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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六点就可以下班,但因为开学季,陈老板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说要简单开个小会。

    这是一家开在小区里的普通儿童绘画辅导机构,蒋冬是这里的一名助教老师。

    好不容易讲完了一些注意事项,陈老板把蒋冬单独留了下来。

    “”小蒋,我之前和你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蒋冬背着手、低着头,沉默以对。

    “我和你说,就按着我们的课程设计教小朋友们怎么画就行,你不要试图把你之前的什么艺术疗愈的东西带进来。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来我们这的家长只想看到自己的孩子画了一幅画,而是不是一场心理治疗。”

    蒋冬只有点头,陈老板看着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周末上课,其中一个小朋友选择的都是暗黑的色调,画的画也非常尖锐,蒋冬敏锐地察觉到问题,简单沟通后得知他的父母在闹离婚,于是她借着画画的方式尝试着打开孩子的心结,结果这事不知怎么被孩子的妈妈知道了,并告状到了陈老板这。

    那时来应聘,陈老板问她之前是做什么的,蒋冬回答沙画师,陈老板瞪大了眼睛,非常惊讶,“……什么师?”

    “沙画师,准确的说是沙画疗愈师。”

    陈老板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震住,呆呆地问:“做什么的?”

    蒋冬已经习惯了他人异样的目光,“可以通过沙画治愈释放心理压力。”

    \"那为什么没有继续做下去了?\"

    蒋冬的脸色随着这个问题肉眼可见地低沉了下去,因为社会大众还不够了解艺术疗愈,因为拒绝联姻被家里断了生活费,她这才不得不暂时放下梦想,寻找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兼职。

    她的沉默陈老板看在眼里,最后蒋冬就这么留了下来,一留也留了好几个月。

    虽然工资不算高,但比较悠闲,业务时间蒋冬还能够继续坚持自己的沙画梦想。

    是的,这是一个梦想,她本科本来学的是设计学,但在一次活动中意外接触到沙画后,就深深地喜欢了手指触摸沙子的感觉,然后慢慢地了解到沙画师这个工作。

    太小众,父母非常不看好,反而撺掇着她和某个世交之子相亲见面,蒋冬因此已经搬出了家里。

    锁好门窗,蒋冬走到车库找到自己的小电驴,手里提着小半袋今日份下午茶没有吃完的蛋糕面包,其中有她最喜欢的慕斯蛋糕,盘算着冰箱里还没吃完的菜,明后又是不用花钱的两天。

    谁能想到现在省吃俭用至极的她三个月前还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被断了生活费之后才懂得一块钱掰成两份花的痛苦。

    但这份痛苦中也有成就感。

    她最初连小电驴都没舍得买,每天上下班走路半小时,既省钱又锻炼,一举两得。

    但即便如此,不妨碍她依旧是个穷光蛋。

    半个月前隔壁奶茶店有人离职要转卖车,那天正巧蒋冬心情非常好,原价两千的三手车,五百元到手,蒋冬觉得自己捡了个便宜。

    然而这个便宜现在给她惹出了一个大麻烦。

    静谧的深夜,她正拐弯呢,突然斜刺里冲出来了一个黑影,蒋冬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连忙刹车,车身猛震了一下,天旋地转之间,两人一车全都翻倒。白晃晃的车灯倾泻如水,一个个飞出去的面包蛋糕在小巷子里投下事故的痕迹。

    蒋冬从护着头的保护姿势中缓过劲来,天气转热,她刚庆幸自己今天穿的还是长袖长裤、没怎么摔伤,想起来撞到人了,心顿时哇凉一片,连忙推开压住自己的小电驴,绕到那人跟前查看情况。

    是一个年轻男人,躺在地上呼吸急促,身上有冰凉的酒精气味,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伤了哪里。

    蒋冬头皮发麻,说话都磕绊了:“你、你还好吗?没事吧?我现在叫120啊……”

    她一边心想出大事了,一边颤抖着从包里找出手机,结果刚解锁,手腕就被人抓住了,刚怎么叫都不吱声的男人气若游丝:“……别,不去……医院。”

    蒋冬愣了,“啊,不去医院?”

    男人微微睁了睁眼睛,点头。

    还能说话、还有意识,蒋冬稍微安心了一点,“不去医院,那……”

    男人没有反应,而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温度很高。

    蒋冬叹了口气,只当他在说胡话,继续拨键,手腕上的那只手突然用了力,疼得蒋冬大叫出声,却没能一把甩开。

    “我说……不去医院。”

    蒋冬疼得呲牙咧嘴,这哪是一个受伤的人该有的力气,“不去医院不去医院,你先放开我,疼!”

    不去就不去呗!省的她一笔医药费!不对,这也不全是她的责任!

