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的族中人当然是不处置，所谓胳膊折在袖内是如今贵族阶级的普遍处事原则，无所谓对错，不能脱离时代来看待这个问题。

    在这个时代，下人与主子的身份地位有着极大的鸿沟，潇春雪他们可以处置贾家所有的下人，却不能随便处置那些贪墨了的贾家族人，哪怕有贾母这个老祖宗的首肯，贾珍这个族长的允许以及尤氏作为宗妇参与其中。

    不过贾家族人看到荣宁两府这样大张旗鼓重罚贪污下人又怎么不会内心惶恐呢？

    尤其经过族学改革后，贾家族人现在有不少脑子清醒的，见此情形，不但自个带着账簿银票前来归还，还会规劝关系好的，同来归还。

    这些族人当然不是请罪，他们中有些人会找理由，比如猪油蒙了心，之前算错的账等等。

    那些听起来很假，但却可以给双方台阶下的理由将钱还了，当然也有极少数说了实话：“之前大家都拿，我若不拿，总是不合群，下面的人喝不到汤，也是要闹的。”

    也少不了有一部分装傻充愣，想着总不能为了几两银子就被族谱除名吧，反正拿也拿了，花也花了，还是还不起的，也舍不得的还，将来要饿死了，难道族里还能眼睁睁看着不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对于这部分人，现阶段确实动不了他们，可是这些人再也不会得到荣宁二府的任何帮扶，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断掉了日后的生机。

    对于潇春雪、赵平乐来说，全程参与这次廉政整｜风运动，冲击不可谓不大。

    在他们心中，始终无法将下人当做私有物看待，看他们看来，主子与下人是劳务合同关系。出现贪墨事件，先赔钱，然后贪墨小额者酌情处置，贪墨大额者辞退，再聘用新的人。

    但这显然不符合现实，贾家昌盛百年，追随他们的世代家仆亦有百年，家生子是一种专才的培养方式的结果。所谓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从某种意义上说明家生子是当时社会认同的培养体系。

    匆促买来新的下人，远不如如今在府里的下人，无论是了解主子喜好，伺候体贴上，还是熟悉贾府日常运作上。

    如果贸然将所有的涉及贪墨的下人全部发买，或是撵出，毫不夸张地说贾家会立刻陷入混乱。

    朱元璋可以因为官员贪了六十两银子就杀死官员，那是因为他是一位英明神武，中国历史唯一一位真正从贫寒起家的开国皇帝，天下英才尽在他手，杀了一批，还有无数的人等着为他效力，国家不会因此瘫痪。

    可贾家是什么？一个名不副实，上下贪墨，人人如吸血鬼一般掏空公中钱，喂饱自个腰包，到处漏风的国公府。一旦将下人除尽，一时半刻间哪里能找到那么多称心如意的下人。

    能够抄了几家，弄出去一些硕鼠，追回钱财已是最好的局面，而能够有这样的结果，是因几年前借着头油脂粉采办不力，对荣国府下人大清洗过，这几年时时敲打，下人手不敢伸的太长。

    宁国府是因贾珍病了几年，不能理事，家事尽托尤氏，尤氏没有掣肘，对贾蓉又可以母孝压制，慢慢理清肃清，下人不敢作怪。

    不然，哪里这么容易，顺利进行廉政整｜风运动，须知王熙凤那样脂粉队里的英雄在面对贾府下人时，都要步步小心，时时谨慎。

    贾母原本因少了些人，要再买些，或是从世仆中选些好的来使，被潇春雪、王熙凤劝住了。

    王熙凤先道：“前还说咱们家下人口太重了，想着跟老太太、老爷、太太回明把一些出过力的老人家，用不着的，开恩放几家出去。一则他们各有营运，二则家里一年也省些口粮月钱，如今这样竟也不用放了。”

    “咱们家虽为国公府，但大老爷的爵位已是一等将军，只因老太太您在，还能留着国公府的体面，但终究比不得之前。”潇春雪这话实在有些不敬，但也不顾得了，筹码多时的大好局面可不能毁了。

    她假装没看到贾母脸色，继续道：“如今大姐姐封妃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岂能不为以后考虑？依我说，日用排场费用能将就省俭便将就省俭些，倒也不必顾忌面子。

    若是子孙不屑，撑不起门楣，这些花架子倒就倒了。若是我等有幸，不负祖先，又何须这些门面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