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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上观·三·瓶中人

    告别夜昙后,少典有琴心情复杂地回到客店之中。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要如何对待这位百花公主。

    是告诉她实情,让她别再装了,还是不告诉她?

    如果告诉她,自己已经发现了真相,那怎么留下她?

    不行,不能告诉她。

    还是装作与从前一样就好。

    少典有琴之前虽然几乎不撒谎。

    但这并不表示他不会撒谎。

    ——————

    少典有琴回到客店后,并没有把白日里买的骑射用具交给百花公主。

    “……昙儿,对不起,今日我突然有些急事。我下次再去替你买吧。”

    “好……”百花公主有些疑惑。见他没有要继续说的样子,她也不好再问。

    “那……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少典有琴说着,便替她关上房门。

    少典有琴每日依旧照顾百花公主的衣食住行。

    一切如常。

    只是,他不能太冷淡,也不能太热情。

    既不能让她误会,又不能让她怀疑。

    “玄商君,你怎么又要走?”百花羞显然还是察觉到了一些异常,之前他几乎每天都在陪她。

    “……我最近有些事情要做。”

    反正他说的也不全都是假话。

    “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回来?”

    “那,你给我带点葡萄、乳酪回来吧。”

    “好。”

    ————————

    少典有琴每日出门,都是去回鹘佛寺等夜昙。

    夜昙每次都是借着上香的名义溜出宫。

    虽然夜昙一般午后才来。

    但让他一直和昙儿模样的百花公主待在一块,他就是感觉浑身别扭。

    闲着没事时,少典有琴就在佛寺里读读佛经,听僧人讲讲佛法。

    只是前几天,昙儿突然就神神秘秘地跟他说,这几天她比较忙,暂时就不来见他了,让他在客店等几天。

    “昙儿,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我跟你说呀,我要做一件大事。”夜昙故作神秘,那样子让他觉得颇为熟悉,“只不过啊,这事儿暂时还是秘密!”

    “那……我每天还是来这等你”,少典有琴拉起夜昙的手,“你有空就来,好吗?”

    “好~”

    ——————

    高昌国与周边邻国时有零星争战。

    前段日子,大王子突然率军亲征,居然一下扭转了高昌节节败退的局面。

    前方传来了捷报,大王子也率军返回。

    他一回来,自然是急着去见百花公主。

    顺便又为她带来了一堆礼物。

    “公主,此乃阿刺骨马。公主若骑上它,日后定能打得更多猎物。”

    三王子自然也听说了这事,赶紧进宫。

    他不可能放任别的男人对百花羞大献殷勤。

    “呵,礼物,怕不是大哥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吧!”“三王子”不屑道:“且世人皆知,焉耆本就产名马,公主她根本不缺宝马。”

    “公主,这阿刺骨马并不逊色于焉耆马,跋山涉水善奔跑。”大王子是试图解释。

    “啊……好,我很喜欢。”夜昙其实对骑马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毕竟,骑马哪里能有坐车舒服呢?

    “公主,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奎木狼送的是舞衣。

    绣着百花纹样的半臂裙襦,搭配着翩然彩练,一看就奢华无比。

    “公主,你可喜欢?”

    百花羞还在天界之时,就非常喜欢跳舞。

    那头脑简单的大王子又哪里会知道呢?他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夜昙答得也很敷衍:“很好啊,我喜欢,喜欢的。”

    衣服不是不好看。

    只是,她最喜欢的还是金子。

    这争风吃醋的局面因为夜昙的两边敷衍,愈演愈烈了起来。

    “老三,你这混账,难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储君了不成!”大王子哪里受过这等气,他首先发难。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三王子一掌便将推搡他的大王子打得飞了出去。

    区区一个凡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想与他争。

    也不知道这窝囊废一般的老三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转了性子?

    大王子被打得有些懵。

    奎木狼想趁机再给他补上一掌的。只见他以手为刃,径直向大王子处逼去。

    “公主,今日我便了结了他,省得他老找你麻烦。”

    明明是你更麻烦。夜昙暗暗腹诽。

    “公主,救我呀!”眼见得大王子就要性命不保。

    夜昙只好把心一横,挡在他面前。

    “三殿下且慢!”

