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清涟迅速起身，下一刻卢系月听到了金属撞击的脆响。面前银光一闪，那几根黑箭已被清涟用随身所带的短剑挡下。

    混成一片的尖叫声、脚步声和金属的碰撞声从楼下传来。花满楼这一原本用于寻欢作乐的悠哉去处在此刻成了危险的牢笼。

    “小姐快走！”

    卢系月自知不会武功，留着只会拖后腿，便赶紧往外跑去。清涟挡下那一拨箭后，也跟了上去。

    两人谨慎地低下头贴墙行走，想下楼逃离。

    几道利箭忽然自楼梯那侧飞了过来，清涟反应极快，上前挡下那几根箭，脚步声却又从身后响起。

    “不好。今天这次动静怎么这么大？”清涟皱了皱眉，拉着卢系月进入了最近的那个房间。

    也许是为了营造氛围感，这间房用厚布遮光。此刻并未点灯，屋内极暗。

    清涟小声道：“我先在门口观察情况。王妃在里面藏好，等清涟唤你出来。千万不要乱走动。”

    卢系月点头。屏住呼吸后，她摸索着绕过了晶石屏风，在衣柜和镜子之间寻到了一处空隙，藏了进去，还扯过一扇小巧的木屏风护住了自己。

    卢系月打量着这个房间。借着一点微弱的光，她发现桌上好像摆着什么东西。

    她细细辨认了一下，发现那是一个放满了长箭的箭筒。那些箭黑杆白羽，剑身上雕刻的花纹反射着淡淡的金光。

    那些箭跟当时射入雅间的极为相似！

    但在雅间时，卢系月只是匆忙一瞥，看得并不真切。她想，假如能记下剑身上的纹路，没准就能知道今日的刺客是从哪里来的。

    好奇心促使她离开了屏风，向着桌前走去。

    耳侧忽地捕捉到一丝微弱的风声，似有什么东西几近擦脸而过。

    身后，屏风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玎玲之声清脆悦耳，却如同利剑刺入了她心窝。

    有暗器？卢系月瞪大了眼睛。

    另一丝微弱的风声响起，直追卢系月而去。卢系月看不清情况，身手亦不敏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千钧一发之瞬，一只手忽然覆上了她的腰侧。卢系月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了脚尖点地的轻响，随后被一阵力道拖着闪到了屏风旁。

    下一秒，屏风前的大琉璃灯在一瞬间被点燃，暖色的光自烛火中流淌而出，映亮了整个房间，也映亮了窗侧乌纱蒙面的始作俑者。

    卢系月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那扇屏风。两支小巧的羽箭在木地板上闪烁着冰冷的锋芒，满地破碎的晶莹在烛火下溢彩流光。

    卢系月脸色煞白。倘若方才不曾因得助而成功避开，恐怕此时她怕是不会比这残损的屏风好上多少。

    “何必对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下手呢？”身后悠悠响起了一声轻笑。

    卢系月回眸望去，呼吸一滞。

    琉璃灯旁负手而立的男子身量极高，一身金线绣花的紫色修身衣袍恰到好处地衬出了他颀长的身形。

    那人懒懒抬眸向门口望去，鸦青长睫下，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潋滟着清明的光亮。如瀑青丝随他的动作扬起，被暖色的灯光勾勒出边缘的亮色，为整个人平添了几分妖冶的色彩。

    殷疏星！他怎么会在这里？

    见卢系月回头，殷疏星微微偏过脸，狡黠地眨了眨眼，笑吟吟地看着她。他负着一只手，另一只手随意地摇着一只折扇，好一副风流纨绔的模样。

    楼内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

    卢系月愣在了原地，眼前却倏地闪过了一抹银光，直直向窗口飞去，急速地擦过蒙面人的身侧，划破了那乌色的衣衫，深深刺入了对方身后的木墙中。

    卢系月定神凝眸，发现那竟是一只精致的银镖。

    心下一凉，她再次看向身后，见殷疏星已敛起了笑意，目光森森如同利刃，生生剐向僵硬的蒙面人。

    楼中的温度似乎在一瞬间下降了不少，压抑的气氛几乎逼得卢系月透不过气来。

    “你说这银镖下回还会再偏吗？还是说你想试试看？”殷疏星似笑非笑地冷冷出声，“还不快滚！”

    隔着一大段距离卢系月也可以察觉到蒙面者对殷疏星明显的惧意。只见他立刻施展轻功，打开窗口掠了出去。

    直到那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卢系月依旧感到心有余悸。她看着自己身旁的那个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殷疏星居然也来青楼了？

    卢系月转过身面向殷疏星，低头行了礼道：“方才多谢王爷相助。”

    “王妃不必多礼。”殷疏星敛了神色，收起折扇道，“抱歉，本王不该这样。王妃被迫嫁给本王这样整个京城有名的废物王爷，心里想必也是委屈。”

    “今日之事是本王不对。本王不该在大婚第二天就出来喝花酒，惹得王妃担心，还特意跟到了花满楼。以后本王会注意，尽量少来这些地方。就算来也会藏好身份，不会让旁人看了王妃的笑话。”

