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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如果说在梦里,除了母亲和翠花以外,京中还有什么人对谢羡好,谢羡就只能想到静一师太了。

    她见到师太时,还暗自告诫了自己一番,不可以表现得太喜悦,以免让人怀疑。

    当时车夫就跟在她身后,拖拽着手被绑住的瑞草,监视着她进宜璋庵。

    静一师太如梦里初见一般,见到朝她走过来的谢羡,又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车夫和瑞草,转身就去请来了庵堂里主事的静慧师太。

    随着静慧师太一同前来的人中,还有一位妙柯师太。

    在静慧师太同那个车夫说话时,她便朝谢羡点了点头,示意谢羡跟自己到一旁来。

    妙柯师太为人刻薄,谢羡不知妙柯师太突然冒出来干什么,一点也不想跟过去。

    她有些忐忑地看了看静一师太,正好静一师太也正在看她,有些疲惫的眼睛里盛着担忧。

    “快点,叫你过来发什么愣?”妙柯师太见谢羡迟迟不动作,不耐烦地伸手要推搡她。

    静一师太终于看不过去,出声道:“晚些时候有位夫人要来进香,我这里洒扫还没做完,将这两个人派给我吧。”

    妙柯师太愣了愣,而后悄悄看了看静慧师太,见主事的静慧师太点头,才觑着静一师太笑道:“你那活儿忒埋汰,让那个绑手的婢子跟去吧,这位可是个千金小姐,家人送过来静静心罢了,真去受磋磨,日后人家追究起来,不好办呢。”

    静一师太低了头平静道:“庵中大小事情都是为了修行,哪有什么磋磨,千金小姐也需攒些功德。”

    “不是——”瑞草闻言暗自叫了声不好,可惜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哎,”静慧师太也道:“妙柯,你就不要阻拦了,小姐金尊玉贵得过久了,由静一带着修行一番自然就会懂事。”

    “师父说得极是,弟子也不枉做好人了。”

    妙柯师太点了头,同静慧师太一同离去,临走进内院,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院中的主仆二人,面容十分悲悯。

    瑞草看着她二人走远,望着院中的乱七八糟堆砌着的杂物,这会儿心情已经十分灰暗。

    结果又看到谢羡朝静一行礼之后,静一只是将手中的扫帚递给她道:“你既然愿意跟着贫尼打扫,那就别闲着了,离午膳还早,先将这一片院子扫完。”

    更让她说不出话的是,谢羡居然一点质问马车为什么会被带来这个鬼地方的意思也没有,径自接了扫帚!

    “小姐,您不去问问——啊!”

    眼看谢羡已经挽了衣袖动起手来,瑞草急着想要去拉住她的手臂,没留神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歪倒在地。

    谢羡将人扶起来,又望着静一师太的背影道:“静一师太,劳驾借把剪刀,瑞草的手还被绑着。”

    静一师太闻言转过身朝她们看了过来。

    瑞草心中一个激灵,想起刚刚听到另外两个师太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个静一师太恐怕不好相处,她连忙小声道:“小姐您别添麻烦,奴婢待会儿慢慢能挣开······”

    还是不要麻烦静一师太了吧。

    谁知谢羡只是朝她淡淡一笑,看起来仿佛心情很好,“没事的。”

    好像是为了证明她说得没错,静一师太也点点头道:“我房里有,你们跟来。”

    松开手腕之后,瑞草便迫不及待地想拉着谢羡逃出这个庵堂。

    可惜谢羡认命极快,当真拎着扫帚去前院接着静一师太没扫完的地方打扫起来。

    瑞草跟在后面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越发觉得迷糊。

    “小姐,您不打算离开这里?”瑞草问。

    “嗯?”

    扫帚有些重,拎着一人多高的扫帚柄,谢羡扫一下就需要歇一下。

    她顿了顿,才道:“感觉这里离京城有些远,瑞草,你认得回去的路吗?”