    她是真的有点惊讶。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这老三是疯了吗,一点兄弟情分都不讲了。

    “我与大殿下清清白白的。你却不由分说地打伤了他,反倒是落人口实。”说到这儿,夜昙开始装哭:“呜呜呜,三殿下,你还说有多爱人家,你让人家从今以后如何在高昌立足呢?”

    奎木狼闻言,觉得她说得也不无道理,便也住了手。他伸出手去搀扶公主。夜昙搭着他的手起身,趁机在他耳边悄悄道:“哎呀,三殿下,我自然是更属意于你了。我对他好言相待,自然也只是为了……他的财产嘛!”

    “公主想要的,只需与我言明,我都会为你取来。”

    两人说完悄悄话,奎木狼便转过身来。

    “公主说的是。”

    他瞬间变得和颜悦色,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去搀扶自己的便宜兄弟:“大哥莫怪,刚才的确是小弟莽撞了,小弟给你赔不是了。大哥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与小弟我计较了吧。”

    这好话歹话,都让老三一个人说了,这让还他说什么呢!

    夜昙也不想现在就把事情闹大了,便在一边开始帮腔:“是啊是啊,大殿下,你就原谅他吧~”

    “哼,既是公主替你求情,那本殿也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说到底,老三也不过就是个不得宠的庶子,并无与他一争高下的能力。

    ——————

    前日里,夜昙的敷衍之语,没想到这三王子却当真了。

    这几日,他日日都来她居住的银安殿。

    搞得她都没空出宫了。

    她有琴还在那等她呢!

    这日,夜昙梳妆方毕,移步前来,一屁股坐在主位上。

    “三王子,不知你今日前来,又所为何事啊?”别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是一天天地往她宫里跑。

    真是闲的。

    对夜昙而言,三王子的殷勤并没有太多的价值。

    “你是不是又见老大了?”

    “你知道了?”她不见老大,又怎么能让他为自己所用呢?

    “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就可以了!”

    “是又如何?”夜昙被这三王子缠得有些烦了,也就不打算再对他和颜悦色了。

    她本来脾气就不好。

    夜昙用指尖拨弄着臂钏上挂着的金铃,不以为然地道:“三殿下,你又不是储君,本公主自然也是不会嫁给你的咯。”

    对桌的男人闻言,顿时怒目攒眉,咬牙切齿。

    一张俊脸都扭曲了。

    夜昙倒是并不害怕,她之前就调查过这三王子,不过是绣花枕头罢了。

    “殿下,你若真的想娶我,那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呀,你可愿意为我去争一争储君之位呢?”

    奎木狼没想到,百花羞居然真的在考虑嫁给别的男人。

    他原以为,她只是因为女儿家的矜持,不好直接向自己表达爱意罢了。

    一股怒意从他心上升起。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最讨厌水性杨花的女人了。

    想到这里,奎木狼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之感,张口便骂:“百花羞,你这贱妇,你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哪样不是我所赠。过去,你缺少东西时,也都是我去寻。每日情深,你是四时受用,你怎么无一点夫妇心?”

    奎木狼这是连天上那些也算上了。

    不就是送了她点东西吗?

    这说的,好像她是能为这些外物所动似的。

    就算是那真百花公主,也见过许多世面,哪里就会随随便便地托付终身呢!

    再说了,她身上这些,怎么就都是他送的了?

    夜昙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百花羞,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三殿下,你想什么呢!本公主可是储妃,而你并非储君,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这人怎么讲不听呢,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夜昙真的是很无语。

