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圣臣君。”

    熟悉又陌生的、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佐久早圣臣在自我管理方面一向做得堪称严格，但最近有些不太对劲。这并不是指他在球场上状态不够好，正相反，季后赛阶段他简直跟开挂了一样，一传防守效率乃至扣球双率都节节攀升。

    明暗修吾有点纠结他是否应该过问一下队内新人的状态问题。佐久早圣臣早在大一就已经入选国家队大名单，黑鹫旗、全日这类大学生联赛MVP对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荣誉。里约落选赛时期就以绝对安定感著称的攻防核心——佐久早圣臣，最近却给人一些微妙的躁郁感。

    尽管俱乐部赛季已经结束，秉着队长的责任心，明暗修吾还是去主动找佐久早圣臣进行了一番谈话。

    在得到会自己调节的答复后，明暗修吾就放心不管了，毕竟佐久早圣臣一向靠谱。

    佐久早圣臣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状态起伏，这段时间是俱乐部赛季和国家队赛季之间的空隙，理论上来说是调整休息时间，并没有什么要求，只是他们基本都会选择在俱乐部照常训练来保持竞技状态。

    msby的队友都是他不擅长交往的类型，但这不是原因。

    他做了一个月的梦，同样的梦。

    而这天晚上，佐久早圣臣又做那个梦了。

    睡梦中少女的笑容，要比记忆里更加清晰和温柔。宫缘坐在他身边，但是要比之前靠得略近一些。

    她带着笑意，正凝视着他。

    她背后满天的群星闪烁，在她的身旁氤氲出朦胧的光晕，然后她吻了过来。

    佐久早圣臣既能感受到嘴唇上传来的温软触感，却又莫名地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见她和自己接吻的姿态。

    所以他非常确定，自己身在梦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他和宫缘充其量算是不错的朋友关系。宫缘的确算得上他关系最亲近的异性朋友，但对方的话，应该是有很多朋友的类型，佐久早圣臣并不自视甚高地认为他对于宫缘有什么特殊意义。

    事实上，宫缘总是和佐久早圣臣保持着足够的社交距离，物理意义上的距离，因为佐久早圣臣抗拒和人挨在一起，而宫缘习惯于照顾别人的需求。

    所以他们当然没有接吻过，佐久早也没有过亲吻这种体验……

    一个人的理智即使再强大，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所以梦这种无法伪装和掩饰的事物，才常常让人难以面对。

    在佐久早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之前，他看着宫缘的笑容，那些在现实里无时无刻不压在心头的责任和考量，都不复存在。

    他安静的看着她，觉得她真的很耀眼。

    但是，当她靠了过来，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只是身处梦境的时候，那些原本烟消云散的抗拒就突然又回来了。

    佐久早圣臣会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什么特别令人惊讶的事情，尽管他有着很多与众不同的生活习惯，但也是个有情感波动的人类。

    每个人都会在某一天遇见一个人，然后喜欢上一个人，有所差别的，不过是时间早晚和对象而已。

    可是这个人……

    怎么会是她呢？

    他望着星光下，坐在后门楼梯上，闭着眼睛接吻的少年和少女。

    梦中他的神色温和，注视着少女的眼神浓郁得像快滴落的琥珀，在月光下显得非常温柔。

    温柔的……让这个作为旁观者的佐久早圣臣，都有些发怔。

    “我喜欢你……”

    他听见宫缘的声音温柔又甜美的传来，“小臣……”

    佐久早圣臣心里猛地一慌，当他惊醒的时候，就看见宫侑的脸出现在他的正上方，这让刚刚睁开眼睛的少年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小臣，你没事吧？”宫侑颇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心道佐久早要是不行了，接下来的比赛队内的一传可就遭了。

    佐久早圣臣坐起身来，感觉心律不齐之余还有些头痛，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感冒了。”

    宫侑的震惊简直是写在脸上的具象化“看来是真病了啊。”

    佐久早圣臣当即用“你有病”的嫌弃眼神瞪过去，宫侑便立刻老实起来，热心地对新队友展现人性关怀“需要我给去给你买些药之类的吗？话说你这里应该都有吧。”

    胡乱把宫侑应付过去，佐久早圣臣感觉头更晕了，强忍着不适起来洗漱用餐，吃完退烧药后就立刻选择了卧床睡觉。

    他又做梦了……

    咚咚的敲门声将他的意识从梦境中带出来，他想着八成宫侑又在闹什么幺蛾子，冷着脸不情不愿地开了门。

    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眼前，笑意盈盈地向他问好。

    “好久不见，圣臣君。”

    父母兄姐和亲近的好友会直接喊他“圣臣”，古森元也和牛岛若利就是这样；熟悉的队友一般只以“佐久早／佐久早君”这种带些距离感的方式称呼他的姓氏；宫侑和木兔这种自我主义者习惯于取自己喜欢的昵称随意地称呼所有人，臣臣、臣君之类的呼唤他也就放任他们了。

    只有她会唤他“圣臣君”，既不过分亲近又不疏远，永远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距离。

    见鬼的熟悉感。

    他这几年梦到过很多次他们重逢的场景，只是现实远比梦境来得更加刺激和猝不及防。

    “好久不见——”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思绪，佐久早圣臣表面上仍然十分淡然，好像真的只是和久违的同学打个招呼。

    “Miya”的音节在喉咙里转了个圈，说出口的却还是她的名字。

    “缘——”

