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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仙门

    人间借天地灵气御风三百里,顺着地势一路高进,穿过重重云雾山峦。直到次日天蒙蒙亮,才远远的望见一簇百丈石峰。那些石峰在云海之上就像一片孤岛,不染脚下云烟,不食人间烟火。

    走近能看见那些险峻石峰上满是险树垂藤,奇石洞窟,还有一缕香火青烟轻飘飘的沉下来,在险山奇树间蜿蜒游走,衬的山上一草一木皆是仙风道骨。山间玄妙之处更有廊桥飞瀑,树间盘踞有琼楼玉宇,世外高人徘徊其中。或有彩衣飘然之仙女三五成群,御风而起,与仙鹤同行,寻灵云彩霞而去,玄妙至极。

    这就是求仙问道之人眼中的玉山福地,凡间流传到了玉山就能凭空多出一甲子阳寿,且伤病自愈。还有更离奇的谣传说若是有机缘遇到仙翁赐下仙丹,服下便可长生不死,与天地同寿。

    若不是人间曾二十出头就开始偷拔白发,兴许还会相信凡间那些鬼话。古今有数不尽的能人异士想要来玉山求仙缘长生,千里跋山涉水,豺狼虎豹,穿过九重云天,能活着看见玉山的人已是凤毛麟角。而且就算到了这玉山,也和人间一样凡胎肉身,高寒之地几年病灾熬下来,草席一卷便不得不瞑目。说是福地也是仙人的福地,凡人若有机缘来到这玉山,也难分是善缘还是孽缘。

    临近玉山不可再贸然行进,玉山有九天神雷阵为护宗大阵,不慎触犯就会被神雷劈成飞灰,要有玉山的批文才能继续进去。

    人间落在一处露出云海的的石台上,这石台周围围着白玉雕琢的护栏,是玉山宗的引客台。当有人落在引客台上的时候,玉山上的仙鹤就会远远看到,飞来索取信物。

    人间没有等候多久,一只仙风道骨的丹顶仙鹤就缓缓飞来,落在了人间面前。人间取出瑕卫的令牌双手奉上,恭敬道:“有劳鹤上仙通禀。”

    按以前的规程来说,这仙鹤都会听话去通禀,可这次通灵的仙鹤却没了灵性,在引客台上自顾自的琢起了身上的几根金羽,丝毫没有搭理人间。

    人间的笑脸僵在了脸上,就算人间是傻子也知道这灵鹤是故意难为自己。若是大哥止渊在,定会一锤将这扁毛畜牲打落云海去,止渊是有大神通的神仙,当这灵鹤是畜牲。人间只是凡人,就这只畜牲也惹不起。

    人间思前想后突然想起了山神塞给自己的小青果,就连忙掏了出来。果不其然,那仙鹤看见小青果就来了精神,张开双翅引颈清鸣,就连丹顶也冒出了一朵朱红的灵芝出来,散发着仙灵的光芒,围着人间翩翩起舞。

    人间不得不感慨山神爷的阅历,竟然连这种事情都能料到,帮了人间大忙。人间将小青果丢给仙鹤,这时仙鹤才心满意足的叼起人间的令牌,飞去玉山通禀。

    没过多久仙鹤就飞了回来,将令牌还给人间。这时令牌比之前多了一层莹莹发亮的光晕,一靠近玉山方向就显现出黄豆大的金光篆文,是进入护宗大阵的批文。

    人间御风而来冻的手脚僵硬,脸色发青。人间不愿让人看到自己凡人御风的狼狈样子,就准备走路回去。人间手持令牌走下引客台,就见身前云海一阵翻涌,露出了一条青石小径。这条路常年都在云雾之中,也少有人走,湿漉漉的满是青苔。

    托玉山的福泽,这玉山周围灵气充沛,草木在这高寒之地还生机勃勃,到处都是奇花异草,参天古树。有碗口大的灵芝在树杈角落生的一簇一簇,还有云雾中鲜红的人参豆子,在路边落的到处都是。

    人间在云雾中顺着树林间的旧木栈道,来到一处避风的沟湾里。这里有个简陋的小院子,是白云观弟子看管药园的住处。白云观这处药园的值守是个小童子,和人间关系颇好,人间顺路就来看看他。

