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继国缘一。”

    玉未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她看见参拜婆的孙子那张其貌不扬的脸被另一张陌生的脸覆盖,甚至连体型都发生了改变,身上的伤全都自动愈合了。

    被召唤而来的青年五官俊秀,左额有深红色的火焰状斑纹,戴着日轮花纸的耳饰,一头黑中透红的长发束在脑后,眼中平静无波,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显得极为淡漠。

    “给你,孙儿。”参拜婆取下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刀抛过来。

    名为继国缘一的亡灵没有说话,扬手接住了武|士刀。

    在他的手握上刀柄,抬眼看过来的那一刻,玉未的背脊陡然蹿上了一股寒意。

    身姿挺拔的青年穿着一身现代服饰,没有霸气、斗志、憎恨,甚至连杀意也没有,但他握刀的姿态,却带来了令人呼吸都变得沉重,心跳都变得迟缓的压迫力,他沉静的双眼,透彻的目光,让玉未觉得自己仿佛被看透了,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

    许久未曾有过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她下意识想要后退。

    在她起了这个念头的同时,璀璨耀眼的红光已经近在眼前,在生死攸关的那一瞬间,时间的流速被无限减慢,伴随着“铛”的一声脆响,玉未抽出了腰间的短刀,挡住了缘一的斩击。

    武|士刀嵌入了玉未的脖颈,在将她完全首落之前,被一把短刀阻住势头,卡在坚硬的颈椎骨上,无法再前进一分一毫,刀身因角力而在止不住地颤抖,殷红的血淌进她的衣服里。

    一击未成,缘一神色冷淡,毫不动容,重新挥刀而下。

    武|士刀砍在了咒术屏障上,屏障顷刻破碎,靠着这极为短暂的停顿,玉未用短刀仓促地格挡缘一的攻击,另一只手则死死捂住了自己脖子。

    照理以鬼的恢复力,可以在瞬间治愈伤势,可是此时切口火辣辣的,灼热难耐,有一股力量减缓了愈合的速度。就算她进一步运用了反转术式,还是没有明显的效果。

    仅仅是一刀就差点砍下了她的脑袋,应召而来的亡灵拥有的恐怖实力让玉未震惊。

    她并不擅长用刀,而对方却显然是精于剑道的绝顶剑士,玉未当即选择拉开距离,避免近身战。

    参拜婆站在后方,背着手一派悠然,“看来这个‘继国缘一’的实力是真的,就算五条悟的恋人能使用反转术式,也绝不可能逃脱。”

    继国缘一依旧是沉默着。

    “孙儿?”参拜婆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她满是皱纹的脸浮起不安之色,仿佛有什么事情超出了控制。

    缘一只是注视着面前的鬼,又一次挥刀逼近。

    玉未注意到他握在手中的只是普通的钢刀,可是在他使用剑技的时候却隐隐能看到火焰的虚影,给她带来的感觉仿佛就像太阳释放的火光,让她本能感觉到了危险。

    疑问有很多,可是现在没有时间、没有机会让她去思考,玉未决定先专注于眼前的战斗。

    要不是有咒术屏障在抵挡,让她得到喘息的时间,只凭鬼的体能,身体不知道会被斩成多少块。缘一的刀太快了,玉未一直以为自己的反应能力在人类中出类拔萃,但现在她甚至看不出他在一息之间究竟挥出了多少刀。

    “到底谁不是人啊。”玉未放下捂在脖子上的手,手心一片血淋淋,她一甩手,血液就飞溅着落在了地上。

    她的血扎根在泥土里,长出了布满黑色倒刺的血藤,挥舞着袭向缘一,虽然扭曲狰狞看起来很可怕的样子,但是还没接近就直接被斩成了无数截。

    她的血鬼术无法束缚缘一。

    他的身体、他的剑技、他的才能受到了神的宠爱,刀刃势不可挡地迫近了玉未的脖子。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来不及施展咒术,来不及展开领域,玉未堪堪将短刀向参拜婆的方向掷出。

    下一秒,天旋地转,世界在她的眼中颠倒了。

    她的身首分离,头颅落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动着。

    玉未的额角蹦出青筋:“……啊呸!吃到泥巴了!”

    与此同时,突兀现身的付丧神举刀刺向参拜婆的胸口。

    缘一蓦得转身,玉未的脸贴着泥土,睁大眼睛看着他第一时间选择去救人。

    保护他人的念头使缘一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丝破绽,蔓延到他脚下的血藤从四面八方射来,就算他立刻斩断了绝大多数,还是有一根血藤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倒刺钩住肌肉和血管,玉未的血鬼术立刻开始吸取他的生命力。

    “是我赢了。”玉未的身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向自己的头颅,俯身抱起然后安置在脖子的断面上。

    完全没有预料到她断头了还不会死,被救下的参拜婆脸色青白,“你……你为什么没有死!”