    奎木狼闻言,不容分说,轮开一只手,一下就抓住了夜昙的头发,把她揪上前。

    “啊!”夜昙没有想到三王子还敢动手,并未防备。

    被他那么一抓,她顿时疼得头皮发麻。

    夜昙顾不上头上的疼痛,用一只手覆上手腕上的金镯。

    这种人,也用不着和他多废话。

    她按下机关,那金镯便射出数不清的无影针,细如牛毛,如暴风骤雨般直冲奎木狼而去。

    奎木狼吃痛,松开了夜昙的头发,又一把将她捽在地下。

    暗器果然好使。

    夜昙暂时摆脱了奎木狼的桎梏,跌坐在地上。

    她抬手摸了摸头,血已经顺着额头流到了眉间。

    刚刚跌倒时撞到实木的椅子角了。

    还好伤口在头发里,不然她可要破相了。

    就算这身体是百花羞的,要是真的破相了,夜昙也会觉得有些可惜。

    毕竟,像她这样的美人,还是很难得的。

    她一时不察,竟叫他欺负了去。

    夜昙有些气不过,想用法宝好好修理修理这打女人的渣子。

    乾坤袋她时刻都带着。

    只是,现在她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谁知道暗地里还有多少眼线在盯着她呢?

    一时不忍,容易酿祸。

    还是忍忍算了。

    “公主……”

    夜昙的两个贴身侍女见状,便冲进来搀扶她。

    “您没事吧?”二人愤愤地盯着三王子。

    夜昙制止了侍女们,朝着她们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

    她们留在这儿,不是被当人质,就是当牺牲品。

    殿中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殿下,你怎么这般对我?”夜昙眨眨眼,开始酝酿眼泪,无奈眨了半天,眼睛还是干得很。她只好背过身去,一边作抽泣状,一边用手按了下头上的伤口。

    这下是真的飙泪了。

    “殿下有所不知,我自小就有心疼病,怕是命不能久,到时候我去了,就留你一人在世上飘零。我怎么忍心呢?”说着,夜昙眼睛一闭,脖子一伸:“殿下,我的确是三番五次拒绝你,你若是不念旧情,那你就杀了我算了!”

    这种人,虽然阴晴不定,但因为那扭曲的爱意,他不可能真的杀了她。

    大约是因为被罚下界而得的先天之症。

    奎木狼闻言,有些心疼。他双手抱起还坐在地上的夜昙,复又将她安置在了椅子上:“公主请上坐,是我一时粗鲁,多有冲撞,莫怪莫怪。”他一边说,一边又与怀中的公主挽了青丝,扶上宝髻,软款温柔,怡颜悦色,撮哄着她。

    “你身上这都是些什么味道?”夜昙很是嫌弃:“离本公主远点!”

    “好好好,那我一会儿就沐浴。”

    一番赔礼道歉后,奎木狼又叫人安排了酒席,要给夜昙赔礼压惊。

    “看在你诚心致歉的份上,本公主就不与你计较了。”夜昙假意大度地接受了他的道歉。她只想赶紧送走这瘟神。

    哼,原谅你。

    我血都还没干呢,凭什么原谅你!

    ———————

    银安殿。

    夜昙好不容易稳住了三王子,把他送出了门。

    按理来说,她的魅惑计划几乎可以说得上成功了。

    但她内心倒是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反而觉得有些心累。

    近来,这王宫里,也开始闹出些事来。

    王宫的宫娥,开始一个接一个,诡异地死掉。就连百花公主陪嫁的宫人也未能幸免。

    因为这离奇诡谲的连环命案,宫女们都人人自危。

    几十年前,传言有一个宫妃被人害死,还是一尸两命,据说死状异常凄惨。她死后,怨念也就一直在这宫里徘徊,久久不去。

    宫中有厉鬼索命的传言一时之间甚嚣尘上。

    这天,她的银安殿中,又死了两个宫人。

    她们是百花公主陪嫁乐团里,专门弹琵琶的伶人和舞女。

    这些宫娥彩女,平日里吹弹歌舞,艳质娇姿,最是喜人。

    如今,那两名女子,一名磕损玉面,撞破娇容,身体上是大片的血渍与酒渍,但好歹尸身还算完整。

    夜昙蹲下来检查了一番。外表看不出有什么伤口,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死前一定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另一具女尸就简直不能直视了。

    她的头被咬了一口,现在只有半个脑袋还挂在脖子上。

    夜昙看了看女尸脑袋上的齿痕,皱起了眉。

    这齿痕并不像人族的,倒真有些像是妖怪所为。

    难不成截教的那堆牛鬼蛇神已经开始行动了?

