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杜柠还听百悟说起了不少他与丰馆长的往事，这位前辈对他而言，亦师亦友。只是随着馆里的学员越来越多，业务逐渐繁忙，丰馆长急于用营业额来证明自己，他便基本没时间继续精进武艺，除了招生和教学方面的事，无暇再与百悟聊其他，他俩也就逐渐疏远了。

    “馆长是个很矛盾的人：有时候，他好像很信命；但有时，又会感叹自己，命不该如此。”

    当然，百悟故事里的主角，仍是那个“和他很像”的少年L。

    “那你呢，你相信命运么？”

    “我么？好像……好像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之前是不信的，但最近，我总会梦到一个人……”

    听到杜柠这么说，百悟瞬间变得警觉起来：

    “你总会梦到一个人？谁啊？难道是……那个‘黑皮’？”

    百悟说到“黑皮”的时候，一开始杜柠也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因为，她早就将此人抛之脑后了。加之现在还有点喝多了，便不知如何回答，只迷茫地盯向百悟，百悟从没见过这样的杜柠：即便空中花园的光线没那么亮，也能看到她两颊绯红，充满疑惑的双眸天真得发甜。他被对方盯得有点不好意思，赶忙转过头假装看天，继续补充道：

    “就是我们在山庄认识的那个张总。”

    “那人啊？当然不是他，你说的那个张总，叫什么名字来着……我都记不太清了。”

    “除了他，还有啊？”

    百悟满脸吃惊的样子，倒是有些刺激到杜柠了。

    “什么意思？姐姐这样的，难道不值得被喜欢嘛？除了那一个外，就不能有其他的了？”

    百悟还没得及解释，就注意到：杜柠身旁摆着的一堆喝空了的易拉罐，要换做是他，这么多啤酒下肚，早就醉成一滩烂泥了。尽管现在的杜柠已经有了醉意，讲出的话也不太像她内敛的风格，但能维持这样程度的清醒，已经很不容易了……

    ***

    第二天上午，百悟就带着大米外出了，他本来就有晨跑的习惯，现在改成遛狗散步，问题不大。可能是昨夜休息得比较晚，今天他起晚了，出门时，不少店铺都已经开门了。大米都要憋坏了，显得特别着急。

    不知是因为昨晚有机会和她说那么多话，还是因为此时街上格外热闹，百悟只觉得心情非常不错，便开始左看看右瞅瞅：发现蛋饼店的大爷还是那么精神，服装店的大婶应该是没睡好，才会边将衣服往外挂边不停打呵欠，还有那之前总被自己忽略的二手奢侈品生活馆……这么早就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位客人，而这客人，百悟还认识。

    尽管对方穿着朴素，但也难掩优雅非凡的气质，毕竟——她可是达怀安集团的千金。

    百悟看到郭瑶芳的那一刻，差点直接喊出一声“师娘”。但抬眼看了看她刚走进店铺的名字，心头突然有了种异样的预感，便及时收住了。

    待郭瑶芳从店里出来后，等在转角处的百悟才将大米拴在了门外的某个立柱旁，自己一人进店探听情况去了。

    “帅哥，有什么需要么？”

    店员是一位打扮得颇为考究，发型也一丝不乱的年轻男子，百悟总觉得他的动作和神态，和自己曾接触过的刘达标有一点相似之处，但对方的样貌自然比那刘总要清爽、精致得多。

    “有新一点的货么？”

    “帅哥，您得给我个范围呀，是想要项链，还是包包，或者别的？不过你要说新，这不是巧了么，刚有位姐姐卖了条项链，成色也很不错，应该是没怎么戴过，得有九成新的样子。”

    “刚来的么？”

    “对啊，就是刚刚，我拿给您。”

    店员取出的项链，间隔装饰着瓢虫、梅花、铃兰以及叶片，富于童趣但又显得很华贵。其中的那朵梅花，在百悟看来有点眼熟——这和自己在清迈买的那款好像啊……见百悟好像对这饰品挺有兴趣，店员赶忙乘胜追击，继续介绍了起来：

    “这个品牌的Lug系列，可是很受欢迎的哟，有阵子还挺难买的。它象征着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尤其是这些梅花，珍珠贝母的花冠和旁边的铃兰交相辉映，还有梅花中间点缀的金色雌蕊，多精致啊！”

    店员经验丰富，感官敏锐，一眼就看出了百悟对项链中的几朵梅花，最有兴趣了。果然，经过他的一番介绍，对方开口就问：

    “这项链什么价格？”

    但他的报价却令百悟吃了一惊：

    “多少？”

    尽管对奢侈品没有了解，但百悟也知道二手商品一般都会折损不少，没想到店员的报价，却比自己新买的那一条还翻了好几倍。不过，想来自己那在清迈小店里，花了几百块买到的项链，也根本算不上奢侈品吧……