    那人手劲儿松了点,但还没完全放开,“我不去医院……蒋冬。”

    猝不及防被念出名字,蒋冬试图掰掉男人手指的动作顿时停住,她瞪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与那双完全睁开了的湿亮瞳眸对视。

    男人的目光停在她脸上,蒋冬狐疑地审视了下自己,发现胸口还别着写有她名字和岗位的工作胸牌,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但是……

    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没有征兆地、毫不客气地往人脸上照去,刺得男人英俊帅气的五官皱成了一团,他不自觉地伸手挡脸,放开了她。

    是章旬。

    居然是章旬?

    蒋冬不可思议了两秒钟,当机立断扶起车子就要走人,章旬抓她没有抓住,连连咳嗽,“咳咳、蒋冬……”

    现在蒋冬可以判断自己应该没有撞伤他,就是不知道章旬为什么看起来一副要死了的样子。

    拧开车把的前一秒,蒋冬看见散落一地的面包蛋糕,又将撑脚架放下。

    章旬喊她的名字带了一丝欣喜,但眼睁睁看她一路捡完面包却瞥都没瞥他一眼后,蔫了:“蒋冬……”

    蒋冬车都开出去几米了,章旬仍在喊他,戏瘾大发一般,台词很有一番考究:“蒋冬……蒋冬……”

    蒋冬实在是被章旬给叫得心烦,但想了想,就这么让他躺在路中央,多少是有点不合适。

    她再叹了口气,转了个弯停在章旬身边,车灯扫过他,居高临下地说:“这样,我给你叫个120。”

    章旬有些难以置信她的冷漠。

    他记忆力好,名字对上脸,很快就认出了蒋冬,多巧,碰上了曾经的同学,以为得救了,没想到是送他更快上路的小鬼,无论如何,他不能去医院。

    见他摇头,蒋冬翻了个白眼,最后提醒道:“那你往旁边让让吧,小心被车轧到。”

    顶流演员一朝落魄本来就够惨了,再来个深更半夜出车祸的新闻,就章旬近日的风评,估计不少人得觉得他是在故意卖惨,到时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是的,章旬是一名演员,大学时因拍摄校园宣传片意外走红,就此杀进了娱乐圈,火的如日中天。就在半个月前,16天前,他和新电影女主角新晋影后阮清妍的绯闻还闹得沸沸扬扬。

    先是阮清妍被狗仔拍到与一男子在停车场车内激吻,虽然男方的脸没有拍清,但种种蛛丝马迹都指向了章旬。

    女方都默认了,正当各方势力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章旬却突然发微博否认恋情,当晚阮清妍紧急入院,原因不明,有说是自杀未遂,有说是情绪失控突发急病,一夜之间舆论颠倒,章旬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渣男,脱粉无数,甚至好些个代言都赶紧把自己撇了个干净。

    作为章旬昔日的高中同学、现役的黑粉,章旬翻车,蒋冬心里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心血来潮地买下了据说“买来都没开几次”的电动车,然后在十六天后的这个夜晚撞上了当事人之一。

    “蒋冬……”

    章旬声音喑哑、面色潮红,蒋冬多少看出了一些不对劲,而从刚才到现在,这条路上连只狗都没有,她可能真的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对此,蒋冬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感慨唏嘘居多。她认真地思考了下如果真的把章旬丢在这里不管的后果,虽然讨厌他,但万一出了什么事,到底做不到问心无愧,又郁闷又烦躁地“啧”了声,蒋冬问:“你还能起来吗?”

    不太能,章旬大概是发烧了,全靠蒋冬架着他才勉强站了起来,动作迟钝,也不知道碰到了他哪,章旬倒吸了一口凉气,搞得蒋冬有些心虚。

    让章旬坐到后座,蒋冬从地上捡起章旬的手机,屏幕碎了且黑屏,她更心虚了,把手机塞进了他的外套口袋里。

    现在怎么办?驮着这么一个神志不清的男人,蒋冬十倍小心翼翼地拧动车把,心里又后悔她这是给自己找的什么事。

    高大的男人整个人就软绵绵地趴在了她背上,身体滚烫、呼吸炙热,把蒋冬难受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春末的夜风带着绿叶的气息轻拂而过,章旬还在她耳边嘟囔:“不能去医院……”

    蒋冬懒得搭理他。

    章旬:“我说,不能去医院,派出所也不行……”

    蒋冬还是没有搭理他。

    遇上红灯,虽然这个十字路口这时没有来往车辆和行人,蒋冬还是停了下来,就在她以为章旬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红灯倒数前三秒,章旬幽幽开口:“蒋冬,如果你把我送到医院和警察局……”

    哦吼,听起来是威胁的口气。

    绿灯通行,小电驴再次上路,骑出好一会儿,都没等到章旬的下文,只是他额头抵着她肩胛骨的力气越来越重,蒋冬望着前方璀璨又迷茫的夜色,深呼吸,今晚第三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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