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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旬既不说去哪,又不愿接受蒋冬的安排,最后蒋冬拆掉手机壳,塞给章旬一张红票子,再给了他一个一次性口罩,把人送出了门。

    被拒之门外的章旬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有点茫然地想自己是否真的声名狼藉到了这么一个地步。

    人见人爱了这么多年,居然也有被人扫地出门的一天。

    门内,蒋冬看着少了一个人明显宽敞了的屋子,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如计划般把被子扛到阳台上晒后,便窝在沙发里补眠。

    裹上薄毯的瞬间,她睁开了眼睛,想起来这条毯子刚被某个男人盖过。内心纠结了三秒,蒋冬重新闭上眼睛,几乎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安稳无梦,蒋冬醒来看了看时间,满打满算睡了四个小时,正好到了中午饭点。

    蒋冬琢磨着就早上的剩粥再凑合一顿的时候,门铃响了,然后门还被敲了两下。

    应该是住在楼下的房东王奶奶。

    王奶奶芳龄不详,是一名退休的人民教师,一头银发小卷发,圆脸圆身,是个为人热情的和蔼老太太。听说老伴前几年去世了,她习惯了老房子和老邻居,没有搬去女儿或儿子的家里。看蒋冬一个女孩在外租房,有时会送她一些时令蔬果,蒋冬盛情难却,一直很感谢她。

    蒋冬打开门,脸上的笑容在看见王奶奶身后的章旬时顿了顿,“奶奶。”

    “诶,小蒋。”王奶奶递给蒋冬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子,“新鲜的蚕豆和茭白,尝尝,我女儿刚送来的,这么多我也吃不完,还有桑葚,小张拿着呢。”

    小章?

    蒋冬硬着头皮道谢:“谢谢奶奶……”

    话音刚落,王奶奶眼睛往后脑勺一瞥,往屋里踏了半步,一只手挡着嘴,自以为低了声音说悄悄话,其实一字一句都很清晰,她说:“小蒋,奶奶知道你人很好的,但不管怎么样,小两口有什么问题关起门来好好谈谈,不让人进屋是不是就有点伤感情,你说是吧?”

    蒋冬使劲挤出苹果肌,才能够勉强保持表情不垮脸,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躲在王奶奶背后的章旬,杀人的刀在心里磨得霍霍作响。

    “明白的哦,不要嫌奶奶啰嗦哈。”

    “不会不会。”

    “那我走咯。”王奶奶说,欣慰地看了看蒋冬和章旬,“本来是想叫小蒋来家里吃饭的,今天就不打扰你们俩,下次一起来吃饭啊。”

    章旬代蒋冬提前应了:“好的,谢谢王奶奶。”

    “哎哟,”王奶奶笑成一朵菊花,“你们进去吧、进去吧。”

    章旬:“嗯,奶奶你下楼小心。”

    王奶奶:“不要担心,你们进去吧,我看着你们俩进去。”

    蒋冬:“……好的奶奶。”

    重新关上门,蒋冬翻手叉腰堵在玄关处,没让章旬再往里走一步。

    章旬比蒋冬高大半个头,但蒋冬却觉得自己的怒气窜得直顶天花板。

    她冷声:“桑葚。”

    章旬听话地把那一篮满满的桑葚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出去吧。”蒋冬随即下了命令。

    章旬微微错愕,大概是没想到她“过河拆桥”得这么快,面对既定的驱赶,章旬沉默几秒后,低声问:“……我能不能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

    蒋冬丝毫没有犹豫:“怎么可能。”

    比起男女授受不亲和没有多余的房间的硬性客观原因,蒋冬的拒绝更多是出自本能的反应,昨晚她大发慈悲救了他一命已经够意思了,怎么可能会收留一个非亲非故的人。

    章旬毫不掩饰他的失落和无措,蒋冬转念也想通了他会提出这样离谱请求的原因,不外乎是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但这可不关她的事。

    “我去年拍戏出车祸,有留下一点后遗症,有的时候会忘记一些事情,或者记忆出现混乱……”章旬说。

    蒋冬好整以暇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一直跟着我的经纪人被公司换了,我现在没有可以联系的人……”

    在门口编排了半天的台词如愿说完后,章旬第二次被蒋冬赶出来,门关上的刹那,他收起了所有表情。

    清朗阳光直射入楼道,微绣的铁艺栏杆在灰白墙壁上投下淡淡的影子,空气中漂浮着细小尘埃,这是一个于大多数人来说都静谧寻常的五月晌午。

    心烦意乱至极,大脑竟是一片空白的。

    章旬不再讲究,将外套铺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思考自己还有哪些出路,想着想着,思路跑偏了,回忆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一不留神,却憋屈地沦落到这番田地。