    小童子名叫小豆子,据说是白云观成精的大黄狗从凡间叼回来的,一人一狗形影不离,就住在药园里。按道理外面稍微有点动静他们就会出来,但今日人间都进了院子,却还不见动静。

    人间先是敲了敲门,见没有声响,就用长剑轻轻推开门,结果看见昏暗的小屋子里有人蜷在炕上。人间过去扒开被子看了看,发现就是小豆子,不过这孩子脸白的吓人,眼睛都睁不开。

    人间想给小豆子摸摸脉,却发现自己的手都冻僵了,就干脆把小豆子连被子卷起,抱着就匆匆向山上跑去。玉山下暖和的地方是仙凡混杂之地,能人异士比比皆是,人间正好认识一位神医。

    人间很快就穿过重重山谷药园,一路向上,跑到了满是楼阁古树的街市。这街市中虽看着满是店铺,万家灯火,但每一处都是玉砖金瓦,雕梁画栋,不似凡物。这里住的都是仙门世家,开的店铺也是收售天材地宝的灵坊,要给孩子瞧病还是得找个有烟火气的地方。

    人间不知道跑了多久,凭着记忆拐进了一处柳阴巷子中,隔着云雾垂柳能看到巷子深处若隐若现的青瓦楼阁。这就是藏有凡间高人的柳林,这里的人多是来自凡间的求仙问道之人,一路艰险而来便没了再回去的毅力,只能落根于此。这柳林的高人虽说求仙缘不成,可各个都身怀凡间绝学,给孩子治个病自然不在话下,人间小时候就是这里的常客。

    走进柳林就能看见藏在林下的街巷,和外面仙坊繁华的街市相比破旧的不堪入目。一条蜿蜒的青石长街两边罩着陈旧发黑的屋檐,屋檐下垂着几只忽明忽暗的纸灯,显的街巷有些狭窄阴暗。在屋檐下静候天命的白发老人伴着小泥炉熬茶,茶水的湿气和雾气蒸的屋檐上的瓦松晶莹剔透,看样子他们起的很早,熬茶也有些时候了。

    人间以前经常来柳林,和这里不少人都熟悉,所以人间一走进巷子就有人笑着招呼人间。人间看着那些熟悉的人一阵酸楚,凡人在这高寒之地老的非常快,人间才三年没有回来,有的人已经老的人间有些认不出来,只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人间怀里抱着病患,多愁善感也不敢多停留,匆匆招呼而过。人间来到一个挂着悬壶济世小牌匾的门口,大声招呼道:“九丹前辈在否?我这里有个孩子病的不轻,求您快望一眼。”

    人间才正喊着,就听见阁楼上响起了苍老的咳嗽声。一个披着满头白发的老人在楼上推开窗子,眯着眼瞅了人间怀里的孩子一眼,咳嗽的来不及说话,连忙挥手示意人间上楼。

    人间背身挤开小木门,就急急忙忙踩着陈旧的楼梯上楼,看到老人正在书卷堆里掌火点灯,就赶紧把小豆子放在老人面前,才坐在一边大口喘了起来。人间虽说是习武之人,可长年吃药,气力并不算好。不过人间终究是把孩子送了过来,这黄九丹在凡间时人称医圣,看病唯求一个快字,据说他葫芦里藏着九种丹药,只要是留着一口气送到他面前,他都能用葫芦里的药给救下来。

    黄九丹干枯的手掐了两下脉就摇头叹息道:“造孽啊,好好的孩子怎么就糟蹋成了这般模样!”

    黄九丹环顾周围,一时找不到能用的东西,就摆着手连忙对人间喊道:“起来!别歇着了,快去找些吃食来。这孩子是误食了仙人的辟谷丹,这饿的有些时候了!”

    人间刚才跑的全身发软,眼前发黑,就算老头催促也一时起不来,也想不出来这大早上到何处去搞吃食,都还没起灶呢。

    黄九丹估计也知道天色太早,寻不到吃食,手足无措之时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捡起一本旧书扔在人间身上,急忙说道:“快去找你刘婶,那丫头懒,一次做三顿的饭,锅里时常留着剩饭,快去!”

