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认

    翌日,峄阳推门而进,正在读话本的盛宁被吓了一跳。

    “何事?”盛宁坐直了身体,看着峄阳快速走进来,环视了一周,才盯着她回答道。

    “你自己看。”峄阳往空中一抛,盛宁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是一个香囊,香囊里有一块火焰纹的铜令。

    “那人说,给你看过之后,你便知道了。”峄阳冷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些不屑。

    “我不记得谁有这个铜令。”盛宁凝眉回想着,看向峄阳,“你是如何拿到它的。”

    峄阳抿着嘴,有些不情不愿地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尽数告知。

    天蒙蒙亮时他便醒来,这是他作为暗卫习以为常地作息,甚至比上船之前还要轻松一些,至少,隔壁的主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且船上人际关系简单,暂时没有任何的威胁。

    峄阳照例在门外确认并无任何异常,此时,一个穿着船工便服的男子正向他这边看来。

    峄阳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自然与之对视。即使这个男子穿着普通的布衣,但难掩周身的杀伐之气和与生俱来的贵气。峄阳的手摸向腰间,那个男子看到了他这个动作后,也向他腰间环绕的软剑看去。

    男子微微一笑,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峄阳手中一紧,黝黑的瞳孔盯着男子的脚步。直到距他有五步远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像是闲聊一般问道:“小哥也要去谷口吗?”

    “我渡船去淮西,公子有何事?”峄阳扯出一个笑容,语气里没有什么抑扬顿挫。

    “这个交给你的主子,她一看便知。”男子伸出手将一个香囊递给他。

    峄阳没有接,而是警惕地看着他。

    男子见罢,蹲下身将香囊放在船板上,船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随后他便起身离开了。

    峄阳见他蹲下身,以为他要动手,脚下的动作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却没想到男子将香囊扔到地上,转身便走了。

    峄阳举起一只胳膊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将腰间的软剑抽出,试探地碰了碰香囊。香囊里的东西似乎没有什么奇形怪状,于是他挑起挂香囊的彩绳,往空中一抛,翻手用剑背试探了几下,然后香囊顺着剑身划到剑柄处。

    这套动作使得行云流水,峄阳打开香囊,如他所料,里面的东西确实有些重量。峄阳将香囊收于袖口,回到了盛宁的船舱门口。

    盛宁听后,问道:“此人有没有什么明显的面部特征?或者什么奇怪的动作?”

    峄阳思索了一会儿道:“腰间有一块白玉,圆形的,镂空状,好像是梅花图案。”

    白玉?

    盛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沉默间,峄阳又说了一句话,教她茅塞顿开。

    “你与沈家可有恩怨?”

    峄阳第一时间认出了沈承喻,只不过,他受人之托,处事更谨慎一些。

    沈承喻在岭甘随父兄立下汗马功劳,让康国在边境撤退了足足一百里,当今康帝之女德安公主,梁帝之妃云妃便是出身于此。平常百姓或许记不清沈承喻的模样,但峄阳成为潜伏在京城许久的暗卫早已熟记于心。

    “我与沈将军算是认识。”盛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与沈承喻的关系,从一开始她将平川王的魂魄从金身中带出来,到他主动寻她相约调查仕女图,后来在承安寺喝茶,直到她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在意识朦胧之际,她听到了沈承喻的声音。实际上,这几天她也在思考一个问题:沈承喻为什么要帮她?

