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安·特德短短的二十多年人生中，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无助。
被酒精麻痹了一晚上的脑子试图在浆糊般的记忆中寻找造成如今局面的蛛丝马迹，然而他所有的回忆都在喝完最后那一杯酒后戛然而止。
该死！这脑子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
乔安一边揉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一边艰难地挪到床边，想要去够自己的终端。
至少得知道现在是几点，哦对，还有该死的会议！
刚挪了不到半米，一具温热的身躯就覆上了他的后背。
乔安顿时僵住了。
“我……”
“亲爱的，没想到你这么热情。”
修长的手指轻抚过他的背脊，一路向前，勾住了乔安的下巴。紧接着，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咚！”
乔安整个人摔倒在地上，一手捂着发烫的脸，深蓝色的眸子里写满了震惊和不知所措。
谁能告诉他，昨天晚上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而始作俑者却淡定得很。
克丽丝撩起自己的金色长发，上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上移，露出了洁白的腰肢，以及上面扎眼的红印子。
她瞥了一眼还在发愣的乔安，嗔怒道：“你要准备保持这个姿势到世界末日么？过来帮我揉一下腰！酸死了！”
“啊？哦。”乔安呆呆地应了一声，木讷地上前，双手搭在了克丽丝腰上两侧。
手掌与腰上露出来的红印完全吻合，这个认知让乔安心头一颤，连带着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手忙脚乱地帮克丽丝了拉好衣服，老老实实地帮她按揉起来。
“中尉。”
“嗯？”
懒散的声音从被褥里传来，听得乔安耳朵一酥，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得放缓了些：“昨天……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会负责的！”
“你打算怎么负责呀？”
“我……”乔安一时间竟然有些犹豫。
他本来想说自己回去后就去申请结婚，可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调离，又觉得这样的决定是对克丽丝的不尊重。想了想，他一咬牙道：“只要你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好呀。”
乔安如捣蒜般连连点头，生怕慢一秒对方就会改变主意。
“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一定做到！”
“那……”
克丽丝的声音像是一根线，将乔安的心吊了起来。
“一个月，做我的恋人。”
“好……什么？！”乔安诧异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克丽丝的背影。
这是什么要求？
克丽丝莞尔：“怎么？是你说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情都可以。莫不是要出尔反尔？”
乔安立刻摇头，一脸为难：“但这会不会对你不太公平？”
一个月的时间有些微妙，因为他下个月就要去见第三军团的负责人，到时候他可以一走了之，但克丽丝还得继续在这里工作。
躲不掉那些闲言碎语。
听见他这么说，克丽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转身，手指抚摸上了他的脸颊：“要求是我提出来的，怎么会让自己吃亏呢。你真可爱。”
乔安懵懂地点了点头。
“行啦，我的小男朋友。”克丽丝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你该去开会了。”
说着将放在床边的终端递到了他眼前。
【别忘记今天下午要开会。】
【时间快到了，你人呢？】
【乔安？人死哪里去了？】
【给你三分钟，再不出现我就拆了你家的门！】
【woc，兄弟你人呢？你家没人啊！】
【要不要帮你报警啊？】
不断弹出来的提示让乔安的眼皮一抽，当下也顾不上其他，一把夺过终端，胡乱拉扯了一下衣服就跑了出去。
目睹了全部过程的克丽丝看着重新紧闭的大门，无声地挥了挥手。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终端也响了起来。
【中尉，我的发言稿为什么还没发过来？还有两个小时就开会了。】
原本闲适的人因着这一句话瞬间变了脸色，克丽丝立刻坐直了身子，七八个屏幕瞬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部长，这种事情身为参与者的您不是应该自己准备么】
【可是我是病人啊。】
克丽丝倒吸了一口气，恨不得闪现在这个不要脸的人面前，揪着他的衣领疯狂摇晃。
为什么能把这种事情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啊！
瑶瑶到底喜欢你什么啊！不要脸嘛！！
当然，说归说，她还是老老实实将早就写好的发言稿丢了过去。
乔安一路小跑到了会议室，推开门时才突然想起来，今天的会议克丽丝不是也要参加么？
为什么她不急？
带着这个疑问他推开门，这才发现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坐着两个戴眼镜的一男一女，是科技部两位代理副部长。
看见他进来，男子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没好气道：“浑小子，昨晚又去哪里潇洒了，竟然连家也没回？”
“喝多睡大街了。”乔安面不改色地回答，那种面对克丽丝时的窘迫仿佛从不存在，“干嘛这么早喊我过来。”
“火气这么大干嘛，会议之前开个小会不是我们的惯例么！”男子说道，“知道这次为什么开会么？”
“不是为了上次团建的虫族么？”乔安在他旁边坐下，漫不经心道，“这种事情你们开会就好了，我能说的上次都说完了，再谈下去也是老调重弹，我说着别扭，你们听着也难受。”
带刺的话语让两人同时皱眉，女子抬起头，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了瘫坐在椅子的乔安身上，不徐不疾：“你中奖了。”
乔安猛地起身，越过旁边人探出身子问道：“你说什么？”
“你中奖了。”女子将眼前的屏幕移到乔安面前，“探索部一支小队前几天传来了最新消息，发现了新的虫族基地。经过基因检测，发现与你们在团建时遇见的并不相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闻言，乔安激动地凑到屏幕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报告，面色因激动而红润起来。