    凡人误食辟谷丹可不是小事,轻则伤本折阳寿,重则丧命。人间迫不得已只能咬牙爬起来,连额头的汗都来不及擦,就去找刘婶。刘婶在柳林虽说是出了名的懒,但为人和善,人间曾借她砂锅熬了好几年的药,自然熟络。

    人间一点都不见外,敲开刘婶的门,径直就往灶台跑,一边向睡眼惺忪的刘婶说明来意,一边就找碗舀了一碗粥,连忙给黄九丹送回去。

    借过碗的黄九丹看粥稠的灌不下去,就随手从身边拿来一直带在身边的紫黑葫芦,拔开塞子就倒了一些到碗里,口中念念有词,还并起剑指在粥上写写画画,最后用手搅了搅给小豆子灌进嘴里。

    人间与黄九丹认识二十余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黄九丹从他那宝贝葫芦里往出倒东西。可谁能想到江湖上曾经救人的圣物如今被黄九丹灌了酒,传说中那九种丹药也不复存在。不止是人间,就连几个听见动静赶来看热闹的婶子也注意到了黄九丹的葫芦。有性格率直的婶子趁黄九丹正忙着喂药,就猫过去将葫芦摸走。几个女人凑在一起闻了闻,顿时就脸色大变,破口大骂道:“好你个黄老头儿,我看你是个善人就好吃好喝伺候你,你咋给人家娃娃灌酒呢?还用你装药的葫芦灌酒,你的良心是让狗吃了还是让狼给叼了!”

    被骂的呲牙的黄九丹早就习惯了这些大咧咧的后生,连忙摆手道:“你个妇道人家这般成何体统!天还未亮就不洗不梳到处跑,扯着你那呱呱腔到处吼!老朽那葫芦里泡的可是一截仙草,救命用的,老朽自己都舍不得喝一口。今日拿出来给这孩子续命,你看你不问缘由就骂人,老朽都这把年纪了,你骂老朽就不怕折你的阳寿吗?再说了,就你们几个还伺候我!那次不是把饭放馊了没地方倒才端来,还想让老朽念你们的好,没门!”

    黄九丹把手里的碗扔给人间,正自顾自的说教,就看刚才骂人那婶子知道了葫芦里是好东西,也不客气,仰头举起葫芦就开始灌。气的黄九丹暴跳如雷,赶紧过去将自己的宝贝夺回来,吹胡子瞪眼的将跑来凑热闹的女人赶了出去。

    小阁楼安静下来后,黄九丹抱着自己的宝贝葫芦深深的呡了一口,咂吧着嘴在扔满书卷的屋子中找了片地方歇下,看着给小豆子灌粥的人间说道:“姓祝的小子,你看这白云观的老道做人可不地道,把人家娃娃糟蹋成了这样子,咱们得找上门去说道说道。你去找些趁手的家伙事,给老朽也弄一把,老朽的那些老伙计们可都不是吃素的。咱下午就去,免得隔到明儿又把这事给忘了!”

    听闻黄九丹这老糊涂的话,人间连连摇头道:“您若是跑去白云观闹腾,指定会得罪人。这孩子毕竟还是人家白云观的童子,寄人篱下,因为这事把人得罪了,这孩子以后就是外人,这辈子都无依无靠。依我看这事就算了,我想办法给他搞一口荤食解一解辟谷丹的毒,也求您给开个方子好好补一补,免得被饿断了本,身形再也长不大。”

    听着人间的话,气的呲牙咧嘴的黄九丹终究只是长叹了一声作罢。毕竟这里是玉山,不是他叱咤风云的凡间江湖。又灌了一口酒的黄九丹只能牢骚道:“行!老朽就听你的,你小子小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能混的人五人六的也算你的本事。就听你的,不去惹事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啊!”

    一口牢骚一口酒的黄九丹在角落捡起毛笔舔了舔,寻见一页黄纸就在灯下写起了药方。不过害怕人间偷看,就颤颤巍巍的跑到窗台上借光,嘴里还嘟囔着,“你小子也没安好心,老朽这祖传的医术传内不传外,就算与你关系好也传不得。你说要去找口荤食就赶紧去,老朽对你也不薄,你得多搞一些,有鱼也得有肉。可别像小时候那样给我整只死耗子过来,莫让老朽寒了心啊。”

    偷学不成的人间也不生气,占便宜这事得有眼力劲。人间看黄九丹一心护着他那方子,就顺手摸来黄九丹的葫芦灌了一口,看黄九丹突然回过身来,连忙丢下葫芦,还不忘捞起刘婶的碗,顶着骂声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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