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帝大人让星槎对潇皇后说一声，他要皇后今晨去伽蓝塔找巫咸大人议事。”星槎神色木然，吐字十分清晰。

    “他有说是什么事吗？”潇品尝着可口的早点，淡淡问了一句。

    “冰帝大人说，您见了巫咸自会明白的。”星槎的语句仍旧没有任何起伏。潇知道，询问星槎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她是云烛的发丝所化，与一般的傀儡人并无二致，也没有任何的思考能力。

    吃过早点，潇登上了一辆华丽的玉辇，她一扬手捏了个法诀，星槎便化为一根雪白的头发丝，飘落在潇的掌心。

    拉着玉辇的是一头银辉闪闪的奇兽，形如神鹿，浑身覆盖银色鳞片，额头中央生有一只竖眼，通体有圣洁的光辉在闪耀，正踏在半空，纤尘不染。

    潇登上玉辇之后，低低地催促了一声。奇兽一声欢快的嘶鸣，撒开来玉蹄子，潇乘坐的玉辇便随之扶摇直上，朝着天空的方向飞去，神霞和白云缭绕，甚是不凡。

    伽蓝塔高达七万尺，比六万四千尺的空桑无色塔更为高大，也是冰之帝国最具盛名的建筑物。

    宫殿如群星环伺，庞然大物的伽蓝塔高耸入云，壁立千仞、飞鸟难上。

    高塔周围的风也是分外猛烈的，潇坐在玉辇中，风从窗户外透入，吹得她水蓝色的秀发猎猎飞舞。

    蓝塔一共一百五十八层，塔底层的基座占地足有十顷，塔身一路上来有柔和的收分，但即使如此、塔顶上依旧有二顷的广大面积。

    潇从未去过塔的顶端，她只听说过那儿有几座神圣的建筑：神庙，观星台，和祭坛。

    是冰族最为神秘的女子——冰之圣女所居住的地方。潇自然也没有见过冰族的圣女，传言中冰族圣女完美无瑕，极致的空灵和纯美 ，是唯一能与海国公主相媲美的女子。也唯有历代冰帝可以见到她的真容。

    塔顶的方位布置有很强大的结界，潇驾驭着玉辇竟是靠近不得。前面的异兽在呜呜嘶叫着，十分地害怕，又显得委屈，就差一头往下栽去了。  潇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收敛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好奇心。她的声音就像是高空中随风飘荡的美丽风铃，只坐在车里对着异兽轻轻地唤了一声，极为的悦耳动听，异兽便很快地恢复了以往乖巧柔顺的性子。它拉着辇车，缓缓地朝下俯冲，最终降落在第二十层处的天梯上——那是大长老巫咸专属的起居室和炼丹房。

    “见过潇皇后！”巫咸是一位面色红润，须发皆白，看起来和蔼可亲，颇似一位老神仙的长老。他披着一身印有五芒星标识的宽大黑袍，弯下腰，单手按在左边胸口，对着仪态万方的冰族皇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巫咸长老，你好。”潇作了一个优雅的手势，抬手示意他直起身来。

    “云焕让我过来，说有事与你相商，到底是什么事情？”潇直截了当地问。

    “哦，当然是冰帝陛下忧心于关于皇后殿下的病情.....特意吩咐臣来为潇皇后炼制丹药.....”巫咸的眼中闪烁着一丝亮光，带领潇朝着二十层的内殿走去。

    内殿非常幽深，沿途嵌有一盏盏戴着壁罩的水晶琉璃灯，十分亮堂。大殿中摆放着数百口药柜，每个药柜都高达数米，一直延伸到高高的楼顶的位置。一节节的抽屉中摆放着数之不尽的名贵药材。在大殿的尽头处，摆放着十几个大药鼎，全都一米多高，雕刻着繁复的纹络，非常古朴。

    “奇怪，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的啊！”巫咸正翻箱倒柜地在浩如烟海的抽屉中找寻着什么，他一打开药柜，顿时有阵阵药香扑鼻而来。

