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识骞打开车门，下车前不忘对她说：“你接。”
之后他就下车去了，杨星星坐在车里，只能远远看见一个背影。
董总在电话里叫她：“星星？”
“嗯。”她应答一声。
那边沉默片刻，而后问：“你一个人吗？”
算是一个人吧。她再度嗯了一声。
董总的声音听上去松快了不少：“有件事，想和你聊聊。”
她以为又是聊工作，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好，你说。”
郁识骞站在车外，一分钟内三次抬腕看表。怎么还没聊完？
他不得不承认，此刻，他有些烦躁。
外面风大，别墅里的童姨听到车子的动静，推开二楼的窗户朝他挥手，问他，怎么不进来？
他抬头，伸手指了指车里，想说，带了女朋友回来。
不喜欢干等，包括现在。
他立了会儿，然后重新打开车门，上车。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开外放。
杨星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出人意料地，她并没有因为他想要窃听她的工作电话而感到不满，反而是乖乖地打开外放。
满脸的踌躇不定，甚至可以说是乱了心神。
电话里，董程明正好说到那句，“虽然你恋爱了，但我认为，我仍然有追求你的权利。”
他低头，对上她怯怯的眼神，笑了。
女朋友太招人喜欢了，连她老板，也会动歪心思。
他比了个手势，让她放松，然后，接过她的手机，直接对董程明说：“你觉得，她会为了你，放弃我吗？”
那边立马安静下来，很久很久，董程明都不说话，显然也没有料到，郁识骞会在旁边听。
“董总，”郁识骞继续说，“怎么不说话？信号不好？”
董程明心里暗骂一声，还是笑着回答：“郁总，做人别太自信了。”
电话接完，杨星星后背的衣服都快被冷汗浸湿了。
郁识骞一把手机还给她，她立马向他交代：“这可不关我事啊，我也没想到，董总会……”
董总，居然会向她表白。但他们的年纪差得也……
想到这，她看了看郁识骞，忽然想起，好像董总和郁识骞一样大。她和郁识骞的年龄差距，同样也不小。
郁识骞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说：“先进去吧。”
这套住宅还是杨星星第一次来。
进去看，里面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装修很雅致。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从厨房里走出来，亲切地对她笑着，“这位就是杨小姐吧？”
“是的。”她想打招呼，却不知该怎么称呼。
“这是童姨，”郁识骞低声说，“从小看我长大的。”
她连忙向童姨问好。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童姨问完，去厨房端出来几盘小点心和茶水，“你们聊着，我回家去了。”之后很快就出门了。
“童姨有自己的家人要照顾，不在这住，”郁识骞领她到餐桌前坐下，“先吃点东西。”
她一看，马蹄糕，炸牛奶，藕饼……这不是上次和他去糖水铺子吃的小点心吗？
“你不是说好吃？”郁识骞看出她的疑问，左边手肘撑在桌台上，解释说，“看你喜欢，多买了一些。”
“什么时候买的？”这种小点心应该不能久放。
“今天童姨出去买的，附近就有，不算远。”
不远就好，不然童姨年纪大了，让她累着多不好。
早上做的三明治还在包里，但和此时满桌子琳琅满目的点心相比，未免太寒酸了。
还要不要给他呢？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想事情的时候会一直盯着人家的脸看，连郁识骞都察觉了，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其实我给你做了三明治。”她咬着筷子说。
短暂的三秒钟，郁识骞没反应过来。
记事起，没有人无偿给他做过饭。
无偿，指的是不计回报的，自愿的，连他母亲也没有。
听过一句很俗的话，但是对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身在大家庭中，受利益驱使，人情变得极为淡漠。后来他成功接手集团，每天只用打一个电话就有无数顶级大厨排着队给他做饭，那些食物的味道，却都没有今天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三明治好。
虽然论起外形，这个三明治，只能用“软塌塌”来形容。
杨星星自己拿出三明治的时候都觉得羞愧，怎么能这么丑，被封在饭盒里经过一路颠簸，面包片里面夹着的生菜叶全撒出来了。
她刚想说算了还是不要吃了吧，他却已经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
她愣住，问：“好吃吗？”
“还可以。”
郁识骞用她从没在他身上看见过的吃相，很快吃完了一整个三明治。怎么说呢……有点像饿了好几天的人。
“有那么好吃吗？”她表示怀疑。
“让我想想，”他居然真的思索片刻，而后评价，“面包片有点干，生菜有点老，煎蛋还不错。”
……好吧，起码煎蛋做得还可以。
毕竟花了不少功夫做的，还报废一个烤吐司机，她颇为傲娇地抬抬下巴：“那打个分吧。”
“打分？”他笑笑，“那你得告诉我，满分制是多少。”
“一百吧。”
她的心理预期是，八十分以上合格。
没想到他一本正经地说：“五十分。”
“啊？”她傻眼了，“你好歹全都吃完了啊。”
郁识骞笑吟吟地，看着她：“其实饱腹感还不错，你不用太灰心。”
谁灰心啊！
怎么会有人，能够把打击人的话说得那么好听！
她默默偏开头，夹起一块炸牛奶塞进嘴里，鼓鼓囊囊地嚼着。