    可是她这里还没进展呢!

    要说这利用美色让父子反目的剧本,夜昙可太熟了。

    但是呢,大王子虽然喜欢她,却又对国王忠心耿耿。

    想要直接让他们父子反目,以此架空国王,掌握实权,还是不可能。

    那么,控制老三吗?

    现在他都快要武力控制她了。

    而且,他除了暴力之外,也没什么势力。

    现在,她的侍女死状如此凄惨,这会不会也是截教之人给她的警告?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自己的安全都很难保障了。

    他们是冲着百花公主而来,还是冲着她离光夜昙而来?

    他们究竟有没有发现她不是她?

    自己没告诉有琴,没去找他,果然还是对的。

    至于她么,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过,她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她还是只能让他们自己斗起来。

    她也要赶快决定同盟,究竟是选老大,还是老二。

    ————————

    夜昙思索一番后,有了些计较。

    她决定写信给百花公主过去的那些追求者们,让各国王子速速来高昌救她出水火。她还在信中鼓动他们决斗,赢得人就能带她走。

    夜昙之前就调查过,有几个看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真心的。

    只是,也不知道究竟有多真。

    夜昙想利用百花公主的影响力,看看她究竟能够牵动多少国家。

    百花公主的追求者们身后的政治势力盘根错节。

    他们大多都是各国的王子。

    高昌国王即使再有势力,也不可能与所有人为敌。将之高昌现在的外患还未平定,就更不可能四处树敌了。

    而这西域诸国惯有的传统之一,就是以命相博,公平决斗。

    因此,就情理而言,高昌国也不占优势。

    目前,她要做的,就是显示出自己的价值。

    让高昌王后和二王子看看,她能够调动的势力。

    如果真的能成,这可以作为日后与王后谈结盟的条件。

    夜昙想清楚了,利用二王子应该是最快的。

    因为他要的是权力,既然如此,自己就不用和他谈感情,只用和他谈交易。

    当然了,这也算是一种威慑。

    不管是对高昌王族的人也好,还是那些截教暗中的势力也好。

    若是顺利的话,也能帮她解决掉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

    与传言有些不符,三王子并不懦弱。

    他无缘无故地纠缠她,简直是个变态。

    这妨碍到了她的计划。

    当然,她也可以用法宝把他关起来。

    就算把所有王族都关起来也可以。

    但她能关得了一个人,难道还能关得了这国家的所有人吗?

    以武力夺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一个王子若是平白无故不见了,肯定会引人怀疑。

    他们会怀疑是谁暗算了他。

    事情会更加麻烦的。

    而且,夜昙并不想亲手杀人。

    所以,如果能借此机会,顺便除了老三这个喜怒无常的,也是不错的。

    至少也能让他安静点,别再来坏她的事。

    至于老大么,还是得先留着。

    好歹他也算是对百花公主有情有义的。

    而且,她还要借他的手控制他麾下的那些军队呢!

    ——————

    接到夜昙的来信后,各国的王子们齐聚高昌。

    这人数倒是颇有些出乎夜昙的意料。

    她本以为大多数贵胄子弟都应该很惜命的。

    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到底是虚荣,欲望,鲁莽,冲动,还是真的爱情,夜昙也说不好。

    只是,这就是她想要看到的局面。

    乱吧,高昌越乱,局面就对她越有利。

    她越能浑水摸鱼。

    ————————

    宫中大殿。

    夜昙被高昌国王召见到大殿之上。

    西域诸国公然争夺储妃的戏码,显然是让高昌国王丢了脸面。

    因此,他对夜昙当然没有好脸色。

    他不是没有动过杀了百花公主的心思,只是又有些畏惧事情会越闹越大。

    无奈只好忍下怒气,劝她赶紧劝这些人打哪来的回哪儿去。

    “国王陛下,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么多大好儿郎,要赌上性命决斗一事,也绝不是百花羞想要看到的”,夜昙在那以水作泪,泪水涟涟,装作很委屈的样子:“事到如今,百花羞也是羞愧万分,不如就让我以死谢罪了罢,也好终结了这场争斗!”话音刚落,她随即做出一个要撞死在殿前的样子,动作上却慢得很,就等着大王子和三王子过来扶她。

    此刻,夜昙正柔弱地倒在大王子的怀里,又任三王子替她擦泪。

    大王子着急地向国王求情:“父王息怒,这不是公主的错啊,您不能怪她啊!”