    “巫咸长老，我有个问题想向您请教。”潇颇为礼貌地对巫咸说话，她略微沉吟，想趁此机会询问心中的那个疑问。

    “找到了，”巫咸突然露出愉快的神色，从一节抽屉中找了个单片眼镜，戴在自己的鼻梁上，模样显得既斯文又有趣，老神仙也变成了一位老学究，“啊，潇皇后您请讲，我听着呢！”

    “一个人的魂魄，可以一分为二吗？”潇问道，她的神色有些凝重，“比如说，一时间，他就变成另外的一个人了，性格，行事、作为都判如两人。”

    “皇后可是看了什么异志录之类的杂谈，或是梦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巫咸笑了笑，老人一脸的慈祥，“我听说潇皇后是个很爱看书的人。”

    “你只需要告诉我就可以了。”潇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凝视着巫咸的脸上的单片眼镜，很认真地说道。

    巫咸是整个冰之帝国最为学识渊博的人，也许他会知晓一些相关的线索。潇心想。

    “好吧，老头子我活了快一千岁了，是听说过一件与潇皇后描述差不得，很古怪的一个故事，”巫咸眉梢动了动，他轻轻地吸了口气，“千年前，曾经有空桑人偷渡去海国的碧落海抓取落单的小鲛人。潇皇后您是知道的，他们不敢打扰到灵力高强的海国皇室和海国贵族，只会抓取那些可怜又弱小的孩子，然后将他们关在笼子里面，鞭打他们，仔卖给贵族或是有钱的商人作为奴隶。

    原来空桑对海国，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  这个故事在潇听起来是颇为黑暗和残忍的，她手指悄无声息地握紧了，美眸中产生了一丝悲愤。

    潇并没有去打扰到讲述故事的巫咸，只静默地听着。

    “就在某一天，那群孩子中出现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但是他卖不出去，因为他的肚子很大，看起来像是畸形儿。”

    “他被关在笼子里面足足好几十年……再后来，奴隶主给找人给他做了一个开膛破肚的手术，就从孩子的胸腹腔中，拿出了一团血肉模糊的大瘤子。”巫咸打了个寒颤，“诡异的是、那个瘤子居然是个刚成形婴儿的形状！有手有脚，还有眼睛和嘴巴，活生生的一个孩子形状…… 大夫说，大约是鲛人孩子还在母胎里的时候，还有一个孪生的兄弟——但是母胎养分不够，一对孪生兄弟开始争夺，最后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而另外一个、就被获胜者吞到了身体里，一起生了下来。”

    “莫不是这个婴儿....."潇诧然，已经完全地陷入到故事的氛围里面了，她忍不住问，“这个婴儿有古怪？是另一个魂魄？”

    “嗯。”巫咸微微点头，“瘤子被取出来后，孩子的身体恢复成普通孩子那样。但是他死死不肯将那个胎儿扔掉，居然留下来当作了唯一的玩具——他将那个胎儿做成了牵线傀儡，经常与孩子对话，还给胎儿取名字，叫他弟弟。”

    “最后，长成少年的鲛人孩子带着他的弟弟袭击了那些残暴的奴隶主们，救走了所有被贩卖的鲛人孩子。再后来，那个鲛人却疯了。”巫咸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有人说，孩子在利用他的弟弟习练术法，就是一种上古流传的叫做“裂”的术法，他是把自己魂魄和神智硬生生分裂开来、把‘恶’的另一半封入了那个傀儡里啊！然后通过本体、用引线操控傀儡杀人。”

    “他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反噬”？”潇轻轻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是的，”巫咸点点头，颇为满意地打量着潇，他认为潇很聪明，一点就通，“所有术法都有反作用，如果施用法术失败，在施法者没有防护的情况下，咒语将以起码三倍的力量反弹回施术者本身。而即使施用成功，也会有一定的力量反弹回来，造成潜移默化的不良影响。”

