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嫘跟着毕西临走进了一处铭牌号标为S的实验室。
里面，杨博士刚和躺在床上的韦恩讲述完最新的帝国前线战况。
不似在走廊上见到同事们时的工作状态，毕西临同他俩打过招呼后，随意地走到床前，坐下同杨博士一块儿浏览面板上有关韦恩的数据。
一位是自己的好友，一位是自己大学时的导师。
听到开门声，韦恩抬头望去。
视线不经意间瞥到毕西临的一侧，蔚蓝的眼眸顿了顿，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对毕西临打招呼。
不巧，漂浮在空中、灵识敏锐的西陵嫘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停在原地，双眼微眯，眼尾挑起一抹红光，因警觉身体挺直前倾、尾巴尖微翘进入战斗状态。
盯着床上的韦恩一会儿，没再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后，西陵嫘放松身体，晃动尾巴游离在他们三个周围。
“听说你捕获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新物种，我一直好奇它是怎么通过层层封锁进入这片海域的，西临，你难道没有这个疑问吗？”
注意力从屏幕上移开，毕西临抬头注视着杨博士，
“过几天我会按照《星际智慧生物同等权益保护法》里提到的内容，对人鱼进行公开公正的星际精神力检测，判断她是否为智慧种。
届时，也请您能陪同到场。”
杨博士注意到了毕西临对人鱼的称谓是“她”而不是“它”。
杨博士如今有六十多岁了，深耕星际生物医学领域四十多年。
早年醉心学术不问情爱，家里人急的不行，眼看着他光棍到四十多岁，攻破一道道学术难题论文一篇篇的发，老两口反而不急了，得，自个儿舒服着过也行。
到了他这个岁数，反而爱操心优秀后辈们的情感问题。
他无疑是欣赏毕西临的，年纪轻轻、学术造诣非凡且长相俊朗。
被这样认真的眼神注视着，让他少有的生起几分对晚辈的关爱，况且这旁边上也有位同样默默注视着自己的蓝宝石眼睛。
哎，现在是特殊时期，年轻人们肩上扛下的担子不比他们少，都是好孩子。
他同意了毕西临的提议，嘱咐韦恩一些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了。
‘他是在维护我吗？’
晃动着尾巴保持安全距离游离在他们周围，看着毕西临惯会迷惑人的做派。
西陵嫘不由得想起她还未出嫁前与前世的毕西临第一次见面。
咦，奇怪，他们是在哪里相遇的呢？
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她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她还记得她嫁给了曾经身为部落族长的他，然后......然后她死了......
想不起来也不怎么在意自己为何会死亡，心中空落落的。
她只记得，有一件极为重要的宝物被前世的毕西临弄丢了，让她甘愿放弃转世轮回，又这样作为灵体飘荡在世间，不知岁月，浑浑噩噩。
西陵嫘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再看到眼前神色松弛、气度斐然的毕西临，巨大的荒谬感伴随着无处发泄的怒火快要将她烧没了。
极度的情绪波动使得她不受控制地溢散出巨大的能量波动。
一时间，整个实验基地内的所有设施功能紊乱。
实验室内的飞禽走兽情绪陡然暴动，低吼声此起彼伏，人员流动的脚步声也变得糟乱而冗杂。
被西陵嫘封锁在灵识内的系统，眼看宿主神魂不稳、隐有魂飞魄散的迹象，吓得CPU干烧，乱码在它小小的机械外表上疯狂窜动。
不能再让她精神力继续消耗下去了，她可是主神重点关注......猛地触犯到了敏感词，红色警告刺啦刺激得它浑身一哆嗦。
稳好自己被电麻了的身子，它迅速集结灵力，冲破西陵嫘的封印，打断了她的灵力中枢。
似是被一汪清泉温柔环绕。
西陵嫘短暂的恢复了神识，流失的精神力已经不能让她的灵识稳定住离体状态，在灵识回体之前，她饱含深意地望了毕西临一眼。
注意到外面的异动声，作为实验室负责人之一的毕西临迅速反应过来，出门维护现场秩序。
......
韦恩装作看不见人鱼的样子与毕西临交谈。
在发现人鱼精神力失控、有暴走倾向时，藏于被子下的右手第一时间精神力具象化，凝结出一团能量球，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在他的视角下，人鱼并未选择快人一步在精神力暴动到临界点时对毕西临发起精神力冲击，而是很理智地中断了精神力暴动。
她没有强烈的进攻欲望。
以他多年在前线与高阶异兽的作战经验来看，这条人鱼或许，已经进化出不输于星际人类的智慧。
任何物种，一旦拥有了思考的能力，具备了智慧种的基本条件，他们便有资格和其他智慧种包括人类，坐在同一张名为资源的桌椅上，以各自不同的立场去争夺有限的资源。
......
