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玉未脑子浑浑噩噩的,不知不觉中半睡半昏地失去了意识。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无法控制身体的无力感了,甚至陷入了沉睡,做梦了。

    梦见了千年前的往事。

    虽说她现在一副随心所欲爱玩爱闹的样子,小时候其实是个不讨喜的沉默寡言的小孩,出生于贵族之家,因为早产身体虚弱,久病不愈,她孱弱到了走两步路就喘的地步,长期卧病在床,父母渐渐对她失去了耐心,平时依靠奴仆照顾起居。

    幼年时光太过压抑,只是回想起来嘴巴里都是苦涩的,更具体的玉未已经记不清了,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充满药味的房间里,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悠闲的浮云,然后心里就会涌起深深的想要离开这个狭小的床榻的渴望。

    玉未觉得如果她生来有咒力的话,十岁的时候肯定就能成为特级咒术师了,毕竟她的负面情绪太重了,每天自怨自艾,充满了对这种毫无快乐可言的生活的厌倦和痛苦。

    直到十五岁,她进入适婚年龄,父亲久违地对女儿产生了些许关心,为她请来了一位医生。

    他的医术很高超,玉未的身体有了一些好转,但是仅仅这种程度还不够,她不想被关在屋子里了,医生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不顾一切地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主动接受了未经过实验的药剂,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鬼。

    那是一个乌云密布的阴天,她获得了健康的身体,感受着陌生的、充盈的力量,赤着脚在院子里奔跑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哭了出来,呼吸着外面的空气,第一次感觉自由触手可及。

    狂喜之情压倒了对人的食欲冲动,让医生产生误会,以为药剂是成功的,才给他的另一个同样等不下去了的病患,也就是无惨,也进行了注射,结果无惨与她不同,深受副作用的影响,惹出了大乱子,玉未也被赶出了家门。

    说是“赶出”,其实家族里的长辈已经请了神官阴阳师诅咒师咒术师各种人物想消灭她了,然而她当时有了自保能力,果断选择逃离。

    玉未并不恨医生,相反很感激他,她活下来了,还能见识广阔的世界,就算变成了非人的存在、被家族抛弃也不后悔。只要能在这片天空下自由地奔跑,其他事情全都可以为此让步,不管是吃人,还是杀人。

    最开始她只是想要走出那间困了她十五年的狭小的屋子,可是出去之后,她意识到如果不能接触阳光,她就只是换了一间更大的屋子而已。

    这是玉未无法忍受的,所以她心心念念想要站在太阳之下,那才是她想象中的真正的自由。

    唯一跟她有共同目标的是同为鬼的无惨,但是这脆弱的同伴之情在无惨冲动地杀了医生后直接宣告破裂,她本来可以得到医生后续的治疗,不再畏惧阳光,但是无惨杀掉了她的恩人、毁掉了她的希望,所以她才会如此仇视无惨。

    玉未被赶出了家族,无处可去,开始了四处流浪的生活。

    鬼是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特殊存在,她的身体既处于濒死、又处于新生的状态,因此,虽然没有咒力,她能够看见诅咒,在这段时期,她结识了一些咒术师和诅咒师,见识到了千奇百怪的术式,由此产生了奇妙的想法。

    这世上,也许会有某种术式能让她克服阳光!

    于是,玉未刻意去捕食咒术师和咒灵,吃掉之后确实能短暂获得他们的咒力和术式,可治标不治本,全是用完就没了的消耗品,鬼的体质太过霸道,会将他人的血肉彻底消化干净,没法让她真正产生异变。

    经过多次尝试后,玉未认为她需要吃一个足够强悍,不会被她吸收,甚至能够反过来改造她身体的诅咒。

    理所当然的,她盯上了当时威名赫赫的诅咒之王。

    两面四手的特殊身体,当代最强的诅咒,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人能让她如愿以偿,只可能是两面宿傩。