    瑞草被这样一问,意识到自己确实不知道这破旧的庵堂是哪里,可是——“若不赶紧回去,真的会误了裴国公府的相看······”

    “是啊,”谢羡不怎么真诚道:“有些可惜。不过长姐还好好地在府中,应是不会让国公夫人空跑一趟了。”

    说完,她就又继续认真地挥舞起扫帚来。

    瑞草无措地看了一会儿,始终觉得荒诞且不理解谢羡。

    她四下环顾一圈,发现静一师太正抱着一只木箱子往外走。

    没办法,瑞草只好自己又去找了静一师太,将她们原本要出门买衣裳、却被家奴故意带来这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冲着方才静一师太愿意给她们拿来剪刀,瑞草心中是存了一点希望的——如果师太知道实情,会不会愿意发善心帮帮她们。

    哪怕是让她们跟着香客的车回去也行。

    只要能回去就好。

    她还要去向老太太禀告这件事,整个谢家,只有老太太能治得了萧氏了。

    可惜,静一师太听完了她的话,眼中倒是一片悲悯,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庵堂里来往的清客都归静慧师姐管,贫尼也做不了什么。你若是要洒扫,西边堂屋还有一把扫帚。”

    “师太,您是出家人,行行好吧,我们小姐真的是被恶仆骗来······”

    “阿弥陀佛。”静一师太放下箱子,将里面的一些书册摊到旁边备好的竹竿上,接着便看也不看瑞草,转身回自己房中去。

    “师太······”瑞草锲而不舍地跟着她。

    “你回去吧,此事贫尼也爱莫能助。”

    静一师太进了房中,当着瑞草的面将门紧紧锁起来,瑞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师太意思坚决,只好原路返回去找谢羡。

    她心情沮丧,只顾低着头,完全没注意到一个身形高大、戴着斗笠的人已经站在檐下暗中看了她很久。

    此刻见她离去,男子便也悄悄沿院墙穿行进廊中,随她走到前院。

    谢羡这会儿杵着扫帚,已经挪到了方才静一师太晒书的地方,不过她只是隔了些距离远观,并没有私自去翻阅。

    她在梦里也曾见静一师太晒书,师太当时还问过她要不要看一些打发时间,她嫌那些药方太复杂难背,便只学了一点针灸术。

    谢羡没有回想多久,便看到瑞草垂头丧气地朝自己走来。

    她没有再说什么去安慰瑞草,毕竟言多必失。

    瑞草此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望着谢羡娇小的身影和那把比她身量还要略高的长柄扫帚,一时间悔恨不已。

    都怪自己没有多盘问两句,就那样昏了头似地撺掇着小姐上了马车。

    好不容易熬到午膳,静一师太拿给她们的,却只是两个小得可怜的馒头,外加一碗清汤似的稀粥。

    瑞草虽是丫鬟,却一直是吃穿堪比半个主子的一等丫鬟,哪里受的了这种食物,当即便不想吃。

    谢羡接过来后轻轻咬了一口,道:“细细嚼一下,还能尝出清香甘甜,味道不坏。”

    瑞草折腾了很久,本就饥饿,此时被谢羡说得有些意动,竟真的拿起一个吃了起来。

    可惜刚入口,就觉得硬的像石头,多吃一点便觉得受不了,那馒头做之前应该没有发酵好,有一股怪味。

    然而谢羡还在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她只好硬着头皮将咬进嘴里的那一口吞下去,心中有苦说不出——这位小姐竟然连这种食物都吃得下,那她被遗弃在乡下的那些年,究竟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瑞草头一次对谢羡的过去产生了好奇。

    以前她虽没有梦草她们那般瞧不起乡下来的小姐,但心中是有隐隐的优越感的。

    而现在,这位小姐拜她所赐,不仅丢了国公府的相看机会,还被困在这庵堂里出不去。

    她却从头到尾没有怪过自己半个字。

    连摆脸色都没有。

    大约是发现瑞草在看自己,谢羡吃完馒头后拿帕子拭了拭唇,轻声道:“有一年覃峪闹过饥荒,十室九空的时候,有一碗这样的稀粥,也很难得。”