    “所以，许多修炼术法幻力的人，到最后无法再进一步、就是因为承担不起施法同时带来的巨大反击自身的力量。”巫咸像个学术专家，他扶了扶鼻梁上的单片眼镜，“——鲛人孩子就是生生将自己一部分神魂分裂出来、封入傀儡中，用傀儡作为替身来承受反噬，那么他就可以无止境地提高自己的修为……几十年后，他就成了一名术法高手！”

    “但是这个后果是是非常可怕的……”巫咸摇摇头，继续说，“鲛人孩子自以为能控制那个傀儡？却不知在他本体修炼提高的同时、承受反噬力折磨的傀儡力量也在同时积累，渐渐脱离他的控制——到最后是他控制那个傀儡、还是傀儡控制了他？那可说不定了……”

    “一个是‘本来’的他，一个是‘恶’的他——一个身体里面有两个

    截然相反的魂魄激烈争夺着、潇皇后你说，他最后会怎么样呢？”巫咸叹了口气，问。

    “会发疯。”潇听懂了，低声喃喃。

    “只能疯魔！”巫咸一语断言。

    这样的故事与苏摩哥哥的状况有些类似，却又有很多地方不尽相同。

    潇蹙着眉头，沉思：苏摩并没有从身体中剥离出来一个傀儡出来，他也没有必要利用傀儡去为自己承受反噬。

    他们海皇皇室因为血统特殊，习练术法所承受的反噬之力极其低微。有人说他们是大海的宠儿，是神的孩子，所以不需要承受寻常人历练术法的所经历的种种磨难。海国皇室所会的凝水诀和凝冰诀亦是最为精纯的术法。只是苏摩的攻击模式？  引线？

    那一团的迷雾，她像是捕捉到了其中清晰起来的一丝光亮，又像是没有抓住，光从她的指尖流失。但单凭一个故事，并不能轻易的推演到苏摩的身上，那太武断。她还需要更多的线索和资料。

    “潇皇后若是对这种故事感兴趣，可以去白塔里面的皇家图书馆中查阅看看！就在最上面的那三层，那儿还有很多的秘辛。没有特别的权限是进不去的。”巫咸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友好地提醒潇，“我老了，很多事情会有遗忘，但是我们的冰族的图书馆里面可是什么都有。”

    说完这句话，他背转过身，又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起来。

    上面的三层，她的确还没去过！  事实上潇去皇家图书馆的次数很少。更多的时候，都是云焕找寻来一些她可能感兴趣的书籍给她看。又或者她想看什么类型的书籍，只需要写一张字条交给星槎，星槎自会捧过来厚厚的一摞书。

    只是这权限！

    潇正在愣神。

    “哈哈哈…… 找到你们了，我的宝贝灵药啊，”忽然，潇听到了巫咸长老的哈哈大笑，声音格外爽朗，他笑得神采飞扬，憨态可掬。“潇皇后可指望你们给她治病呢！”

    “这都是有价无市的灵药啊！”巫咸跑到潇的跟前，献宝似的打开一个木盒，露出一颗足有鸽卵大的莲子，黑的透亮，像是乌玉雕琢而成，一股浓郁的香气迎面扑来，钻到人的骨里。

    “潇皇后您知道这是什么吗，巫咸眉飞色舞，大声地介绍，“这是乌玉神莲生出的莲子，五百年结出这样几粒，其珍贵价值难以想象，蕴含无尽生命精气。”

    放下木盒，他打开一个质地古朴的玉盒，顿时有一抹灿灿的绿意流转了出来，一个鸡蛋大的绿色果实，像是翠玉雕刻出来的，流转着柔和的光芒，晶莹闪烁。

    “这是传说中的青玉雪莲结出的果实，生长在数万米的雪山上，千年不见阳光，周围有强大的妖物守护，是季航少将亲自带领一队骑士，花了整整八年光阴，侥幸采摘到三枚。”