去年这个时候，他上交了一份关于虫族的报告，声称宇宙之中还有其他虫族的存在。可惜这份报告并没有引起重视，因为当时作战部的同僚已经确认找到了虫族基地。
而现在这封来自探索部的报告推翻了一切。
“如果这次能得到傅部长或者谈部长的支持，那么你之前所有的提案都会被重启。”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消灭异族总比杀人好。”
乔安瞬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会议室的大门就再度被人推开。
作战部和探索部的两位部长先后走了进来。
乔安注意到跟在傅敬之身后的克丽丝，原本懒散的身子瞬间摆正，变得尤为端正。
注意到这一幕的克丽丝捂住嘴，眉眼弯弯，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奈蒂娅一进门就看见坐在里面的乔安，原本还有些高兴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毕竟当年被他阴阳怪气到差点吐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要塞负责人的影像出现在会议室正中央，而在他身后是一段正在播放的视频。
视频是探索部提供的，代号为ARTX9700的小队在一个新的星球上面发现了虫族踪迹。
乔安仔细地看着录像，深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诸位也都知道，我们卡达尔要塞自成立起就是为了守护帝国边境和维护帝国空间站。这么多年来虽说战乱并未波及我们，但现在我们却要面临一个其他四大军团都没有见过的危机，也就是这些虫子。”
要塞负责人的视线略过众人，继续说道：“关于这些虫子的事情，诸位或多或少都有参与和了解，尤其是特德中尉。你的报告写得很好，也十分具有讨论的价值。诸位有什么想法么？”
一阵讨论后，奈蒂娅率先开口了：“我反对。少将，我们这次活动中采用的善后方式正是中尉所提交的方法。结果想必大家已经看见了，现在那颗星球还处于火海之中，而用于恢复的人力物力已经到了无法衡量的地步。这么大的代价，不是我们能承担的。”
她这句话说得有理有据，一时间就连要塞负责人的脸上也露出的迟疑的表情。
“上尉，你太小瞧生命了。”乔安轻声开口，“一万年来，哪一颗星球的诞生不是源自火海或者极端炼狱。只有极端的死亡才会带来真正的新生。就算没有我们出手干预，若干年后它们依旧会焕发生机。而且虫族的繁衍能力大家也都看见了，只要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它们就会卷土重来，届时伤害的星球又何止一个。中尉为小失大，这要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怕是不仅会错失良机，还会贻误战机。”
开始了开始了，奈蒂娅心里叫着，这货又开始无限拔高概念了！
“那便如你所说，若干年，那又要多久？”奈蒂娅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是一点不显，“如果每一颗星球都要无法估量的时间来恢复，我们到底是在拯救这些星球还是在毁灭它们？”
“中尉又错了。”乔安反驳，“你口中的毁灭是指有灵性生物失去意识的结果，但是这些星球上除了那些虫子，还有这些活物么？所谓拯救，拯救的难道不是我们自己么？如果虫族繁衍下去，我们迟早会没有生存的空间。星球从来不需要我们去拯救。”
“你！”奈蒂娅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句话。
坐在两人斜对面的傅敬之围观了全过程，听着乔安这句话后微微挑眉，然后兴致勃勃地加入了战局：
“中尉，你说得没错。可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采用你的想法？”他看向望过来的乔安，缓慢地开口，“据我所知，星盟已经研究出了模仿虫族女皇声音的仪器，只要能控制住它们，如何处理便是小事一桩。”
“那上校又如何证明，这个仪器能够控制所有已知和未知的虫族呢？”面对傅敬之的问题，乔安依旧不卑不亢地回答，“今日的录像已经证明了，宇宙之中还存在着与我们所知虫族基因完全不同的族群。再退一步，如果它们都是听从虫族女皇的号令，为什么去年和今年我们都没有见过它们的踪迹。回到之前的话……”
乔安话说到一半，余光就看见正在输入文字的克丽丝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顿时一转：“其实关于这项报告只是初稿，如果傅部长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在此商讨，以便得到更好的解决方案。”
此言一出，他身边的两位代理部长纷纷侧目，眼中都闪过了一丝惊讶。
当然，最惊讶的还是奈蒂娅。
她双手撑着桌面，几乎是差一点就要弹跳起来。
是她的耳朵出问题了还是今天太阳从南边起来了？这种协商的话竟然会从乔安这个小疯子口中说出来？？
诶？这混小子也看人下菜碟啊？
在场所有人中唯二没有惊讶的人就只有克丽丝和傅敬之。后者是第一次与乔安在会议上见面，压根不知道他的性子。
而前者，正为了自己能少打几个字而松了口气。
每次开会时，一旦奈蒂娅和乔安吵起来，身为会议记录员的她就不得不运用起百分之百的大脑，从两人毫无营养的吵架中摘取有用的信息。
傅敬之瞥了一眼身边人，唇角微微勾起。整个人向后一靠，轻松地开口：“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要是还不赞同岂非太过不近人情，连协商都不愿意了。”
一句话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见他都同意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多说什么。要塞负责人看着几人和谐的氛围，心中再次感受到团建活动的重要性。
嗯，等找到新的金主爸爸，这种活动一定要再举办一次！
会议结束回到房间的乔安，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直接陷在了床里。
从早上醒来到会议结束，期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接二连三推搡着他往前走，容不得半点思考余地。
得到傅敬之的赞同后，他的脑子就停止了运作，连后面他们说了什么都没有太多的记忆。
现在好不容易能喘口气，他自然是闭上了眼睛，想要好好休息一番。
可是这眼睛一闭上后，自酗酒后不再听话的脑子就开始不断重复回放着克丽丝在会议室里揉着肩膀的样子。
乔安原本已经合上的眼皮动了动，最后一脸颓废地坐了起来，打开终端，在页面上输入了一行字：
【情侣之间一般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