    正好这时的大米很配合地叫唤了几声，百悟便借势与店员道别，空手而出。重新牵起大米的狗绳后，他总觉得想不明白，便又打开手机，根据刚才所见项链的特征查了查，搜索引擎直接将他引入到一个品牌的官网，而那同款项链的价格，让他忍不住停在原地数起了位数：

    “个、十、百、千、万……我的天呐！竟然这么贵！”

    此时的百悟，才意识到自己在国外买到的是一款“大牌同款山寨品”，本来觉得自己已与杜柠亲近了些，想尽快找个机会把项链送出去，这下倒好，更不好意思送了。

    不过，令他想不通的是：店员说师母都没怎么戴过这条项链，看得出来，她应该很爱惜这宝贝；如今，为什么要把它给卖了呢？

    ***

    “你怎么才回来呀？还要不要准备中午的营业啦？”

    不出所料，百悟回到餐厅时，还是被毕灵给训了。

    “我们的大米哟，跟着那家伙走了这么多路，一定累坏了吧？快进来喝点水吧！”

    转向大米时，她的态度又全然不同了，惹得百悟气到直哼哼但又无可奈何。

    昨晚，汤传就料到杜柠很可能因为情绪不好而喝多，便带着毕灵一起为她收拾出了一间客房，换上了干净的四件套，让她留在餐厅好好休息了一晚。待她躺下后，尽管看起来已然入眠，眼角却仍挂着泪，还一直傻傻念叨着：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当时，毕灵就一直心疼地为她抹着眼泪，而汤传却说：

    “哭出来也好，憋在心里的话，会更难受的。让她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吧。”

    之前，杜柠的生物钟一直很准，哪怕睡得再晚或是非常疲惫的时候，只要睡足了六个小时，总会自己醒过来。但这次，在斜阳餐厅的客房里，她睡得很沉、也很久，且几乎一夜无梦。

    等百悟带着大米回到餐厅的时候，杜柠早就投入餐厅的工作了，或许是因为昨夜的情绪得到了释放、而且睡眠充足的缘故，哪怕她的眼睛看起来还很肿，但精神状态倒是好了不少，而且看上去干劲十足，似乎是想通过沉浸于工作来暂时忘掉心里的悲伤。

    看到她是这样的状态，百悟的心情也受到了感染，便也在做好清洁后，迅速加入到忙碌的阵营中。

    等送走午餐时段的最后一桌客人时，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直接瘫坐在餐桌旁等着吨吨的投喂，连帮忙盛饭的力道也没有了。

    “你今天是什么情况啊？”

    毕灵看到饿得头晕眼花的百悟，此刻双目半睁半闭的模样，只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我今天早上起晚了，急着出门遛大米，没来得及吃早饭就出去了，现在肚子里只剩下昨晚的几颗毛豆和花生米了，我真的要撑不住了……”

    “来咯！”

    吨吨从后厨端来了一大锅奶白色的鱼头粉皮汤，冒着醇香的热气，后头跟着的汤传一手端着炒素，另一只手里的，则是一盘油亮的油渣白菜，还有杜柠，带来了今天中午的主食——吨吨特制的蛋炒饭。

    “最近比较忙，我们就吃简单一点哈！”

    尽管今天的这桌菜，与前段时间相比是简单了那么一点，但总的来说也算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这么说来，大厨自谦起来，还是挺可爱的。百悟一看到杜柠来了，马上调整好坐姿，乖巧而端正地倚靠在餐桌前，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但那贪婪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

    “还等啥？快吃呀，刚在厨房都能听见你喊饿来着。”

    汤传为百悟递去盛好了饭的碗，碗里金黄的鸡蛋包裹着颗颗米粒，点缀着红的火腿和绿的香葱，堆砌成了一座色彩丰富的美味小山。接过饭碗的百悟，就像启动了引擎的摩托，此刻的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赶紧填满自己空虚的肠胃。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啊！”

    毕灵还没吃几口，就看到身旁百悟端着的碗，即将见底。

    “就是啊，小百你别噎着自己哎。”

    每次看到百悟用实际行动表达他对自己手艺的赞赏时，吨吨的心情都是很愉快的，但看他今天吃得特别急，也不由得有些担心。此刻，汤传还在慢悠悠地喝汤，也忍不住停下来问他：

    “小百，按你平时遛大米的时间，完全来得及赶回来先吃两口再工作的呀，今天怎么去了那么久呀？”

    百悟迅速咽下了碗中的最后几粒米，刚想再来一碗，看到对面的杜柠之后，又收敛地坐了回去，抹掉了嘴角残存的蛋渣，开始回答老汤的问题——

    “我今天，去了一家彩票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