    她投奔了宿傩的麾下。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了。

    可诅咒之王不是什么货色都要的,他独来独往,不屑于与人为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正常人都对他避之不及,只有不正常的人会被他的强大吸引,单方面追随他。

    玉未的心里藏着不能被人知晓的野望,她莽撞地进入了咒术界,初来乍到,摸不准宿傩的脾气,只是显露出了些微的不尊敬,就被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诅咒之王直接切片,依靠鬼的体质才恢复如初,因祸得福引起了宿傩的注意。

    她成功接近了宿傩,为了不露出马脚,拿出毕生的演技,欺骗他人也欺骗自己,做他最衷心最听话的下属,把他视作神明,献上所有忠诚,跟着他胡作非为,做尽坏事,足足花了十年,终于被允许站到他的身边,一个触手可及的位置。

    直到那场大战,咒术师集结了所有力量讨伐宿傩,即使他们根本不足以危及宿傩的性命,对他而言依旧是不容小觑的威胁。

    诅咒之王久违地受到了伤害,而下一波攻击接踵而至。

    绝佳的机会摆在了她的面前。

    玉未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却坚定地穿透了宿傩的胸口,握住了柔软的心脏,他的嘴角溢出了鲜血,满脸惊愕,完全没有预料到在他专心对敌的时候,会遭到属下的背叛。

    她无意识中哭了,泪水中包含了她的恐惧,紧张,狂喜,愧疚……唯独没有后悔。

    为了这一刻,她演了十年,对自由的渴望超越一切,任何多余的情绪和繁杂的念头都无法动摇她。

    尽管宿傩当时的表情恐怖至极,她还是没有停手,干脆利落地掏出了他的心脏。

    这个动作简直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不敢停留,更不敢看宿傩后来的反应,靠着咒术师的掩护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宿傩已经不是完全的人类,就算失去了心脏也不会死,她逃得远远的,去了一个绝不会被他找到的地方,中途极为巧合地得到了护身刀今剑。

    玉未吃掉了宿傩的心脏,陷入了长达千年的沉睡,正如她所预料的,宿傩是特殊的,吸收了他的力量后,她的身体终于能自主产生咒力了,继承了宿傩对咒术的理解,她做到了隔绝阳光。

    这片土地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了,千年后的世界,就是她梦寐以求的自由的世界。

    她开启了新的人生篇章,如果不是宿傩的苏醒,所有的恩怨都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本该是这样的。

    ……而现在,事情变得失去了控制。

    附着了庞大诅咒的宿傩的手指就在她的胃腔里,玉未陷入梦中,她的身体受到了情绪的影响,手指上的咒力和她体内一直压制的心脏的咒力产生了共鸣。

    于是,梦境坠入了更深一层。

    **

    玉未的鼻尖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耳边听到了水滴落下的声音,她睁开眼,看见一片暗红的血海,在前方,无数带尖角的巨大头骨堆积成了一座阴森不祥的尸骨山。

    这个地方有点眼熟,气息也似曾相识。

    玉未努力开动她那被真人改造得不太灵光的小脑袋,总算想起来这里好像是某位老熟人的生得领域……

    她大惊失色,赶紧仰头看去,果然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倚靠在骨山顶端的王座之上,心脏顿时开始噗通噗通狂跳不已。

    “宿、宿傩……”她惊恐地说出了这个名字,又战战兢兢地添上了敬称,“……大人。”

    “嗯?”王座上的人发出了一声带着疑惑的鼻音,站起身一跃而下,转眼间站在了她的跟前。

    他有一头樱粉色的短发,额发桀骜地向着脑后,四只眼珠都是血红的,黑色的咒纹从额头、眼角一路延伸到下颌,显露出了非人的邪恶气息。

    他跟往常一样穿着袖口宽大的白色和服,五官却是陌生又熟悉的,这是在虎杖悠仁的身体上受肉的宿傩,这里是他的生得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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