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摩哥哥……苏摩……哥哥，”潇的双眸紧闭，她的声音低而哀伤，仿如耳语，“为什么……会这样……”

    她躺在一张硕大的冰床上，那是一整块千年的寒冰，汩汩的寒气从身下透了上去，浸透她整个身躯。寒冰的温度冻得她瑟瑟发抖，她却醒不过来，只瑟缩着，口中喃喃地念着一个名字。灵力的流逝已经无法让她维持住自己幻化出来的人腿了，幽蓝色的长长的鱼尾垂搭下来，拖曳在寒冰床上。鳞片映着窗外的一线月光，美得不可方物。

    “苏摩哥哥……”一滴泪从鲛人公主的眼角滴落。云焕伸出手，触碰到潇的脸颊。她的泪就滴落在他的掌心，变成了一颗浑圆美丽的珍珠。

    苏摩！

    云焕坐在潇的身边，凝望着梦魇中的妻子，手中那颗珍珠霎时间他捏成了粉末，从他的掌心消散。

    在云焕的手指触碰到潇脸颊的刹那，冰冷睡梦中的潇仿佛是感应到了温暖的来源，她挪动了一下身躯，靠了过去，纤弱的手指一把抓住了云焕的手。

    “冷……”

    潇的梦境里，是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上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最大的一场。天空中翻搅着浓密的雪翳，雪片如杨花般落在潇的肩上，触到体温便溶为涓涓雪水。她就茫然地站在雪地里，一动也不动，目视着苏摩远去的背影。  风雪灌满了他的袖袍，他与她一般的寂寞，却不再回头看她这个妹妹一眼了。很快地，她的肌肤失去了柔软的光泽，雪片不再融化，新雪又不断地洒落下来，落在她身上，越覆越厚。像是不堪积雪重压的枝条颓然折断，她一头栽倒在雪地上，全身的血液都要被冻结凝固。  她是一条鱼，她将会在这儿冻结成冰雕，干涸致死。

    可指间，是碰到了什么吗？好温暖！

    “还不醒来吗？潇！”耳畔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似随着寒风一同灌入她的耳朵。

    潇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梦境的幻境破灭，投入了现实中的光与影。

    像是被施加了什么特别的咒语，潇睫羽轻颤，茫茫然地睁开来眼睑，深碧色的眼眸光华一转，落在了眼前的男人身上。眼瞳映入了冰族宫殿里的夜明珠光下，他那一袭黑衣的身影。靠得她那么近。

    不，是她自己在睡梦中握住了他的手指。

    云焕嘴角有几分冰凉的抿着，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与与生俱来的贵气。眸光慑人，有着淡漠至极的疏离。

    潇慌忙松开了自己逾越的那只手，她一言不发地坐了起来。脸色异常苍白，周身又极为寒冷，她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双肩，微微动了动尾巴，莲花一般的鱼尾拂过冰面，动起来更是冰冷而生疼，她觉得自己就宛如一条案板上的鱼，无法逃离这张冰床，就要被他在这儿冰冻并冷藏起来，做成一个人鱼标本。

    “潇谢过殿下的救命之恩。”潇微微低首，行了一礼。她有些想将她的那条鱼尾巴收起来，因为那在他眼里始终是有些古怪的吧。可她有担心鱼尾变成人腿的时候，会来不及掩盖上衣物。

    “很冷是不是？”云焕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潇那条幽蓝色的美丽鱼尾，又打量着潇受寒怕冷的表情，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这是我们冰族独有的冰疗之术，对你的伤势大有好处。“他淡淡地说道，“的确会冷一些，但想必潇公主也不是个吃不了一点苦头的人。只要你坚持一些时日，你的灵力就会得到大量的恢复。也都是因为帮助我的姐姐搜集灵魂碎片，才会导致你的灵力时有时无。我自当帮你恢复一部分灵力。免得下一次，你又落入苏摩的手里! ”

    最末一个句话提及“苏摩”，他的话语似有深意，尾音加重，看向潇的眸光也显得深沉难测。

    潇的心内一寒，她假装没有听清楚云焕的言外之意，只垂下睫毛，轻轻地点了点头，“谢殿下。 ”

    因为极寒，她连长长的睫毛上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她一说话，声音便冷得发颤，却仍旧咬牙坚持，眼中有着难以想象的倔强。

    “潇，你一点不担心我会问你有关于苏摩的事情吗？” 一双飞扬的星眸中稍稍绽出冷厉的光，云焕笑意渐浓，容貌在甘泉宫昼夜不熄的夜明珠光下有着邪恶的英俊。“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我......”潇微微地吸气，她抬头与云焕对视了一眼，轻轻解释道，“我和苏摩已经百年未曾见过一面了，这次只是个偶遇，然后，就发生了一些意外.......”

