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清源虽然功课落下的多，但是本来底子就在那，自己也知道就不是个当清北苗子的料，用了功也只能堪堪挤进班级中游的位置，林一思不时拿这事调侃他。

    不过成清源却难得好脾气没有反驳，任由林一思胡闹也像从前那样生气了。

    林一思隐隐觉得成清源变了个人，但是具体变在哪，他也说不上来。

    说脾气好了吧，有时候照样能把人气的半死，说改邪归正了吧，人也照样四处晃荡，学习之余还是和他这个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还是蛮重义气的。

    有一天他突发奇想问成清源：“你以后想做什么？”

    成清源想了很久，就在他以为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的时候，他听见了成清源的声音，融在风里，融在黑夜里。

    “想好好做个人。”

    好好做个人？

    这什么鬼回答，林一思白着眼跳下阶梯，不再理会那位猜不透脑子里装的什么想法的好兄弟了。

    时间过得快，冬去了春就来了，最后一个学期是高三最紧张的阶段，林方娜是全身心扑在题海里面了，成绩始终卡在一个地方，上不去，令她深深焦虑。

    她松开手里的笔，手背旁边那一沓习题试卷是周涧寄来的，这两年从未间断。

    和那位只呆了一年的大城市老师说不上熟络，但是也偶尔保持联系，林方娜不常主动找她，她却隔那么一段时间给自己打电话。

    和她聊天没有半点禁忌，毕竟她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家的事，也知道学校的事，和她没必要隐瞒，有时候憋得太辛苦也需要有人听听牢骚。

    周涧知道她压力大，更知道这个阶段的孩子需要什么样的教育方式，不过林方娜确实特殊，想出人头地的同时首先得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她会给她寄去需要的卷子和模拟试题，林方娜聪明刻苦，但是学习资源并不是单靠这些就能和别人比的。

    就算她现在在小地方里拔尖，但是未来到了新的精英汇集的地方，一样会见识到自己相对于其他厉害的人根本不算什么。

    林方娜同样清楚这一点，她自知自己的短处在哪里，拼命去补齐，在经历过这段漫长又短暂的高三这一年后，终于迎来决胜攻坚的阶段。

    年年六月都是紧张的时刻，全国各地都在关注高考生的情况，而作为考生的家长更是注意，林方娜家里一直都紧绷着，最后出考场的时候林妈迎来背着书包出来的林方娜，眼神询问她的情况。

    林方娜的成绩她比谁都紧张，没知识没文化的妇女却知道要女儿努力读书才有出路，虽然之前做过很多事情对林方娜来说是意愿之外，但是她还是坚持着这么做。

    林方娜估摸着，其实自己也没底，但是还是给她妈打了一剂强心剂：“应该和以往的差不多，没有超常发挥，但应该也不会太差。”

    林妈满意点点头，喜上眉梢，等着出成绩的日子里也难得没有去要求她保持学习，只是偶尔会口头上说一说要认真对待选大学选专业的事情，那是以后未来的人生大方向，可不能出差错。

    不过也仅限口头上，现在说还是为时尚早，一切还得等结果出来再定夺。

    悬着的心也放松下来，这段日子林方娜没了前段时间一直紧绷着学习的那股劲，突然不知道多出来的时间该干什么了，而且家里的活也不算多，忙完了林妈赶她出去。

    “哎呀，这家里没什么好待的，你去找你的同学出去吃吃饭逛逛街，别整天闷在家里，在一起大家商量一下未来的方向啊，探讨一下。”

    对于林妈态度的一百八十度转弯，林方娜虽然不太适应，但是终是听了她的意，找了三两个关系较好的女生，在平河漫无目的地逛。

    虽然林方娜话不怎么多，但是毕竟当前的心态发生了转变，相比较之前也多了点嬉笑，人也神采奕奕的，状态好极了。

    逛累了找了家店坐下来，一女生问：“说说吧，以后读了大学打算报哪科啊？”

    毕竟是刚刚经历完一场大战，难得的放空，大家脑子里也没想太多，纷纷摇头，说是还没有想好。

    林方娜虽然和她们一个样，没有具体的目标和方向，但是她不由得想到了一个人。

    心里隐隐有想法，但是她还没有决定。

    聚会结束后大家各自回家，林方娜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地来到了她听林一思经常叨叨但是她从未去过的地方－－茂记车行，里面还亮着灯，说明有人在。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进去了。

    成清源没能想到是她来了，刚刚看了会书现在才拿起游戏机打了两把游戏，就被林方娜抓了个正着。

    他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把游戏机丢在沙发上，起身。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路过，怎么，我不能来吗？”

    “我没说这话。”

    成清源从角落拉出来一把椅子，拍拍上面的灰尘，示意她坐。

    林方娜坐下，空气有些轻微流动，安静的很，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她环视这里的环境，这是车行，自然车多零件也多，不过摆放还算得上过得去，相对于他而言的话。