    卢系月呆住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也不是为了跟踪瑾王才来的花满楼啊！

    卢系月正想解释，一抬头却瞥见了殷疏星一双既内疚又惭愧的眼睛。

    她想了想，不忍心地劝慰道：“是王爷多虑了。王爷风流倜傥，武艺高强，绝非他们所称的废物。臣妾能嫁给王爷，并不觉得委屈。”

    有什么委屈的，起码比在将军府过得要好吧。卢系月在心里默默道。

    “当真？”眼前的人本就站得离她极近，此时却又微微俯身，垂眸看着她，桃花眼里潋滟着水光，一脸不相信的表情看上去竟有些可怜。

    “当真。不委屈。”卢系月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而且，今日若不是王爷救了臣妾，臣妾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臣妾感谢王爷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感到委屈？”

    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卢系月感到有些尴尬，正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时，头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卢系月抬头，恰对上殷疏星好看的桃花眼。

    他这次的笑与之前几次不同，轻松而畅快。目光清澈而眼角弯弯，使得他周身的气度都柔软了下来，与之前掷镖时展露出的冷峻气场大不相同，给了卢系月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看着眼前愣了神的卢系月，殷疏星挑了挑眉道：“那王妃要怎么谢本王？”

    “啊？”卢系月有点跟不上对方的思路了，却又见对方一脸期待，只好问道，“王爷想要什么？”

    只见殷疏星趁她不备将手往下探去，轻轻拈起了她身旁悬着的那个袋子。

    “这是什么点心，闻着倒是香甜。”殷疏星顺手快速解下了袋子，“若是王妃不介意，便赠与本王吧。”

    卢系月伸手去夺：“这点心已经凉了。王爷若是想要，臣妾回王府再给王爷做些可好？”

    “无妨，就这个吧，本王现在就想要。”殷疏星攥住了袋子，没有松手，“王妃不会是不愿意给吧？”

    他的嘴角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去，眼神里竟带了些委屈：“看来王妃还是生气了。”

    “没有没有，王爷想要就拿去吧。”卢系月只好点头。

    殷疏星眨了眨眼：“刺客现在应该离开这一片了。旁边那个房间的窗户左侧有条暗道，你带着清涟从那里先走，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办。”

    -

    刺客终于全数撤退，原本热热闹闹的花满楼早已一片死寂。

    包间内，殷疏星眯眼倚在贵妃榻上，懒懒地摇着手中的那把折扇。

    大开的窗户间闪过一道风。蒙面人自窗口跃入，跪在了贵妃榻前。

    殷疏星没睁眼，淡淡道：“办好了？”

    李让摘下了面纱，他的肤色被晒得有些黑，俊朗的脸上有一颗明显的泪痣。殷疏星虽然没睁眼，可他还是作了个揖：“回掌门的话，李尚书已经昏过去了。”

    “他那身粉衣那么显眼，倒是方便了咱们。”殷疏星轻哼一声，“等他醒过来以后，尽快从他口中逼问出那批私盐的运送路线，然后通知厉将军。”

    李让点了点头。

    过了一段时间，殷疏星却还没有让他起身。李让悄悄调整了下跪姿，却见对方睁开眼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让李让有些喘不过气，他先一步开口道：“属下知错。”

    殷疏星眼神平静，周身的气场却让人不敢直视：“嗯？什么错？”

    “属下不该对掌门夫人动手。但是……”李让皱了下眉，“属下不敢保证她没有看到剑雨阁的标志。”

    殷疏星怒道：“你既然知道她是本座的夫人，便不该对她动手。任何情况下都一样。”

    李让有些腿软，感觉手心都是冷汗：“是，掌门。属下以后不会了。”

    “殿下！你快看看我刚刚得了什么！”充满活力的男声自门那侧传了过来。

    李让行了个礼，从窗口离开。他前脚刚走，厉子渊便跑进了房间。

    “什么？”殷疏星停下了摇扇子的手，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了块精致的酥饼，送入口中。

    外皮金黄酥脆，内里包裹着的馅散发出混合得恰到好处的咸甜香味，殷疏星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这可是《佳人话术解读大全》的最新版本，我托了好多人，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厉子渊兴奋地举着本书。

    “这有什么可看的？”殷疏星不解地从他手中接过。

    厉子渊科普道：“这可有意思了。看完这本书，我才知道之前那些姑娘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就是她们暗恋我呗。”厉子渊心痛地捂住了胸口，“只可惜我之前没看这本书，也没听懂她们的话，错过了不少良机。”

    殷疏星咬了口饼，翻开书页看了看：“嗯？这听起来倒是有趣。”

    厉子渊闻到了香气，忍不住问道：“殿下，你在吃什么？怎么这么香？”

    “海苔饼，味道不错。”殷疏星眨眨眼，“你想来一块吗？”

    厉子渊点了点头。

    殷疏星挑了挑眉，用左手拿起了扇子继续摇。

    “不好意思，这些都是我的。一块也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