    瑞草听了一阵唏嘘,可是她毕竟没有亲历过,捧着那碗粥依旧犹豫着下不去嘴。

    旁边的静一师太倒是悄悄看了一眼谢羡。

    到了下午,好歹轻松了些,静一师太总算没有再为难她们,只是让她们提了两桶衣服去外面的溪边浣洗。

    看起来是两桶,实则每只桶里也只有两三件衣服,还都是内衬单衣。

    谢羡心中感激,她知道这是静一师太已经在不动声色地照应她们。

    宜璋庵附近有几座山丘,不太高,但是山林茂密,着实为庵堂挡了不少风。

    围着山丘的几条山溪中,离庵堂最近的便是后山山脚下的落花溪。

    溪上游有一片樱花林,每至暮春,城中甚至有人乘船欣赏缤纷落樱之景,落花之名也便由此而来。

    可惜现在才刚开春,溪水冷寒,没有落花可看。

    谢羡找好了位置,刚将桶中衣物取出,就听到旁边扑通一声。

    定睛细看,瑞草已经摔倒了,大半个身子都浸入了溪水中。

    她摔得直发蒙,在寒浸浸的水里泡了一会儿,便冷得牙齿都只打颤,谢羡过去将她,几乎用光了力气,才避免差点被瑞草带进水里。

    “······石头被水浸过、石头上有霜、有青苔、太滑了······奴婢、奴婢就······好冷······”

    从水里爬起来,瑞草顾不上寒冷,就开始向谢羡解释自己摔倒的原因。

    她太心急,甚至也不想去弄清楚让她滑倒的到底是石头,还是石头上的什么东西。

    听着瑞草断断续续的解释,谢羡也没多说,只是让她快些回屋中换身干净的衣服来。

    “可是,奴婢上哪儿去找衣服换······”瑞草望着桶里待洗的衣服,嗓音都带了些哭音,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不中用过。

    饶是谢羡脾气再好,此刻也很想一个人独处,静一静。

    她轻声提点道:“静一师太人很好,你们身量相仿,应该可以向她借一些。”

    “真的可以吗?”瑞草不情愿地磨蹭。

    谢羡安静地回望她。

    这一刻的凝望比任何话语催促都更有效果,瑞草很快便小跑着回庵堂去了。

    留下谢羡独自一人面对着两桶衣服。

    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悠远的雁鸣,谢羡抬头,瞧见不少鸟儿盘旋的极高,很快列着队向北边飞远。

    真是很自由。

    她没看多久便低下头,认真地对付起那两桶衣服。

    谢羡洗了多久,藏在不远处枯树后的人就看了多久。

    眼看女孩白皙的手已经在水中浸得通红,戴着斗笠的人缓缓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箭头,操控者锋利的箭头尖部在自己身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汩汩的血很快浸透褴褛成片的衣服,滴到了灰白的冻土地上。

    正在清最后一件衣服上皂荚沫子的谢羡只感觉隐隐听到了一点动静,但抬头看时,周围仍然只有她一个人。

    天空灰蒙蒙的,仿佛要下雨的样子。

    好在她终于要洗完了。

    洗好了衣服以后,谢羡站起身立了一会儿,刚打算抱一件衣服放桶里时,忽然看到面前的溪水染了丝血红。

    她怔了怔,不由自主地往上游看去——水面上竟真的有个起起伏伏的、长条形的物事!

    梦中的记忆刹那涌了出来,谢羡的心一紧。

    飘过来的是人吗?

    如果真的是,真的是受伤的江慎昭,她该怎么办,还要去救他吗?

    可是为什么他会这么早就出现?