    玉未的注意力却没有分给她,她注视着无法动弹,因为生命力的流失而脱力的缘一。

    他开口说了降世以来的第一句话:“你没有真正克服太阳,没能用日轮刀斩首,可惜了……”

    没去管日轮刀是什么,玉未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什么要救这个老太婆?你不可能看不出吧,她也是个满手鲜血的恶人,值得你牺牲自己去救吗?”

    继国缘一明显摆脱了施术者的控制,他不可能是被参拜婆操控去救人的。

    缘一只是淡淡道:“我是为了消灭鬼而出生于世的。”

    玉未撇了撇嘴,很不服气。

    缘一的意思是他有要斩杀鬼的职责,而人类的参拜婆即使恶贯满盈,也不该由他来处决吗?都是恶人,谁比谁高贵了!不该分是人还是鬼差别对待,要杀就都杀了!

    算了,反正她千年前确实吃了很多人,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突然冒出个实力强悍的人类教训她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她没得什么可狡辩的,她承认自己是个该死的大坏蛋,但是生命力过于顽强就是死不了。

    玉未摊手:“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没能杀死我,世上还有我这么个恶鬼逍遥法外。”

    “……鬼舞辻无惨呢?”缘一突然问道。

    玉未漫不经心地回答:“不知道死在哪个旮旯地了。”

    “……是吗。”缘一微微怔愣。

    从始至终都无甚表情的青年脸上流露出了难辨的神色,玉未不知道他是感到喜悦、欣慰,还是释然。

    可已经来不及探究了,降灵术的效果彻底结束,缘一的面容消散,变回了原本的男人,他已经因为被血藤抽干,内里枯竭而死了。

    脖子的断面差不多长合了,就算松开手脑袋也不会掉下来,玉未阴恻恻地看向哆哆嗦嗦的参拜婆,“老东西,你找了个外援把我一顿好打啊,回合制游戏,现在轮到我了。”

    参拜婆求饶道:“把我的全部资产都给你,放、放过我吧!我再也不会杀人了,也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

    “不需要了,”玉未一反常态地不在乎钱财了,她的手按在了参拜婆的后脑勺,逐渐施力,“我有了更感兴趣的东西。”

    ……

    玉未吃掉了参拜婆,学会了降灵术。

    同时,与之相关的重要记忆在她脑海内呈现。

    在参拜婆年幼的时候,曾经听自己的父亲讲过大正时期,恶鬼肆虐吃人的故事。她的父亲曾经被鬼杀队的剑士从恶鬼的獠牙下拯救,讲述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可参拜婆活在恶鬼已经被消灭的和平年代,对此半信半疑。

    直到她学会了降灵术,成为诅咒师,为了召唤出强大的亡灵用来战斗,她开始寻找强者的遗骨。她曾经被父亲带去给牺牲的剑士们扫墓,由此得知了墓园的位置,最终通过占卜等特殊手段找到了战国时期起始呼吸的剑士继国缘一的埋骨之地。

    真是阴差阳错地召唤了最强的猎鬼人对付恶鬼。

    为了控制住缘一,参拜婆只降下了肉|体信息,没有降下灵魂信息,可是她万万想不到缘一的肉|体超越了她孙子的灵魂,反过来压住了祭品的意志。

    如果参拜婆提前知道她是鬼,准备地更加充分一点,今天说不定就是玉未的死期了。

    玉未从参拜婆贫瘠的脑子里得不到更详细的记忆了。

    她知道了继国缘一是猎鬼人,再结合他的意识消散前的表现来看,在她沉睡的这千年间,被猎的毫无疑问就是——鬼舞辻无惨。

    体验过缘一的实力之后,玉未不禁替她的小伙伴抹了一把辛酸泪,呜呜呜,无惨也太可怜了吧!被继国缘一追杀,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同为初始鬼,他们有特殊的感应,玉未苏醒之后察觉到天地间属于无惨的气息消失了,哈!她当时觉得神清气爽,高兴死了!

    现在看来他十有八九就是被继国缘一和他教导出来的门生们给杀了呀!

    玉未虚情假意地为他默哀了三秒钟,在参拜婆孙子的尸体上翻找起来,很快,她就找到了目标物。

    一粒胶囊。

    降灵术是个挺作弊的术,达成条件苛刻,代价也很大,参拜婆用一次少一个孙子,在今天终于翻车,被玉未终结了她罪恶的一生。

    玉未继承了她的术式,以及这个胶囊。

    里面装有一个叫做“禅院甚尔”的男人的遗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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