后，便各自忙碌起来。杜聿名匆匆下楼继续搬东西，周子期半拉半推把悄悄带上了五楼：“你什么情况？以前爬山的时候不是挺有劲的嘛。”
悄悄只是噘着嘴不说话。
杜聿名的家门开着，他们刚走进去，就看到里面堆得乱七八糟的，没有什么地方好站。房间里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在忙忙碌碌地收拾着东西。见有人来，她红扑扑的小脸上马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新年好。”
“子期，来啦。”三哥从里屋走出来，一边和周子期打招呼，一边介绍道：“老杜的妹妹，没见过吗？”
周子期笑着打招呼：“新年好。”
三哥正抱着一摞书往里屋走，一边搬，还不忘一边布置任务：“赶快来帮忙收拾收拾，要整理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闻言，周子期便进屋，撸起袖子叉腰环顾四周一圈，不禁觉得头大。大物件没多少，但小东西是真不少。他朝着站在门口，正倚着门框发呆的许悄悄勾了勾手指道：“来吧小鬼，这会你能派上点用场了。”
许悄悄点了点头，进屋。
三哥又从里屋出来了：“别瞎搬哈，搬之前问问丽丽。哦老杜的妹妹叫丽丽，杜丽丽。”
二人点了点头。
杜丽丽走到悄悄身边，伸出手摊开，她的手心里是两颗大白兔奶糖，她微微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给你。”
许悄悄笑着拿过一颗糖，微不可闻的说了一声谢谢。
接着便开始帮忙搬东西。
许悄悄身量小，能搬的也只是一些小件。几个茶杯，一两本书，几个相框，一些奖杯，仅此而已。
不过，杜聿名的家里奖杯是真的多，各种数学、物理、化学竞赛的奖杯、奖状，摆了满满一大柜子。悄悄以前觉得周子期已经非常优秀了，现在看到杜聿名，忍不住心里暗想：没想到聿名哥的学习也这么好。
悄悄听从杜丽丽的安排，从一个房间往外搬书。
应该是杜聿名的房间。那房间很小，只放着一张单人床，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书桌，那书桌上已经堆满了书，悄悄走过去，随便捧起一本书，好奇地随意翻看着。
他为什么有这么多书，各种封面，各种包装的书，有中文的，也有很多全英文的书，一堆一堆摆放着。
她随手又拿起一本翻看，那本书上用彩色的笔画着记号线，旁边还有一些批注，那批注的红字写在书页的空白处。字体虽然很小，却是俊彩飞逸。从字里行间都能透出一股超凡脱俗的美感来。悄悄忍不住翻了又翻。
她把那本书又放下，又拿起一本灰色小册子随手翻看着，拿小册子像是一个记账本，悄悄先是随意翻看着，但慢慢往后翻却又忍不住心惊肉跳。
5月6日 借余晖500 7月5日已还
6月15日 借章成800 8月6日已还
9月8日 借李林300 9月15日已还
10月15日 借子期1200 12月27日已还
......
借了这么多钱，一笔一笔地借，又一笔一笔地还。
半本小册子，记得满满的。
许悄悄心里一动。她知道自己在窥探别人的隐私，心知这样的行为非常不好，却一时间呆愣愣的转不过来弯来，仍然是不停地往后翻着。
翻到册子最后几页，那上面用钢笔浓墨重彩写着一句话：“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
悄悄看的直发愣，只呆呆地盯着那一行字，一字一句仔细读了又读。一时间也不能搞清楚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深意。
这时，门口杜聿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悄悄，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