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

    入夜,盛宁翻看着绘本,上面正讲到“国公府重迎三太奶奶,上京城又添两朵金花”,窗外边传来一阵走动声,而下一秒竟敲响了她的房门。

    “何人?”盛宁稍稍坐直了身体,将书倒扣在一旁。

    “姑娘,该换药了。”周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

    周棠迅速推门进来,将门关住。盛宁听到匆促的关门声,不禁失笑道:“周大夫身手不错。”

    周棠没有理会她的揶揄,而是检查着她的伤口:“姑娘,前面就是海城了,船队要在海城停歇到明日巳时,你可以下船逛逛。”

    “那岂不会白费了你那般小心翼翼?”盛宁对“下船逛逛”没什么兴趣,倒是对她前后矛盾的言行有些惊奇。

    “我所瞒不过是受伤的事实而已。”周棠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说“今日用膳了”一样简单。

    盛宁倒是听明白了,于是她趁热打铁道:“那‘我活着’的秘密是谁来守呢?”

    她醒来之后,所见的人都只有周棠一人而已。就算这只是一条小船,船上的一切也不会全由她一人打点。若真如此,她反而要同情周棠了。况且,她可以听到在房间的四周应当还有一个男人。

    “姑娘,失礼了。”周棠没有回答,只是嘴上说着“失礼”,手上已经解开她的衣衫了。

    “……”

    盛宁乖乖地等她换完药,随意向窗外一瞥,就看到了遍野的灯火璀璨。

    “外面是?”盛宁指着窗外兴奋地问道。

    “海城每逢三、七都会开晚市,这个时辰确实热闹。”周棠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出声道。

    “那确实稀奇得很。”盛宁收回目光,翻开未看完的绘本。

    “不出去?”周棠收拾好药箱,欲离开。

    “不去了。”盛宁勾唇一笑,只见她指尖环绕着一束白光,她指向窗外,远处晚市的一切皆如走马观花一般尽收眼底。

    “我只是觉得适当的走动,对你的伤口也好。”周棠指了指她放在桌边的□□,推门走了出去。

    “等等。”盛宁叫住她,“那劳烦姑娘了。”

    *

    盛宁带着面具和斗笠下船,码头上她侧身路过一位穿着墨绿色衣袍的男子,男子用余光看见她,立刻停止与对面人的交谈,与她说道:“姑娘身体可好些了?”

    盛宁停下脚步正嗫嚅着不知如何作答,周棠从身后赶来向男子行礼:“薛老板,我家小姐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前几日水土不服,可教我吓坏了。”男子松了口气,此时盛宁微微行礼,压低声音道:

    “多谢薛老板照料。”

    “客气了,你家里人托我送你一程,薛某理应照料才是。小姐,天色已晚,此去速回。”这位薛老板叮嘱道。

    盛宁答应了,带着周棠离开了码头。

    “周棠,这位薛老板是?”走远了,盛宁才扭头问道。

    “扬州的老板,走西路走了十年了,主要运丝绢,瓷器之类的物品,与盛老板私交不错。”

    “私交?”盛宁在心中揣测:此番瞒天过海,定是要掉脑袋的,能帮上这样的忙,除非是过命交情。

    “大概是之前盛老板在商道上救过薛老板的性命吧。”周棠语焉不详,不过她确实没有说谎。之前康梁尚未交好时,商道上除了大漠孤烟,白骨秃鹫,就是成群结伙的匪。这些匪不知天高地厚,仗着两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近乎不近人情。商匪勾结,这条路就成了边境人民口中的“不归路”。

    盛宁暂且相信了这位薛老板,不仅仅是因为他与方梓宥的关系,重要的是她醒后对整艘船进行了地毯式搜查。她召唤了神兽谛听,谛听可以以听辩物,若是召唤人有足够的力量,甚至还可以听到人心中的声音。盛宁让谛听将整艘船上的一切都听了个遍,连同每个桨划动的声音都没有放过。

    “小姐,您需要购置哪些东西?奴婢去给您买。”周棠为了掩护她们的身份,将“主仆”关系演得很到位。

    “不用了,我就随便逛逛。”斗笠下的盛宁强制自己不要笑出声来。虽然她与周棠相处时间短,可她却觉得周棠是个随和的人,但也仅仅是“随和”了,因为周棠似乎除了对医术、对养好她的身体之外,对其他人其他事都恹恹的。因此,她看到周棠正经地扮演起“仆人”的角色,倒是令人觉得有些新鲜。

    周棠盯着她,或者说眼神在总是“不经意”地往她的腹部瞟。周棠现在有些后悔,她不该带着盛宁出来逛,这里人多眼杂,一不小心就会撞到她。

    周棠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劝她回去,只见盛宁指向前方的小摊,道:“我们去买个剑穗便走好吗?”

    周棠点头后,盛宁才拉着她向小摊挪动。

    小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剑穗,每一绺都被店家精心梳理过,盛宁挑了三条,一条青色,一条金色,一条银色。

    周棠付了钱,两人往码头走去。

    “周棠,这两条帮我保管着。”盛宁将青色与银色的递给她。

    青色如松,银色如雪,它们都有各自的主人。

    而这时,她们刚走到码头,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巨响,一朵盛大的烟花在海城绽放。

    二人齐齐回头,盛宁突然想到了十五日那天应该也会有的烟花,那是鬼王的屠戮在现世中所幻化的模样。

    那天的烟花也像现在一般耀眼夺目吗?

    “逢三看烟火,逢七默无声。”薛老板站在甲板上等她们两人归来,见她们都看入了迷,向她们说了一句海城特有的习俗。

    直到烟花落幕,水上的风唤回了她们的意识。

    “姑娘,你该回去了。”周棠轻声道。

    她与薛老板告别,回到熟悉的船舱,趁着周棠为她查验伤口的时候问道:“周棠,薛老板那句‘逢三看烟火,逢七默无声’的习俗有何渊源?”

    “海城在十年前遭遇过一次洪涝,当时负责治洪的县令牺牲了,在洪水来袭的前五日,县令刚刚过了第二十九个生辰。”

    “那么年轻?!”盛宁吃惊地看着她。

    “并不是每个月都有这样的盛大的烟火,只不过恰好今日是他的祭日。”

    外面的世界喧嚣如旧,被隔绝在厚厚的船板外。周棠一如既往地收好医箱,正要起身离开,却看到盛宁望着窗外的黑山下的灯火出神。周棠只以为她只是闷久了,却不料她问了她一个问题:

    “周棠,真的有人像记住那个县令一样能记住一个人吗?”

    盛宁的声音很轻,轻到尾音在颤。周棠听后,瞬间想到了方梓宥。那个风光的少年将军在岭甘值得被每个人记住。

    “有的,一定会有的。”周棠看着她有些惊讶地回头望向自己。盛宁确实没想过周棠的语气竟如此认真,她回头望向这个女孩。女孩在晦明交替的月光之中露出一丝笑意,她淡如轻烟的眉毛舒展开,仿佛拨开了遮月的云。

    “好好休息,切忌思虑过度。”周棠收起了笑意,嘴角残留着浅浅的弧度,又一次如往常一样离开了船舱。

    周棠推开门,黑沉的天空中整轮月亮散发着彩色的光芒,月周围的云将它稳稳地托住,倒映在水中,泛起一涟波光。

    盛宁在清醒后,度过了第一个平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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