    要不是还指望他打仗,国王简直想揍他。

    不是她的错,那是他的错咯?

    “公主,我自然会让你知道,谁是最有资格迎娶你的人。”三王子幽幽地开口。

    “公主,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打败他们所有人的。”大王子哪能让老三抢了风头,不甘示弱道。

    “呵。”三王子在一旁发出一阵嗤笑。

    “你干什么?想打架吗?”他俩还扶着夜昙呢,就开始用另一只手互相推搡起来。

    殿上的老国王简直快气疯了。

    这两个不争气的玩意儿。媳妇还没取呢,就已经忘了老子。

    ————————

    于是乎,这决斗招亲还是依照原定的计划进行。

    数日后。

    上朝的大殿暂时变成了擂台。

    高昌国王也被迫作为见证人,亲临大殿,观看决斗。

    只是,有些更为蹊跷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前来参加决斗的追求者们有很多。

    夜昙定下规则,决斗的方式不限,只要能让对方心服口服地认输即可。

    这既可保证公平,也可以测试决斗者的智力,方便她日后的行动。

    夜昙还特别要求了,参与决斗者不能伤及对方性命。

    至于打伤打残了,她是不管的。

    擂鼓三声,决斗便开始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平时武艺平平无奇的三王子,却第一个登台接受众人的挑战。

    大约是因为今日大王子又被派去处理边境战事,不在王城的缘故。

    高昌总要有个人来撑撑场面吧。

    众人朝台上望去,只见三王子身后,放着一个巨大的瓶子。

    那瓶身全是黄金,上有彩绘飞天图案。瓶盖处亦有一红色龙状装饰。瓶底却是透明的琉璃,上有许多奇形怪物纹样,显然不是普通的工艺。

    “今日,我看你们哪个不要命了,敢与本王争抢百花羞!”

    三王子伸出手指了指身后那个奇怪的瓶子,语出惊人。

    台下观看的高昌国一众贵族臣僚均变了脸色。

    这不是那个古老的传说吗?

    高昌国自诞生起,就流传着一个传说:这个国家有一个宝瓶,瓶中有精灵,人们一共可以和这瓶中精灵许三个愿望。

    无论是什么愿望,瓶中精灵都会为他实现。但就只能许三个。

    这宝瓶原来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没想到他们今天竟然见到真的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老国王更是震惊得当场发作,要把三王子和他的宝瓶一起拖出大殿:“来人呐,把这个逆子给孤带下去。”

    但卫士们还没来得及拖走三王子,他就已经许下了第一个愿望。

    “我要让所有追求百花羞的人都失去魂魄。”

    他话音刚落,一阵狂风便席卷了大殿,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风停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这宝瓶真如传说一般神奇,让那些前来决斗之人,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全部倒地。

    看起来就和死了没两样。

    大殿之上一片诡异的寂静。

    随后又变得躁动了起来。

    各国使者纷纷上前去查看他们王子的情况。

    人心惶惶。

    现在,事情的性质已经变了。

    高昌怕是不能置身事外了。

    夜昙也有些愣神。

    这宝瓶是个法器吗?

    她对这个宝瓶的作用将信将疑。但是她现在的目的是要控制这个国家。

    这瓶子对她而言,显然是个不错的道具。

    只是,地上的那些人还活着吗?

    ——————

    “昙儿!”

    夜昙正要蹲下身去,仔细检查那七七八八倒在地上的人,闻言立即转身,只看到少典有琴御剑而来。

    好吧,怪不得他能出入宫门如入无人之境。

    “我带你走。”

    少典有琴收起清光剑,踏上台阶,拉起夜昙就要离开。

    各国王子为“百花公主”举行决斗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

    自然也传到了少典有琴的耳中。

    他若不闯宫,怕是见都见不到她。

    “有琴,你听我说……”夜昙不想让他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她还不想离开,于是又抽出了手。

    “昙儿?”少典有琴一脸不可置信。

    她居然还不肯跟他走!?