    在她的记忆里,是善渊师父将本应该战死沙场的哥哥带了回来,那年她十二岁,已然有了些少女模样。而她的哥哥,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褪去一身傲气,用温和却眼含泪水的眼睛笑着看着她,即使对他来说,他的妹妹顶着一张陌生的面孔同样眼含热泪地望着他。

    死而复生的哥哥讲述了他与父兄在岭甘发生的一切,告诉她当今朝堂炙手可热的家族是代替方家镇守岭甘,重编方家军的沈家,嘱咐她以后他们兄妹二人姓盛,章州人,父母是游医,死于章阳之役,而“盛世安”这位哥哥也已“命丧九泉”。从那天起,她便是一抹孤魂,身边的亲人只有善渊师父和明阳山的师兄师姐们。

    她不知道哥哥与沈家之间的纠葛,儿时的她随父母住在老家,父亲对她很严格,不仅要求她读书识字,还要习武弄枪。母亲对父亲更加严格,她指东父亲绝不往西。她知道自己有一个将军哥哥,她的父亲也是一名威风赫赫的统帅。

    某一天午后,父亲母亲叫她到书房,告诉她父亲要去很远的地方寻哥哥,过段时间与哥哥一起回家。她向父亲保证会好好读书,能好好练功,不调皮捣蛋给母亲添麻烦。她记得那次她头一次那么听话,因为她偷听到了父母的谈话,聊到了此行凶险,她期待着父亲与哥哥可以平安归来。

    盛宁又一次被卷入到无限的回忆中,自从她卧床养伤之后,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往事。而她猛然回神,看到峄阳静静地站在那里,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地等着她的命令。

    “推我去甲板上吹吹风吧。”那日从海城回来,薛老板见她行动不便特意给她准备了一把轮椅。峄阳扶着她坐上轮椅,甲板上站着一些人,有一些是搭船运货的,她一眼便看到沈承喻的身影。

    “薛老板的船上,还藏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呢。”有人看到她,起哄道。

    “这位姑娘可是薛老板的贵客,诸位可要给薛老板一个面子啊。”一旁机灵的船工连忙解释道。

    盛宁感激地看了那个船工一眼,沈承喻闻声向她走来,规规矩矩地向她行礼。

    “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盛姑娘。”

    “沈公子多礼。”盛宁虚扶一下,微笑着。

    “盛姑娘身体可好些了?”

    “多亏薛老板准许,我服了一些药,已经好些了。”

    “那便好,盛姑娘此去何处呢?”

    “北上西行,回老家。”

    沈承喻听到这儿有些意外,实际上,他能在这条船遇到盛宁也是一件意外的事情。他想到了此行的目的,又考虑到盛宁的伤势,应和道:“确实应当回去看看。”

    盛宁听后,心中有一个不敢确定的答案涌上心头。

    盛宁与沈承喻没聊几句,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实际上,她只需要确认是沈承喻本人给她传递的信息,在刚才的对话中,她已然解开了心中的疑惑。

    沈承喻已经知道了方梓宥还活着。

    而他此行的目的地大概率与她是相同的。

    而这一面,沈承喻也确定了两个信息:一是两人的方向大概是一致的;二是,她平安地活着。

    沈承喻一路西行,期间他也想了许多,比如当年岭甘之役,比如当年他仰望着的英雄,比如在他尚未确定时见到的儒雅的青年。

    他看到了周棠偷偷倒掉的药渣,里面有止血凝血的草药。他向薛老板寻问这间船舱的住户,薛老板说是受友人之托载了一位生逢变故的盛姓姑娘回老家避难。

    而为什么他帮盛宁离开?因为他很清楚,他的父亲也很清楚,无论赵简出于怎样的目的派他们沈家镇守岭甘,他们心照不宣地认为,沈家只是在为忠魂守墓罢了。

    沈家在方家出事之后,对方家的事情从不评价,甚至远离了庙堂,永远守在这片风沙之中。在激流勇进的漩涡中全身而退,他们兢兢业业地守着心里的秘密,此间的艰辛不言而喻。

    此时此刻,两个人思绪万千。

    船桨拍打着河水,沿路的山石上生长着傲然挺立的树木。周棠在这片风景中端着药汤走来,就在刚刚薛老板主动告诉她,她可以借用火房煎药。周棠愣了一下,连忙行礼感谢。而此时,她在门口遇到了峄阳,峄阳示意她向沈承喻所在的客房看去,并摇了摇头。

    时值七月二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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