吃了一会儿，又听见他说：“星星，以后不要做饭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厨艺不精，以后都不尝试了好吧？”
郁识骞笑了，摸摸她的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以后想在家吃的话，我来做。”
—
像他这样有随身助理，出行有人接送，吃饭有人帮忙安排，连买东西都不用亲力亲为的大老板，杨星星当然是不相信他会做饭的。
可郁识骞居然真的带她去厨房，还大言不惭地问她，想吃什么，他都可以做。
她掰着指头数数，开始点菜：糖醋排骨、小酥肉、水煮牛肉、番茄鸡蛋……
郁识骞一听，不算很难，点点头说可以，效率很高地去翻食材了。
她这才意识到，他好像不是在说笑。
不是吧？真要给她做饭。刚才还以为他说着玩儿的，一口气点了许多，两个人绝对吃不完。
直到他挽起袖子，手伸到水龙头底下冲水，她探头探脑地凑过去，问：“和我说实话，刚才董总给我打电话说的事儿，你到底介不介意？”
水声哗哗，他洗手的时间，似乎比平均时常要久。
她也盯着他那双，沾满水的，湿漉漉的，修长的手，一直看。
良久，他关上水龙头，回身看了她一眼。
“如果我说介意，你会怎样？”
“当然是……”她本想说拒绝和董总来往。不论将来这段感情的结果如何，起码在当下，她必须保持基本的坦诚，不能随意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
没说出口，又突然停住。
拒绝和董总来往？怎么拒绝？现在董总是她的顶头上司，这份工作短时间内她还不想舍弃，是个很好的历练机会。只要待在董总手底下工作，少不得接触。
这些因果，杨星星想得到，郁识骞自然早就想到了。
他从她的手机里，亲耳听见董程明说想要追求她的时候，已经快坐不住。很介意，也有些慌乱，怕她真的因为董程明而动摇了。
毕竟他和她，与董程明和她，都是相识不久。真论熟悉程度，还是董程明这个上司了解她多些。
“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考虑我。”郁识骞说完这一句，转身去了灶台前，熟练地起锅热油。
厨房里顿时热了起来，有油烟味，还有炒菜的香味，杨星星在旁边看得出神了，好像来到某个美食节目，她面前的是某位英俊的大厨，而非在外人看来，风光无比的郁识骞。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做得还那么好。
“很小就会了，”他背对着她，在抽油烟机的轰鸣下，声音有些不清晰，“十七岁的时候，我得罪了婶婶，被人从家里赶出去，为了负担生活费，去一家餐厅做过一段时间学徒。”
他居然还有这段经历？她莫名地，有些心疼。
“那家餐厅有个老厨师，整天骂我笨手笨脚的，有时候一道菜做不好，还会被他要求不停重做，”他继续说，“不过他倒是没让我赔浪费的食材钱，人挺厚道的。”
也许是年轻时闯荡过社会，现在他看人很准。一个人的品性怎样，有时候，从他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看出来。
董程明那种，显然入不了他的眼。
他关了火，将菜盛出来，盘子却放在一边，没有端出去。他回身靠在料理台上，看着她，叹气：“你要在季正科技待多久？”
“半年？或者一年？”杨星星想了想，“等觉得差不多了，我会离开那儿，回爸爸的公司帮忙。”
“还要这么久，”他无奈道，“你看，这就是我想和你快点结婚的原因。”
她呆呆地问：“什么……原因？”
他低头，嘴唇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下：“星星，我没有安全感。”
“怎么会？”她不由自主地抬头，贴得离他更近了点，右手拽住他胸前的衬衫。
“怕你跑。”他的声音更轻，说完这句，端起餐盘出去了。
她随后跟着，走到餐厅，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狠狠心说：“好吧。”
—
偏偏这时候，手机又响了，是消息提示音。
杨星星设置的手机提示音分为两类，一类是工作消息，另一类是朋友或者家人发来的消息。她一听声音就知道和工作有关，快步去找她的提包。
“在这儿。”郁识骞比她先找到，拿起沙发上的提包，递给她。
手机在包里，她解锁屏幕一看……又是董总。
董总：【在干嘛？】
杨星星抬头看了看郁识骞，把手机递过去：“董总发来的。”
郁识骞不用看消息的内容，光是从她脸上忐忑不安的表情，也可以猜到，董程明找她，可不是为了谈公事。
她见他不接手机，只好自己说明：“董总问我在干嘛。”
他挑眉：“以后他再给你发这些无聊的消息，不要理他。”说完，他拽住她抓着手机的左手，力度有点紧，“你刚才说什么？”
“啊？”她装傻，“没说什么啊？”
“你说好吧，”郁识骞平静地重复，“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答应和你结婚的意思。”她想，她这辈子总要顺从自己的心意，不计后果地赌一回。听到他低声说“怕你跑”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相信了。
他好像，是真的怕她跑，好像真的很在乎她。
虽然弄不清楚原因，虽然她始终认为，人对人的情感不可能凭空产生，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楼上传来一些动静，似乎有什么人上面。
“是家里养的狗。”郁识骞解释，然后捏住她的下巴。
杨星星紧张得快没办法呼吸，但还是逼迫自己直视郁识骞的眼睛，说：“我们先结婚试试，不合适再说。”
然后，背过身走去餐厅，不看他灼热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