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顺道：“原来是天尊的弟子，失敬失敬，不知仙友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杨某今日是特地来拜访应龙他老人家的，还望龙王行个方便，通报一二。”

    敖顺有些意外，道：“不瞒仙友，老祖宗隐居避世多年，轻易不见外人，仙友今日怕是得吃个闭门羹了。”

    杨戬想了想，道：“劳烦龙王通报，就说瑶池故人来访，还望相见。”

    敖顺见他执意要见，只好命人去通报，自己招待杨戬吃喝，不消多时，宫娥前来回：“老祖宗有请。”

    敖顺大为意外，道：“可喜可庆，仙友，请。”

    杨戬跟着敖顺一路来到水晶宫后方的一处宫殿里，那里冷清寂寥，并无丝竹管弦之声，只有两个伺候的宫娥在殿门口迎接，敖顺送到门口便回去了，杨戬走进殿内，远远望去，只见龙座上卧着一只巨大的黄龙，身后收着两翼，微微眯着眼看他。

    杨戬上前行礼，道：“晚辈是阐教元始天尊座下弟子杨戬，拜见古神。”

    应龙眸中的光彩黯淡了下来，鼻腔中喷了口气，道：“原来是他，他有何事？”

    杨戬道：“晚辈此番前来，并非师祖授意，乃是为了另一个人。”说着，他打开了葫芦盖子，玄女的魂魄从里面飘了出来。

    原本就十分寂静的龙宫霎时变得死一般沉寂，安静到杨戬仿佛能听到海水缓缓流动的声音，岁月流逝的声音，和应龙的眼泪慢慢积聚的声音。

    一阵光华闪动过后，应龙化为了人形，一个黄袍青年小心翼翼地从龙座上下来，立在玄女的魂魄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却两腿一软，跪在了玄女面前。

    在海里，眼泪是看不见的。

    应龙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仰头望着玄女，就像仰望着他的神明。

    杨戬如今也能看明白了，他深爱着她。

    多日来一直冷漠无表情的玄女终于笑了笑，说：“死龙啊，你看你这个丢人现眼的样子，给我行这么大的礼干嘛？”

    应龙终于确认了眼前的一切不是梦，他破涕为笑，颤抖着开口：“我以为你死了。”

    玄女在原地飘了飘：“倒也不算活着。”

    应龙站起身来：“是昊天杀了你？我虽隐居不出世，但时常关心三界动向，如今三界都传遍了，昊天为了强娶西王母，杀了兵神，平了西昆仑，夺了瑶池。”

    玄女飘到应龙的龙座上，斜卧上去：“严格来说，是昊天的手下杀了我。他如今出息了，手底下精兵强将无数，他们打车轮战，我打不过了。”

    应龙握紧了双拳：“他如今是真的变了，早知道会有今日，不如当初在昆仑的时候便杀了他。”

    “从他将云华压在桃山下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他早已不是当初的昊天了。对了，给你介绍一下，”玄女指了指杨戬，“这孩子是云华的儿子。”

    应龙颇为惊奇地看了杨戬一眼，他到此刻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起杨戬，点头道：“没错，跟他爹长得一模一样。”

    杨戬忍不住问道：“家父不过是一介凡人，莫非诸位古神都见过家父？”

    应龙道：“云华没告诉你吗？你的父亲杨天佑，他上辈子乃是女娲娘娘座下首席弟子——左金童。当年，金童和云华两情相悦，约定终身，可在成婚那日，昊天说金童欲行刺他，便将金童打下凡间去了，而后才有了后面诸多事。”

    杨戬震惊道：“所以，家父家母原本都是天神，是玉皇将我父贬为凡人，又以仙凡不得通婚为由，拆散我们一家，将家母压入桃山？”

    应龙点点头。杨戬恨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凭什么？”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应龙上前坐在玄女身旁，谈起了从前，“很久很久以前，三界无主，诸神各自占山为王，伏羲尊神和女娲娘娘夫妻二人定居在昆仑，抟土造人，创造了人族。娘娘生性慈悲，收留了许多徒儿，我也是其中之一，左金童和右玉女是其中的佼佼者，时常伴随娘娘左右。那时昆仑山上还有一对清风所化的兄妹，哥哥东王公，妹妹西王母，西王母喜欢栽花种草，整天拿把锄头在地里捣鼓，时间一长，还真让她捣鼓出个桃园来，那便是后来的瑶池蟠桃园，当时西王母身边还有个黑毛黑嘴的丑鸟，就是……”应龙看了看玄女。

