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的背影

    “师兄!这里!”

    在重庆老火锅的烟雾缭绕中,江妄终于看到了藏在角落的秦恳。一落座,他就笑话她:“工作日的中午,你还挑了个辣火锅,这合适吗?”

    “别叨叨了,”秦恳把菜单推到江妄面前,“快点菜。”

    江妄摇摇头:“你点就行了,我最近胃口不太好。”

    秦恳动作滞了滞,整理好表情笑道:“好,我来,我没有选择困难症。”

    等服务员收走点菜单,江妄便直截了当地问:“李希跟你说了?”

    “说什么?”

    “别装傻了,你不擅长说谎。”江妄毫不留情戳穿她,“你也不想想,大学认识到现在,你几时约过我单独吃饭?你以为找了个到我公司附近办事顺道吃个饭的借口,就能骗过我了?”

    秦恳投降。“我就想来看看你。”

    江妄瘦了。大学初识到如今,也已经十年有余了,漫长的岁月里,江妄一直是她身边的男人里面最意气风发的。少年得志,事业顺利,对于总是桀骜不驯的江妄来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然而只数月不见,病痛的阴影已经笼罩了眼前的男人,加速着他的干涸和枯萎。秦恳顿时有些不忍心,便有意别开视线看向沸腾的火锅汤底。江妄则跟没事人似的,一边动作夸张地拆着餐具包一边问:“你和陈森怎么样了?”

    “还行吧。”

    “切,”江妄嗤笑,“说了你不擅长说谎。”

    “先管好你自己吧。”秦恳白了他一眼。“你不打算请假休息一下?”

    “我的人工很贵的哟。多干一天,还能给家里留多点赡养费。”见秦恳一副不知该如何接话的为难模样,江妄叹了口气,收起没心没肺的笑容。“你别这样,我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伤感。”

    他越是这样说,秦恳越是觉得酸楚。“你知道吗?前两天李希跟我说的时候,她也哭了。”

    “早知道她心理素质这么差,我就不和她说了。”

    秦恳不打算拆穿他装出来的这副云淡风轻模样。但凡他不是现在这个状况,她必定会逼他把对李希的想法摊开来说个明白。可如今,逃避,然后让它悄无声息地淡去,或许才是对这两个人最好的选择和结局。

    她心情沉重地拿筷子搅动着红油锅,听到江妄把话题又绕回了陈森身上。“我跟陈森不太熟,但大家年纪相反,多少也有些共通的想法。”

    秦恳见他态度很认真,便不再回避,放下了筷子。“嗯,你说,我听着。”

    “你们俩的事,我听下来,他的确是不怎么在乎你,这你心里也应该清楚。”

    “我知道。”

    “但我不是想劝你们分手,也不是想劝你谅解他。我只是认为,一段情感关系最重要的,不是他是不是足够爱你,而是你想要的是什么,他能不能给到你。”

    秦恳很少见到这样严肃正经的江妄,伤感之余,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江妄便继续说:“你知道我之前也谈过不少女朋友。她们出现在我人生中的不同阶段里,而不同的阶段,我对她们的态度和诉求也都不一样。当我忙于事业工作的时候,我难免会比较忽视身边人的感受,也会有某个时刻,我急需情感陪伴,自然就会对那个人多在意一点。但就横向对比,我对她们的感情深度,其实都差不太多。”

    “我明白你的意思。”秦恳很认可他的观点。“我们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感情不会是我们生活的全部,如果还拿读书时全情投入的恋爱做参照标准,恐怕很少人能达到及格线。”

    “倒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只是的确是少了。你如果想要,可以尝试去找这样的对象,但这是你最在意的吗?”

    秦恳下意识摇了摇头,但对于江妄前面提的“想要的是什么”,她此刻毫无头绪。

    “当然,对于感情,我们都希望获得更多真心。但在那之前,你在这段关系里的首要目标是什么?”江妄做了个比喻,“秦恳,在这个恋爱的项目里,你的OKR该怎么写?你要知道你的O(Objectives,目标)是什么,才知道KR(Key results,关键成果)是什么。”

    “比如,这个O可能是结婚?可能是□□的欢愉?可能是钱?也可能真的就是,‘真心被爱’?”

    “是,这些都有可能。你对陈森是一见钟情,可我认为,荷尔蒙的冲动和虚无缥缈的‘爱’很难成为长期维系一段感情的不竭动力。如果有一个具象化需求和目标,也许就能让你始终不迷惘、不心怀疑虑地走下去,就能懂得‘求仁得仁’,也就知道,什么时候该坚持,什么时候该舍弃。”

    秦恳赞同他的观点,但,“要想明白这个问题,很难。”

    “没关系,你还有很长时间去解答这道题。只是我得现在就提醒你。”江妄凄然一笑。“毕竟,我没时间了。”

    吃完饭后,秦恳进了火锅店隔壁的M Stand,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安静地注视着江妄的背影越行越远,看着他终于消失在了川流不息的行人中。以她对江妄的了解,他是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的那一面表露人前的,“自然而然地疏远,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这是他会选择的告别方式。秦恳甚至有种预感,今天的这一餐,也许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怅然地收回目光,假装拿纸巾按压鼻梁上的油光,不着痕迹地擦去了眼角的泪珠。待心情稍稍平复,她给秦汾打了个电话。秦汾今天中午和秦太太吃饭,听说方家声也会在,理应是要关心下的。

    电话过去的时候,秦汾刚撤,背景音里还有妹夫瞿滔油门启动的声音。

    “妈怎么样了?都还行吧?”

    “还行,气色挺好的。咱这小后爸,看上去对她还不错。”

    秦恳说她:“这就说什么小后爸,早了吧?”

    “妈刚跟我说,他们打算后天去领证了。”

    秦恳愣了愣,随即又回过神来。“倒也是该领证的。”

    比起刚知道秦太太第二春时候的暴跳如雷,秦汾这会已经平和多了。“就这样吧,我也很久没看到妈这么开心了。一把年纪了,只要她平安,又过得快乐,别的也都不重要了。”

    “嗯,是这么个道理。”

    “姐,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秦汾也是知道那段陈年黄历的,秦恳心想她这问题估计也憋了很久了,便坦然笑答:“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早没感觉了。”

    秦汾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可不想事情变得太狗血。”

    “放心吧,我们家演不了这种电视剧。”

    挂断电话后,秦汾又给她发了条信息,是他们中午刚拍的一家合照。照片上,秦太太坐在中央,脸色红润,看着确实不像奔五十的人了。秦汾坐她左侧,方家声坐她右侧,照片上的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就连秦汾那闹腾闺女,在这里面也咧了个大嘴特别甜。秦恳突然有点欣慰,又有点落寞,还没把握好该是什么情绪的时候,秦汾又给她发了信息。

    ——本来想发朋友圈的,但又觉得有点对不起爸,就我们私底下看看吧。

    ——爸会替妈高兴的。

    ——爸不会嫉妒吗?哪怕他只是在天上看着?

    ——他那么爱她,会希望她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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