    潇微微愣神，她差点被巫咸的过分热情给吓住了。“巫咸长老.......”潇刚想出声。

    不料巫咸长老此刻无视了高贵的冰族皇后，他继续向前走去，又拿起一个木盒，打开后顿时有淡淡的红光射出，一株九叶奇草通体如红玉雕琢而成，晶莹闪闪，阵阵特别的草香在弥漫。

    “ 这可是传说中的九叶凤凰草啊！”巫咸显得十分激动，单片眼镜都在鼻梁上一晃一晃的差点掉下来了：“相传，唯有沾染过凤凰鲜血的土地能生长出这种神草。狼朗将军耗费十几年的时间，远离冰族，走遍无尽古地与遗迹，寻到这样几株，价值连城，稀世灵物啊！”

    巫咸自说自话，说话间不断打开那些盒，足足摆出十几种灵药，每一种都极其珍贵，世所罕见，价值无法估量！

    “太好了太好了！”巫咸抚掌大笑，“有了这些药材，我一定可以为潇皇后炼制几颗提升灵力的绝世丹药！ 潇皇后若是复原了身体，冰帝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可就顾不上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哦！”

    大殿中，光华灿灿，各种灵药流转出不同颜色的彩光，透出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看得潇都一阵神驰目眩了。

    巫咸长老扶正鼻梁上歪了的单片眼镜，正了正神色，又显得古井无波，平静而严肃。他走到一个角落里，将几个大瓷罐搬了过来，“咕咚咕咚”向着药鼎中倒入莫名的液体。

    “这是什么？”潇只觉得有阵阵芬芳沁入口鼻间。

    “这是从各种药草中提炼出来的浆液，是炼药必不可少的东西，继续提纯的话便能得到百草液。”巫咸细细地给潇讲解，他将几个大瓷罐中的浆液全部倒入药鼎中。随后，又将药柜中的那些稀世灵药搬到近前。

    先将那枚乌玉神莲结出的莲子取出一颗，放入药鼎;  接着，他打开一个质地古朴的玉盒，将青玉雪莲结出的那枚如绿玉般晶莹的果实取出来; 又拿起一株如红玉般的九叶神草，传言中沾染过凤凰神血的净土上生长出来的稀世灵药。  十几种稀世的草药，每种他只取出来一株，依次投入药鼎之中。

    铜盖压在药鼎上，然后他开始引火炼药。他用着火之术法“火煞”。银色的火焰闪烁，源源不断的自地面涌出，在大鼎下腾腾跳动起来，散着柔和的光辉，不断没入药鼎中。

    整间殿室都有洁白的光辉在流转，像是淡淡的雾气在缭绕，看起来一片迷蒙，就像仙人的洞府一般。

    “我会炼制七七四十九天，待丹药炼成，我自会派人送入皇后的宫殿，皇后殿下记得，一月服用一粒丹药。  待这次丹药炼成，我自会为皇后殿下进行下一次的炼丹。”

    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巫咸长老静静的盘坐在一旁，紧闭双目，守护着药鼎，他现在天人合一，正在专心致志的炼药，已经顾不上回答潇的任何问题了。

    潇默默地看了看闭幕凝神控制火焰的长老，自知一时间问不到什么了，便苦笑了一声。准备先行驾驭异兽，回自己的宫殿去。

    原来云焕让她找巫咸，是让巫咸为她炼制丹药，调理身体？只是那么多名贵的药材，真的有必要花在她的身上吗？

    “给我的姐姐搜集灵魂碎片，会消耗你的灵力。到最后，我不确定你是否还能活着。”

    当时，他是这么对她说的，那时候他的表情很冷漠，看着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像是在看一件可用的道具。他并不在乎最终那件道具是否缺损或是消失掉，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

    那么现在，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也许他还是害怕她会提前死去，毕竟云烛的碎片还是不全。

    潇吸了吸气，阻止了自己一通的胡思乱想。

    异兽从天而降，那座冰冷的宫殿又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