    她意识到云焕是来兴师问罪的，并不会轻易地放过她。只是这样的解释，不知道他能信几分。

    “意外？”云焕声线扬起，优美冷冽的声音。帝王澄澈的嗓音里含有笑意，如同期待着一个恶意游戏的展开 ，“那么我问你，你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呼唤的是谁的名字？你在为谁掉眼泪？那条文鳐鱼又是怎么回事？ ”

    潇的脸色刹那雪白，比千年寒冰更冷的东西包裹了她。

    云焕看着潇的指节刹那间握得发白，幽深的眼里闪过冷诮的光。

    “你在自作聪明啊，潇。”他一语戳穿潇多年来的隐秘，“你派出去文鳐鱼找寻了他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还是比这更长？终于如你所愿，你等到他了，对不对？  潇，你真以为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做的事情我会不知道吗？还是说你在怨恨我，拆散了你们这对恩爱兄妹？”

    “不是的！”潇急忙分辩，她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怒交加的红晕，心里面的那股压抑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我和苏摩只是兄妹的关系。潇对苏摩，绝没有半点.....那种感情。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你在发抖，潇！”那只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手落在人鱼公主纤弱的肩头，带着难以想象的压迫力。“是这冰室太冷了。还是说，潇，你在心虚？”

    他在问潇，语气中有着玩味的冷漠和无情的捉弄，‘更何况，苏摩他对你，可从来都不是兄妹之情！’

    “殿下——”

    “潇，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轻嗤一声，云焕笑声清冽如玉。他虽是含着笑容，斜飞入鬓的浓秀眉毛却猛然一扬，眼神凌厉起来，话语也变得严肃而冷漠，“我答应了你那三个条件，以此来交换你对我的忠诚。当然，这本不算是一笔公平的交易。  我虽做不到去爱你，自然得恪守承诺不得要求你去履行夫妻该尽的义务。可你又是怎么做的？你在时刻惦记你那个被海国驱逐的哥哥——潇，你毕竟是我的妻子，冰之帝国的皇后，我的所有物。  我绝不允许你背叛我！”

    “殿下，您亲眼所见，我是宁死也不愿意从的，也是我向你发来的求救信号，” 潇咬了咬失色的下唇，她大睁着眼睛平视云焕，坚持着说下去，“我若对苏摩是你想的那种感情，我又何必做这自相矛盾的事情？”

    云焕审视着潇，像在思索她是否言不由衷，他的眼神在变幻，每一种变幻都如一把锋利的刀在缓缓折转。

    这仿佛在凌迟着潇。

    “也许是因为当时那个人是苏诺。”云焕薄唇扬起，露出一个冷漠至极的笑容，他的一句话让潇如坠冰窖，万劫不复，“那个时候，他不是你的苏摩哥哥了，你当然不愿意交付你自己给那个苏诺！”

    “不是这样的！”潇出声，她的眼中有着决绝晶亮的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对苏摩的哥哥的感情，与殿下您对云烛姐姐的感情一般无异。请莫要再污蔑潇了。”

    她绝不可以被如此污蔑！

    被逼到如此地步，潇只能分毫不退让地盯着住云焕冷蓝色的眸子，似是已经察觉不到寒冷和剧痛。她孤注一掷，提及了他的“姐姐”，那是他的禁忌，他唯一的光。

    也许，会触怒他，有更大的惩罚落在她身上。

    “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云焕霍然变色，他的眼眸里忽然掠过一丝金色，焕发出冰冷的光辉，那是熟悉的盛怒之下的黑暗的气息，“苏摩那个怪物，他不配跟我的姐姐相提并论！”

    他已扣住了潇的腕脉，轻易将她拉向自己胸前，又捏住了潇精致绝伦的下颌。逼得潇不得不仰起脸去对视那妖诡的双瞳。

    那一瞬间，潇的瞳孔中映出云焕的眼睛，那是一双光芒四射的金色眼睛——妖异得几乎让人窒息的双瞳，深不见底，足以将任何人溺毙其中！

    潇一动也不敢动，她就像是被什么真的定住了似的。

    “我不想再听你的狡辩，”云焕冷笑，他的话语寒冷彻骨，“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黑暗的气息，只是极浓，浓得如化不开的墨和斩不开的夜。在那双流光溢彩的冰蓝色眼睛变成金色的刹那，他的气息更加暗黑深沉，而潇就真的像全身中了咒一样无法动弹。

    “我很不愿意去碰一个女人，潇，你是个例外。”

    他英俊的脸已经在潇的眼中放大。

    云焕重重地吻上了潇的唇。

    窒息的感觉！

    天光在潇的眼前割裂，碎成了一片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