    他的娘子现在打定主意要琵琶别抱,他祖坟上怕是都要冒绿光了。

    这让他怎么坐得住?

    “你先去客栈等我!”夜昙用眼神向少典有琴示意,让他先离开,但都被他无视了。

    “不行!”

    少典有琴当然看见了大殿之上的一众“躺尸”。看得出来,他们还没有死。

    现在这焉耆公主的事情已经牵连了这么多无辜之人了,她居然还不嫌事大。高昌城中的各方势力盘根错杂,不能再放任她这样下去了。若任由她胡闹,难保她不会有危险。

    思及此,少典有琴沉声道:“昙儿,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要闹了!”

    “少典空心,你不乖乖回去等我的话,小心我用幌金绳把你捆了哦!”夜昙也毫不退让,咬着嘴唇低声威胁他。

    “……你可以试试看!”不知怎么的,他就是直觉自己应该记得那松绳咒。

    就在他俩还在那拉扯时,奎木狼见有人胆敢当着他的面劫走公主,哪里肯依,又要拿出那宝瓶。

    奎木狼这几百年都在关禁闭,之后就私逃下界,自然是不认得少典有琴。

    “等等”,夜昙急了:“我说了让你等等!”她一把捞起在墙上做壁饰的弓箭。

    开弓搭剑,一箭射过去,那箭支跟投壶似的正中那瓶。

    这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少典有琴趁机搂住夜昙的腰,御剑而走。

    奎木狼刚想腾空去追,但又有些犹豫。

    在场的还有高昌国君臣,他要不要在这里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三殿下,不必来追!这是我哥哥。他年幼时就去中原修行了,不久前才回来,我们已经好久没见面了。”风中送来了夜昙的话。

    听到这番话,奎木狼便也熄了穷追不舍的念头。

    此时,各国的使者与高昌国王也纷纷反应过来。

    “来人哪,还不速速替孤王将这逆子拿下!”

    “你们真的以为还能拿得住我吗?”奎木狼又摸了摸手边的宝瓶:“这瓶子的威力,你们方才也见识过了。诸位王子的灵魂还在我手上,难道你们就不怕……”

    众人闻言,果然不敢上前。

    这位三王子又哈哈大笑:“你们放心,我就在王府中,绝不逃走。”

    说罢,他便带着宝瓶,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大殿。

    —————————

    少典有琴带着夜昙御剑于空。

    风声不断灌入耳中。

    天上的冷风吹多了,他们两人早都冷静了不少。

    抱着夫君的腰,夜昙也不恐高了,还有心情在那欣赏美景。

    少典有琴其实也有点尴尬,他其实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毕竟夜昙和百花公主都还没换回来,他们怎么走得了。

    夜昙自然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

    她拉拉少典有琴的衣袖,示意他们可以下来了。

    二人降落在一处水畔,周围是大漠与戈壁。

    长河落日圆。

    “有琴,你听我解释……”夜昙斟酌着开了口:“我是为了……”

    “为了搅乱高昌国,对吗?”

    “你都知道了啊……”夜昙有些讪讪。

    好吧,她有琴这么聪明,瞒不过他也很正常。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殿上那些人,像是被拘了灵魂。”

    “拘魂?”那瓶中精灵难道真的有这么神吗?

    “若要救他们,得先找到他们的魂魄在哪。”

    少典有琴一言不发地看着夜昙。

    夜昙终于也是绷不住了:“那我都告诉你还不行嘛!”

    “我不会阻止你。”

    “啊?”少典有琴的话多少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昙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针对这个国家。”既然她不愿意说,那他就不问了,“但我知道,你身为天妃,行事自然有你的道理。”想来不是为了人界,就是为了天界吧。

    只是,按她的性子,不太可能单纯是因为善心或者玩心大发就搞这么一出。

    “昙儿,我猜,你会这么做,主要是为了我,对吗?”看过了那么多关于他俩的话本子,他哪里还能想不到这层。

    “对不起,我还是想不起来,是我的问题。”

    “不是……”夜昙有点无语,这怎么就又变成他的问题了呢?他这失忆还是她搞出来的。

    “我也相信,你不会胡来的。但是昙儿,你要答应我,不论你有任何计划,都不能把自己置于险境,也不要牵连到城中那些普通百姓,好吗?”