    佐久早圣臣顿了顿，“是找侑吗？他在对面。”话音未落他便意识到自己犯了蠢，宫缘刚才打招呼的时候并没有一丝惊讶，显然她并不是敲错了门。

    “……找我有事吗？”佐久早垂下眼睛盯着宫缘，在她回答之前率先提出新问题。

    宫缘好像被他这幅难得的弱气和急躁逗乐了，唇边漾开的笑意比之前礼貌的模板招呼笑容生动了许多。“圣臣君不准备让我进去坐坐吗？刚好我要过来找侑，所以明暗桑拜托我来探望一下，你一直没回消息他有些担心。”

    佐久早圣臣凝视了宫缘一会，最终还是从门口让开了位置，闷声道“已经退烧了，我去给队长说一声。”

    拨通明暗修吾的电话后，佐久早还有些恍惚：极少有人来拜访他，该怎么招待访客呢？先泡茶？要留她吃饭吗？但是万一传染给她是不是不太好？

    电话另一边的明暗修吾左等右等不见佐久早说话，着急地在更衣室来回踱步，引得宫侑和木兔光太郎都注意到了这份反常。

    木兔光太郎戳了戳宫侑“臣臣感冒很严重吗？”

    宫侑挑眉“咱们也过去听听，队长应该在给他打电话，缘刚刚和我说人是醒着的啊。”

    宫侑和木兔大呼小叫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的时候，佐久早圣臣终于回神“明暗前辈，我已经退烧了，明天观察一下没问题我就归队训练。”

    明暗修吾松了一口气“不着急，你先好好休息要紧，还不舒服的话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对了，刚刚听侑说他妹妹要过去给他送东西，我拜托人家看一眼你的状况，有见到人吗？”

    “麻烦队长关心了，缘正在我这边。”佐久早礼貌地道谢后，便走出房间。

    犬鸣诗音也听到了明暗修吾和佐久早圣臣的对话，惊讶地小声问木兔“侑的妹妹和佐久早认识吗？佐久早能让别人进他家门？”

    木兔光太郎一边拉伸一边回答“小缘高中的时候是稻荷崎的经理，比赛合宿之类的经常见面，我记得他俩关系挺好的。”

    明暗修吾小心地看了眼宫侑，果不其然，宫侑立刻沉着脸愤愤地锤了木兔一拳“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木兔还想分辨什么，素来眼力见十级的明暗果断地选择拖走这只聒噪的猫头鹰，给犬鸣诗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转移话题。

    宫侑心心念念惦记的另一边，两个人正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不时就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中。

    佐久早有些焦躁：他看得出宫缘在不动声色地找话题缓解尴尬，其实他觉得能和宫缘两个人待在一处就很好，但那个旷日持久的梦……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他梦里的女主角。

    沉默间，宫缘提出要回宫侑那边一趟，一路跟着宫缘走到门口，起身时，佐久早圣臣无意识地拽住她的衣摆。

    宫缘愣了下，觉得佐久早像只可怜巴巴的大猫，顺从自己心意后选择揉了揉海藻头安抚病中的友人“稍微等我一下。”

    “给我的？”，看着宫缘直接端了一只锅过来，佐久早圣臣睁圆了半阖的眼睛。

    “只是锅的话没关系吧？”宫缘自然地进了佐久早的厨房，拿他的餐具盛装好。

    “我开动了。”白粥缀梅干，每个人都吃过的常见病号餐，但佐久早圣臣吃得很认真。

    在佐久早的记忆里，宫缘一直温柔周到、简直体贴到极点。合宿的时候总会尽可能地照顾所有人，准备饮食会事先细心打探大家是否有过敏源，不动声色地照顾到口味差异、作息、训练或是其他方面的特殊习惯……比如对他算得上洁癖和孤僻的超高包容心。

    井闼山和稻荷崎总是经常遇见，比赛、练习赛、合宿……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生出不一样的心思了，在高二那年的youth合宿时，他听见宫缘兴奋地向宫侑打电话分享她拿到录取通知书。

    通过宫侑的大肆炫耀，佐久早圣臣知道宫缘会申请高中提前结业，在来年秋季去往大洋彼岸留学，心跳漏了一拍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对宫缘的在意好像不太寻常。

    “刚刚熟悉起来的时候，就得知了我们即将分离。”

    他原以为高三这一年他已经不会再见到宫缘了，没想到她还是每一次都出现在了稻荷崎的经理席上，合宿也总是雷打不动地过来，依然是那个完美的经理。

    佐久早圣臣问过她这个问题，他仍然记得她那时温柔的笑和坚定的回答“既然答应了做排球部的经理，我会陪他们走到最后。嘛，北前辈毕业之后，我要是真的不管也不太放心，他们几个高三生没一个沉稳的……”

    彼时已经担任起井闼山主将的佐久早圣臣颇为羡慕宫侑和宫治，哪怕隔着遥远的时间、空间，宫缘也一直惦记着他们。

    做事有始有终是佐久早圣臣自己的座右铭，也是他最为欣赏的品格，这样的她，赢得所有人的喜欢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佐久早圣臣会喜欢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奇怪。

    除了她还能是谁呢？

    但他知道宫缘大概率不会选择进行一段异国恋情，所以高中时期他都牢牢收敛起了所有心思。

    可现在她回来了。

    美梦成真时，恍然间仍觉身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