    一年前,他接到沈一捷新电影的邀请函,半年前进组封闭式培训。培训结束,他才得知从他出道就带他的老谢被公司踹了,而老谢一生气,直接带着妻子女儿飞去国外度长假,个中缘由不好电话细聊,老谢让他好好拍电影,一切等他拍完再说。

    后来章旬有设想过,如果当初他发现沈一捷出轨阮清妍的时候就和老谢说一声,之后的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他出道几年了,虽说顺风顺水,也踩过坑趟过雷,无意间撞见阮清妍从沈一捷车里出来,心下略微诧异,表面如常,权当自己没看见、不知情。

    或许他应该提醒他们小心点,老在车里偷情,当狗仔是死的不成。

    照片刚上热搜的标题是#阮清妍和一男子车中激吻#,章旬想,这部电影完了,想不到的是他变成了恋情男主角。

    洗白方式是先斩后奏的,在#阮清妍章旬#恋爱话题爆了之后,沈导演和阮女主及他们的团队才找到章旬商量,希望章旬多加配合,稍微炒一下cp也有利于电影的宣传。

    章旬能配合就不是章旬了,网友在舆论的引导下,居然真的能把沈一捷认成他?他章旬和沈一捷?章旬不能忍。于是他发了微博辟谣,话留三分,仅否认他不是照片里的人。

    他们要找狸猫还是太子都找别人去吧。

    章旬考虑过后果。

    没有证据,沈一捷不可能承认自己出轨,所以全看他们是继续找人顶替还是干脆不回应。得罪是肯定得罪了,电影能拍就继续拍,不能就拉倒,但的确没料到对方选择直接祭了他解决事端。

    平时关系融洽的同事捅起刀来毫不留情——假装自杀伪装成感情受害者,章旬不知道这是谁想出来的阴主意,但客观评价,这一招剑走偏锋,够厉害,让他完全处于被动状态,说什么都无用。

    而自从老谢走后,公司对他完全是冷处理状态,得知章绍成突然持了大半股份后,章旬才想通前因后果。

    现在有人想置他于死地,他这同父异母的哥哥绝对不会错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昨晚他要是没有吐掉那口有问题的酒,今天他估计已经爆到干掉了互联网。

    这么一想,章旬觉得自己还算机灵,但会听信公司的话去酒局和谈,就当那时已经发烧了的他脑袋糊涂了吧。

    他现在就是小说里穷途末路的主角,章旬心想,但主角终归是主角,他终将把这些反派一个个收拾干净。

    但还不到时候。

    老谢一时半会还回不来,现在手机也坏了,无论回公司还是回公寓,先不管那些娱记,他可能会被蹲守的阮清妍粉丝扔臭鸡蛋,最好还是苟在这里,这个蒋冬说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章旬掂量着他下楼和房东奶奶说他又被蒋冬赶出来了的可行性,鼻尖微动,先闻到了菜香,他的目光看向那扇光秃秃的门,似乎可以透过物理的障碍,看到蒋冬悠闲自在的模样。

    屋里头蒋冬就冰箱里还剩下的一点猪肉炒了茭白,热了早上剩下的粥,就是粥煮多了,晚上再吃一顿不知道能不能吃完,如果再多一个人……拿碗筷的时候,蒋冬还是想起了章旬。

    一会儿觉得他现在肯定已经走了,一会儿觉得他可能还在门口,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想这些干嘛,但章旬说的话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蒋冬吃着吃着,滑开手机搜起了新闻。

    她知道章旬去年拍戏出车祸的事,拍车祸戏结果意外真的撞车,粉丝气得差点没把剧组吃了,但后续是并无大碍,反倒是营销了一波爱岗敬业的人设。

    蒋冬没有搜到关于章旬得了短暂失忆症的任何报道或爆料,倒是根据关键词搜到了一条最新嘲讽他的微博:

    章旬别是去年车祸把脑子撞坏失忆了,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男明星[呕吐]

    蒋冬点开主页,看到这是一位真路人发言,她感慨地啧啧两声。

    吃完饭,碗留着晚上再洗,家里没纸巾了,网上买的纸巾还没到,纠结了那么一会——蒋冬暗恼自己怕什么,就算章旬真的还在门口又怎么样?

    揣了手机和钥匙,她义无反顾地出了门。

    门外,长腿长手的男人坐在台阶靠墙的一侧,听到声响身形微动。

    不知怎的,看到章旬还在,蒋冬心里松了口气,但立刻就嫌弃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

    想让章旬不要挡在这里影响人邻居下楼,又懒得跟他说话,郁怒外溢,蒋冬甩上门,趿拉着拖鞋从他面前走过,“蹭蹭蹭”跑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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