    “嗯,我答应你。”夜昙觑了觑少典有琴的脸色,便又开始撒娇:“有琴,那你不生我气了对吧?”

    “嗯。”

    他之前是气她不顾自己的安危,将自己置于险地。

    当然了,也的确是有些吃味。

    昙儿是他娘子,是他的女人,哪里就轮到这些不知道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人觊觎了!

    好吧,看来她还是要哄哄他。

    “有琴,其实吧,我也跟这里的舞女们学了一招”,夜昙开始献宝:“你看着哦!”

    她从乾坤袋里掏出把琵琶来,又掏出之前那支玉笛塞到他手上。

    自己跳上一处高耸的岩石,开始反弹琵琶。

    羌笛琵琶怨杨柳。

    四周皆被大漠包围,戈壁上是嶙峋的沟壑。

    那千秋黄沙伴着层峦起伏,却也褪减不了这样的浓墨重彩。

    大漠的夜空里还留有夕阳的余晖。

    此时,火堆的焰与天上的万千华光交织,和着不远处商队的马蹄嘶鸣,驼铃叮当,水畔佛院的钟声,照在她身上。

    若壁上迦蓝菩提,正邀八部天起舞。

    只是朱颜改。

    少典有琴一边吹着玉笛,一边盯着她,忽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

    一些他觉得很陌生的景象映入脑海。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众云楼仙子。她们跳起舞来多数是水袖缠绵,总是一派清冷之色。

    但这景象又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不甚清晰,不可捕捉。

    少典有琴只觉得,忽然又有一阵疼痛袭来。

    见他捂着头,夜昙突然就从石头上跳下来,吓得少典有琴赶忙飞身过去接她。

    “昙儿,下次不能站这么高跳了,知道吗?”

    太危险了。

    “哎呀,我知道你会接住我的嘛”,夜昙赶紧用手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又头疼了吗?”

    “已经没事了。”本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见少典有琴真的不像有事的样子,夜昙也放下心来:“怎么样,我跳得怎么样?我练了好久呢~”她只关心他的评价。

    平心而论,她的舞技是比不上百花公主的,此刻身上穿的也不是舞衣。

    而且,其实夜昙刚刚主要是在摆姿势,然后借着旋转带起的衣摆完成了胡旋舞应该有的几个重要动作而已,举手投足间并无百花公主起舞时那种力量感,形似而神非。她还自己加了许多移颈摇头,绕腕翻腕的动作,这胡旋舞倒是给她跳出几分活泼娇俏来。

    “好看!”他娘子献艺,他自然是要拍手叫好。

    ————————

    “昙儿,其实,我感觉我好像想起来一些。”但不多。

    “你想起什么啦?”夜昙激动起来:“你想起我们的事情了吗?”

    “呃,其实只是一些仙女跳舞……”

    “好啊,少典空心!你就知道想这些玩意儿!”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她生气了!

    “娘子,其实我主要……主要还是想起了座上的一些人。我发誓,我绝对没关注那些仙娥!”

    明明是她在哄他的,怎么瞬间又调了个个。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跳舞。

    他肯定会先记起相关的情景嘛。

    “昙儿,你信我!”他的语气里带了些委屈。

    “哦?那你都说说,座上都有谁啊?”夜昙眯起眼,半信半疑。

    应该是有很多人。

    “我也不知道谁是谁,只是依稀记得,座首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我感觉很面熟。”

    “哦~那大概是你娘啦!天后对咱们可好啦,而且也和本公主一样有品味。至于你爹嘛……呃,其实,你们也不常见面啦,他很忙的。”

    夜昙有点不想提天帝,“还有你弟弟妹妹,你记得么?”

    少典有琴回想了一下:“应该……但是,他们看起来都很小的样子。我们年龄差这么多吗?”他真有这么老?