受不明强大精神波的影响，一些实验体轻则出现狂躁症状，重则出现了剧烈的排斥反应，抵抗不住精神波的冲击而脑域死亡。
毕西临快速赶往人鱼所在的实验室，推开实验室大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差点捏碎了手中的门把手。
西陵嫘在水里痛苦地翻滚着身子。
巨大的尾巴啪啪摔打在水面上，身上原本光滑闪耀的银色鳞片在精神爆动下错乱翻撬，露出翻滚的皮肉。
原本湛蓝的水池里，因人鱼不断流出的血而显现出诡异的暗紫色。
如果让不明情况的外人看到此景，一定会惊讶的感叹这就像是鲜鱼开背滚进了油锅里，几秒后变会成熟出锅的那种。
虽然这个比喻略显滑稽（其实是蠢作者写到这脑子里就一直滚动着麻辣鱼片的画面），但如果不做些什么，结果就会在预料之内，毫不新奇。
心里莫名的焦躁让一向冷淡理智的毕西临失去了本来的矜持。
她需要立即接受治疗！
脱掉身上的白大褂，同那个夜晚一样，毕西临跳入水池向人鱼游去。
实验室内的辅助系统也随即启动，向泳池内注射止血溶剂、镇定剂等，排水系统也同步运转。
跳下水的一瞬间，喧闹的声响像倒放的CD般很快静默定格为灰色背景，唯能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越是靠近人鱼，他的胸腔越是被震得一阵发麻。
潜入水中，找了一圈并未发现人鱼身影。
在感觉胸腔氧气不足准备暂缓上岸时，斑斓昏暗的水池里，一团鬼魅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毕西临身后，在水中飘动的发丝顺着毕西临的脊背一缕缕贴到他的脸颊上。
嘘，仔细听，海妖吹起了复仇的号角。
将后背留给未知是非常危险的举动，毕西临怎么会不知道呢？
丝毫不输于士兵般矫健敏捷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反应过来。
毕西临迅速扭转身子，单手抓住目标，并掏出随身携带的麻醉剂。
胸腔里的氧气所剩不多，在他抓住人鱼的手臂陡然收紧正准备速战速决时，人鱼空洞麻木的眼神兀的撞入他的眼底。
水平面下，透射进水底的白昼灯隐隐绰绰照亮了西陵嫘精致小巧的脸颊。
精神力暴动在让她承受了识海坍塌带来的痛苦的同时，身体各个部位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原本浓密蓬松的黑发变为银色，瞳孔也跟着改变，由原本略显人性化的黑色瞳孔变为异兽般冷酷的银灰色瞳孔，鱼尾处翻滚掉落的地方重新长出锋利平滑的鳞片，整个下半身鱼尾则呈现出由银转粉的渐变色。
他们离得实在是太近了。
望着近在咫尺的毕西临，西陵嫘睫毛轻颤，不顾身体上的疼痛猛地甩尾拉着他一块儿下沉。
不断升高的水压挤压着太阳穴，让毕西临有一恍惚的眩晕感，顺着人鱼力道的牵引，他俩不知何时紧握的双手反而成了这一片静谧水底唯一能让他发力的着力点。
短短的几瞬之间，毕西临看到人鱼从麻木痛苦到狠绝孤注一掷。
丰富的情感表露让他相信眼前的人鱼是一位脱离异种范围的智慧种。
为什么这样看着他。
力道松懈，麻醉剂顺势脱手飘荡到了水底。
而愧疚感一旦产生，名为感情的天平便逐渐开始倾斜。
毕西临从来不是一个感性的人。
作为帝国最年轻的生物学家之一，没有家室、没有背景，他是完全凭借自己卓业的科研能力在圈层内打下自己无可替代的话语权。
多年的严谨作风让他的情绪内敛而不外漏，而常年戴在脸上名为克制的面具，在麻醉剂脱手的那一刻被尽数打破。
他惊叹于宇宙法则对人鱼物种的偏爱，困惑于人鱼对自己复杂的情感变化。
但他也不能不一味地沉溺于这片深海。
沉住气，靠着触底反弹的动力，毕西临蓄力挣脱人鱼的钳制带着她向上游去。
与此同时，投放到水池内的镇定剂开始发挥作用。
西陵嫘在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眼，仍是他们紧握的双手，不管是被她拉到水底，还是被毕西临反锢向水面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