    玄女点点头：“就是我。昆仑东边还有一个神神道道的老头子，领着三个更神神道道的徒弟，其中一个就是你师祖。”

    杨戬道：“娘娘说的是鸿钧老祖，和元始天尊、太上老君以及通天教主？”

    玄女点点头：“那时候他们的名声可没有现在这么响亮，整天就知道抱个炉子炼丹，也不跟我们打交道。”

    应龙接着道：“这样寻常而平静的日子过了许久，直到有一天，女娲娘娘从外面捡回来一对兄妹，那妹妹是个冰雕玉琢的漂亮女娃娃，很受大家喜欢，就是你母亲云华，而那哥哥，就是如今的三界共主玉皇大帝。

    “他那时叫昊天，整天脏兮兮的，臭着一张脸，不说话，我们都觉得很难跟他交朋友，慢慢地也就都不太理他了，这其中，左金童很看不惯他，偶尔会作弄他几下，只有西王母素来善良，会帮他说几句话，所以，大概他就是那时对西王母有别于旁人的吧。

    “后来有一天，玉女突然失踪了，没有任何征兆，莫名其妙不见了踪影，我们找遍了整个昆仑都找不到人，急坏了东王公，也是那时我们才知道，原来东王公一直心仪玉女，可是玉女最终没有找到，东王公因此大受打击，独自一人离开了昆仑，隐居在东海碧海归墟，自此再不上岸。

    “同时，昊天不知道为什么，给一个树精留了个口信，说他要下山去游历，便擅自离开昆仑了。他刚走时，云华很伤心，哭了好久，后来慢慢放下了，不晓得过了多久，久到我们都快忘记昊天这个人了，突然地皇后土的成婚请帖传遍三界，而那位新郎，正是失踪许久的昊天。

    “我们都很意外，前去冥界参加了婚礼，见到果然是昊天没错，只是他那天太忙，没有跟我们说上什么话，后来，人皇黄帝轩辕死了……”应龙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偷眼瞄了玄女一眼，见她不动声色，面上没什么表情，才接着道，“地皇的父亲——水神共工与黄帝之孙颛顼争夺人皇之位，共工失败，逃往连通三界的天梯不周山下，想从那里逃回冥界，谁料昊天却关闭了不周山的天门，将共工挡在了山下，共工大怒，以头撞向不周山，天柱断裂，天顷西北，地覆东南，九重天破了个洞，天河的水倒灌入凡间，人族死伤无数，民不聊生。女娲不忍见人族受难，炼五彩石以补苍天，才终止了这场浩劫。

    “之后，天皇帝俊震怒，命昊天为先锋官，率领百万天兵进攻冥界，杀死水神共工，封印地皇后土，自此冥界归天界管辖，昊天也成为了帝俊跟前第一红人，一时大权在握，风头无两。

    “后来又过了些日子，帝俊的十个儿子——十大金乌同时出现，晒死了不少凡人，凡间出了个神人大羿，弯弓射日，射死了帝俊九个儿子，受到凡人拥戴。昊天以此为理由，弹劾帝俊教子无方，不配做天界之主，一时竟一呼百应，推翻了帝俊的统治，他自己坐上了天皇之位，同时为了拉拢人心，除中央天庭外，另立了东西南北四方天庭，招揽了四位德高望重的古神为皇，共同统治天界，直至今日。”

    杨戬喃喃道：“他原来是这样的人吗？机关算尽，利欲熏心，不惜背叛发妻和岳丈，踩着有知遇之恩的上司上位，并且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为一己私欲残害生灵。”

    玄女道：“我也不知道，是他慢慢变成了这样，还是我们从一开始就不了解他。”

    “罢了，不说他了。”应龙看着玄女，亮着双眼，道，“如今万幸你没有魂飞魄散，只要魂魄在，就有办法复活你。”

    闻言，杨戬忙道：“我们今日前来正为此事，娘娘如今不知何故缺少了一缕魂，魂魄不全，无法重生，可娘娘自己却不记得她将那缕魂丢到何处去了，娘娘说您是她多年好友，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古神可有线索？”

    闻言，应龙默了默，叹了叹，笑了笑。

    玄女道：“你是突发脑疾了？”

    应龙起身道：“我带你们去找吧，让我多陪你一程。”

    杨戬喜道：“古神知道那缕魂在何处？”

    应龙道：“不确定，但可以去桥山找找。”

    数日后，一行人来到桥山，看到一座陈旧却宏伟的白玉建筑，里面荒草丛生，尘土飞扬。

    杨戬问：“这是哪里？”

    应龙道：“陵墓，黄帝轩辕的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