    在梦里,她在庵堂里住了一段时间,江慎昭才出现了。

    已经容不得谢羡想更多了——水面浮沉的东西很快漂到了近处,近到谢羡看清了那人半浸在水中的面容。

    他闭着眼,脸色煞白,唇上没有一点血丝,身上的伤口也都被水浸得鼓胀发肿。

    谢羡连忙俯下身去,借着捣衣杵去够他。

    可惜水流太湍急,谢羡能够到他,却没办法将他往回拉。

    眼看人在不断远离岸边,谢羡只好脱掉鞋袜,如梦中一般下到水中,舌尖抵住牙关,用尽全力将人逆着水流往岸边拽······

    将江慎昭的上半身拖拽到岸边后,谢羡实在累得够呛,一个没注意,脚下磕碰到了什么,趔趄了一下,竟跟着歪倒在江慎昭的胸口。

    恍惚间,谢羡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吃痛的闷哼,大约是她正好压到了对方的伤处。

    谢羡惊慌地起身,仔细看了看江慎昭,等发现他依旧皱着眉,双目紧闭,没有要醒的迹象,这才略略放了心。

    匆匆帮江慎昭理了理伤口,谢羡忽然察觉出一丝怪异,那些伤口虽然被水泡过,伤痕却都不深,而且很新。

    不像梦里······那时他身上新伤叠着旧伤,伤势远比现在要凶险。

    事出突然,谢羡冷静下来想了想,忽然将方才洗好的衣服都扔进溪水,让它们往下游漂去。

    然后她将江慎昭整个人都拖离了水面,挪到了附近的树下。

    望着衣服和木桶顺着湍急的水流渐渐漂远,谢羡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将自己一直带在身上以备万一的药喂了一颗给他,便不再犹豫,往下游走去。

    躺在地上的江慎昭微微睁开眼,只来得及看清谢羡往下游追去的身影。

    他躺在原地,眨了眨眼,平静地看着逐渐黑沉的天空,嘴角竟有一丝笑意。

    谢羡喂给他、被他暗中含在舌尖下没有吞下去的丹药,此刻咂摸着,回甘隽永。

    要找的人,还在。

    还在就好。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他没有等来谢羡,反而等来了几个来寻谢羡的尼姑。

    在被人发现之前,江慎昭灵活地躲到了树后,暗暗观察来人。

    带领着尼姑门的仿佛是个侍女,那日谢家马车撞上公主车驾上,江慎昭也见过此人,应是她的婢子。

    “小姐的捣衣杵!”那侍女焦急道:“这么晚了,小姐该不会出,呸,呸,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去下游找找吧,”另一个年长的女人道:“兴许是没注意,令衣服顺水漂走,人也跟着去追了。”

    “一定是、一定是这样······”

    几个姑子和那个婢女议论着,往下游去了。

    江慎昭在原地踟蹰片刻,又躺回到了原来谢羡给他安置的地方。

    他静静地看向夜空,眼神苍白空茫。

    不知等了多久,天空中飘下了冰冷的雨丝,落在了他的脸上。

    江慎昭皱了眉,终于开始怀疑谢羡的去向。

    他慢吞吞地起身,往记忆中的山洞里走去。

    浑身僵硬躺了半天,骤然起身,麻意一阵一阵袭来,让人十分不舒服。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江慎昭走得很缓慢。

    那条去山洞的路他明明念了很多年,像是刻进了血肉记忆中,此刻一个人走着,却觉得周围景物陌生如斯。

    雨越下越大,银丝银线逐渐连成一片雨幕,铺天盖地的雨声掩去了所有其他的杂音,唯独远处隐约的火光不仅不受影响,反而在黑夜中愈发明显。

    盯着山洞中透出的光亮,江慎昭的眼睛蓦地雪亮。

    他加快了脚步,原本死气沉沉的面容突然有了生气,视线里仿佛出现了很久以前的夜晚,那个少女在火堆旁边捂着耳朵告诉他,雷声太大了。

    她的面容被火光照得微红,神情有些羞涩,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比她更好看。

    就像——

    放慢脚步靠近山洞的江慎昭不经意抬头看过去,脚步忽然顿住。

    想象中的画面、过去的画面忽然全都支离破碎。

    那个少女的确在洞中,可是洞里不止她一个人。

    江慎昭静静地站在洞外黑暗中,注视着那个俊秀温和的陌生男子,注视着少女同他说话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意,眼神逐渐变得冷酷阴鸷。

    他原本以为,谢羡会像上一世那样,去而复返,带着他去山洞。

    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有些事情,还是不一样了。

    那个少女,这次抛弃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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