    看着看着，她的视线就落在了最里面的小桌子上，上面还放着几本摊开的书，成清源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显然也知道她看到了。

    林方娜首先打破了寂静：“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以后？”

    成清源没说话，说实话他没有，一直都没有，他这种人向来得过且过，就算是现在，他也是面向高考，高考一结束照样是这个样子，再远的他没想过。

    “你记得周老师吧，周涧。”林方娜自顾自说，但她清楚他在听。“很奇怪，学校有那么多的老师都教过我，她们都因为我成绩好，是能考出好成绩的苗子对我都是各种赞扬，但是她们对像你，像林一思这种学生又是另一副面孔，你说奇不奇怪？不是说大城市的人向来看不上小县城的人吗？她却对我对你都一个样。”

    成清源“嗯”了一声。

    得到回应林方娜继续说下去：“其实还没完全想好未来要怎样，我只知道高考大学以后就是个大人了，但是学校的老师从来不会说，为什么大家都要走一样的路，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是完全不一样的每个人啊。”

    情绪有点激动，林方娜轻轻吐出口气，绞着手指说：“有次她在学校里和我说，未来不是定好了的，你就该努力读书，上个好大学，然后出来找工作，安安稳稳结婚生子，一切都遵循大家默认人生的生活轨迹按部就班，不是这样的。人之所以活在世界上，是因为有她的独特性，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就像我，不是因为成绩好就一定要去做出多么伟大的贡献，我也可以跟随心中所喜欢所热爱的事物，去找寻人生活在世上的真正意义。”

    成清源仿佛听懂了又没听懂。

    “我妈说希望我出人头地，能在外面的世界也能站稳脚跟。”

    “你说，我以后开家面包店，想吃什么就自己烤，不想干了就关门几天去旅游，好不好？”

    林方娜声音不大，但是却让成清源定住了。

    “你想好了？”

    “也没，没有下定决心。”

    林方娜本来也就是突发奇想，反正也是和成清源随意聊，她没什么顾及，她知道成清源不像林一思那个大嘴巴。

    “开吧。”

    林方娜抬头，眼里开始流露出震惊。

    成清源还是那副样子：“反正你这么优秀，没有什么做不好的。”

    几秒过后，林方娜笑了，很奇怪，明明他也就说了那么一句话，明明谁都能对她说出这样支持的话，但是横在她眼前的雾好像消散得一干二净，眼前只有这个模样一如既往的少年。

    好像，一切都会变好的样子。林方娜心想。

    至于成清源嘛，搬出来了以后算是自己养自己，虽然比之前过得更紧巴些，但是他反倒觉得轻松。

    但是有时候想与从前一刀两断，不是个容易的事。

    某天成清源在车行刚给客人修好车交货，客人前脚刚走后脚就又来了个人，成清源才想问有什么事，对方就阴沉着脸，一脚照着他的膝盖一踹，成清源没设防一下狠狠砸在地上，腰磕到了铁架子，疼得他吸了口气。

    看清了那人的脸，成清源硬硬把骂人的话憋会肚子里去。

    金科歪着脸，嘴角翘着老高，这么一下他还是挺爽的。

    “怎么，太久没来找你，是不是都要把我忘了？”金科居高临下看着成清源，走近了看着他皱着的眉头，心里暗暗有点爽快。

    成清源的疼劲缓过来了，他稍微直了点腰，同样嘴角勾起一抹笑。同金科的不同，成清源的笑意带有某种下定决心。

    “和你商量一件事呗。”

    金科挑眉。

    “你不就是因为我那赌鬼爹欠钱不还，就来我这里找平衡吗？现在他和我没关系了，钱我是不会帮他还的，我也没钱给他还，你就算把他杀了我也不还。”成清源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半撑起来：“就给你这一次机会，你想怎么动手就怎么动手，我绝不还手，不过在这一次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机会仅此一次，再有下次，可就没那么和气和你讲话了。”

    金科嘴里骂了一句，手脚并用，成清源老老实实挨着，还真就一下没反抗。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科累了，手下的人如同烂泥一般，这没了之前的劲头，金科也觉得没意思。

    一个坐下来，一个蜷缩着躺着。

    “呵。”金科居然笑了。

    成清源全身都疼，胸口疼，手脚疼，腰疼，像是被持续撕扯着，痛意似乎要将他淹没。他在慢慢缓过来，大口喘着粗气，却始终嘴带笑意。

    “行，就这一次。”金科说。

    成清源看着漆黑如墨的天，都有点分不清点缀其中的白点是星，还是一时眼花。

    不过无论是什么，他都觉得，今晚的天空异常的宽亮，今晚的风异常的轻松。

    他终于能和过去，和那个该死的，不配叫爹的男人划清关系了。

    从今以后，天高海阔，他再不会被从前所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