    “想来,我们也很难玩到一块去吧。”

    “哎呀,你傻不傻啊,那肯定是你小时候的记忆吧!”夜昙又开始戳他脑袋,“你之前不是在玄境闭关了一千五百年嘛。你出关以后,还不忘考校你弟弟妹妹的功课呢,你说你们关系好不好?”

    “啊?”这……他还真是不好判断:“就只是这样吗?”

    他以前究竟是有多无聊啊!

    昙儿会不会嫌弃他太无趣啊?

    玄商神君突然就有了危机感。

    “还有我的功课呢!”夜昙还在那自说自话。

    “啊?我为什么要考你的功课。”他们之前的关系有够复杂的。

    “还不是因为你要把我送去上学!”

    “是我逼你的?”怎么说呢,他觉得,这事他可能还真的干得出来。

    “那倒不是,是我自愿的。我父皇之前不许我上学。”

    “那你母后呢?她也不管吗?”

    他之前只听她说过她爹。

    “她在生我的时候就难产死了。”

    “对不起。”少典有琴搂住夜昙。

    “哎呀没事啦,我都没见过她,自然也不会难过啦!”

    “你……就没有想过她是怎样的人吗?”

    “我……当然想过了。”夜昙抬起头,望着天空中的残阳余晖。

    “我觉得,她可能会和我姐姐差不多吧。”要不然,实在没办法解释青葵为什么会这么好。夜昙觉得,她和青葵,一定是一个像父皇,一个像母后。

    “我觉得我娘要是还活着,她对我,大概就跟你母神对你差不多吧。她一定不会嫌弃我是个灾星的,也会阻止我父皇这么对我的!”

    “昙儿,那你会恨你父皇吗?”

    “我怨恨过他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我已经原谅他了。”恨一个人也是很累的好嘛!夜昙冲着少典有琴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现在,我有姐姐,有你,还有我的朋友们。我并不孤单。”慢慢也会永远在她心里。

    那就好。

    少典有琴摸了摸夜昙的脑袋。

    为了缓和一下有些伤感的气氛,夜昙一下子从他怀中溜出来。

    “有琴,我觉得,咱们难得到这,也算是跟这个地方有缘吧,不如就留个纪念?”

    “?”看她这表情,又是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你看那边,那边的岩壁。有琴,你用清光剑把它凿空吧?”

    “你要做石窟啊?”少典有琴一下就猜出了夜昙的意图。

    “怎么,不行吗?”这里明明就已经有这么多石窟了,多一个也不会怎么样吧。

    “行!怎么不行!”

    于是,他们不仅是凿了石窟,还把夜昙刚刚跳舞的那块石头作了个美人石雕,放进石窟里。

    “怎么样,你觉得像不像我?”

    “石像么,自然是不及娘子之万一。”

    “哼~”这还差不多!

    “至于这壁画么……”

    只能就地取材,用矿物作颜料了。

    少典有琴带着朱砂。那是炼丹用的材料之一。

    他又挖了些孔雀石、黄赭石来磨成粉。

    “我来画我来画!”夜昙越玩越兴奋。

    只是她乱配的颜料,画出来的飞天神女看上去多少是有些不伦不类的。

    “少典空心,你是不是想笑?”夜昙注意到了少典有琴的神色。

    “我没有。”好不容易才哄好的,他可不想又惹恼了她。

    “你最好是没有”,夜昙威胁道:“不然的话……”说着,她便抄起手中的笔,冷不防地在少典有琴脸上画了一道。

    “哈哈哈哈!瞧你那样!”夜昙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滑稽啊!”她一边笑,一边还不忘给他加了另一种颜色。

    “……”他能反击吗?

    此时,少典有琴的脸上花花绿绿的。

    他用手抹了下脸,又将指上剩余的颜料抹到夜昙脸上。

    嗯,看上去不错,脸看上去更红润了。

    “昙儿,你别跑!”让他再画几笔。

    “不给不给!”她哪里会乖乖站那:“有本事你就来抓我!”

    他们身后,火光伴着繁星,映着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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