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和秦阿姨兴致勃勃，把周涧和陆敬文带着。陆敬文一言不发，周涧还偶尔回应一两句，但是兴致和后面两位形成鲜明反差。

    挑了个好位置坐下休息，陆敬文没坐，他说：“我去买点东西。”

    周涧赶紧说：“我也去。”

    两位自然是满意，由他们去，在后面一脸慈祥看着，说着悄悄话：“他俩不挺好的嘛现在，我说他们有戏……”

    “陆敬文！”周涧追上他，叫住。

    陆敬文今天没穿得很正式，只穿了件松垮的T恤，看着倒没有先前那么板正。

    周涧状态不好，他也一样。

    “现在是怎么样？”周涧站他面前，“这和你之前很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陆敬文不会害她，这其中的事她得弄清楚。

    周涧比他矮，但在气势上其实是略胜他一筹。陆敬文就这么站着，衣服也被周涧抓着。

    他低头，细细琢磨周涧嘴里不一样这三个字，忽地像是自嘲地笑了，无头无脑说：“你还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出的国吗？”

    也不是要周涧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十二年前我被送出国，那时候我才读高中，有个和我玩得特别好的同学，他经常来我家的，后来我慢慢意识到了我喜欢他，我就和我妈说我不喜欢女生，她像是把我当怪物一样送走。”

    周涧的手松了，呆呆看着陆敬文。

    商场人来人往，但是没人留意角落里他们的动静。

    “她以为过了这么久了能改变我，但是那天我生日的时候斯蒂文来了，忘了说了斯蒂文他是我的爱人，在国外这么多年我之所以能熬过来也全是因为有他。”

    陆敬文顿了一下，深深吸一口气：“其实挺对不起你的，对你干的这些事，那天保安说了斯蒂文的事我妈去查了，发现我和他之前的关系，所以急着要把我们两个绑在一起。

    对不起涧涧我没办法，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对不起你……”

    陆敬文的难受展露无遗，周涧听了心里也抽抽痛。

    如果换作是以前她倒还觉得不算什么，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那你打算怎么办？”周涧问。

    陆敬文摇头：“我不知道。”

    周涧闭上眼，沉重长叹一口气。

    在这期间她听到了陆敬文的声音，很低很低，像是溺水的人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刚到外国的时候差一点就死了，那时我没有认识的人，没有朋友，想着一死百了算了，是斯蒂文救了我，是他把我拉出来的，我不敢想再来一次我会怎样了……涧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帮我想想好不好？”

    小地方环境差，隔音几乎是没有，墙上的墙纸像是要脱落的样子，露出里面斑驳的墙壁。

    为了节约成本房间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狭小空间只放了两张床，还有一个破旧的柜子，就再无他物。

    谢枫自己倒没所谓，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老牛，拉他来还要他和自己住这种破地方。

    “我觉得挺好的，起码有地方住。”老牛却丝毫不在意，“我还得谢谢你相信我带我干呢。”

    谢枫看着老牛沧桑的脸，依然笑容灿烂。

    老牛的家境是这几年最差的，家里的老人病的病，小孩也要读书，光靠老牛两夫妻的钱都不够花的，所以有好事有车走谢枫都会想法子拉他一把。

    “行，谢了兄弟。”谢枫拍拍他。

    老牛依旧傻呵呵地笑，眼里只有满眼纯朴的明亮。

    出发前要把车的油装满，白花花的银子一下全花出去了，老牛心还是疼。

    谢枫笑着安慰：“有出才有进，加一次油就要心疼一次，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别多想，准备出发了。”

    老牛点头。

    这次的路远，前半程老牛开，后半程再换谢枫，算算时间如果没有别的状况的话正好天黑前能抵达。

    谢枫坐在副驾驶，老牛开车，两人闲聊起来。

    “你爸身体怎么样了？”

    “还是在医院呢，最近情况好转了点，医生说下个月能住院回家静养了。”

    “诶，小海读书还行吧？”

    小海是老牛儿子，今年读三年级。

    “还算过得去，前几天考试拿了第二名。”

    “不错啊，我看小海是个能读书的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

    老牛嘿嘿地笑，他是没什么出息，全家人希望都寄托在小孩身上，学习上的钱没少花，小海也乖巧懂事，这个年纪的小孩调皮到不行，他反而像老牛，性子要沉稳得多。

    聊着聊着说到谢枫身上，他和周涧的事大家伙都知道，老牛也对她印象深刻。

    “这女孩真挺好的，我不懂看人，但是她给我的感觉就是很舒服的一个人。”

    谢枫嘴角上扬，虽然他都知道，但是听见别人提起她，还是忍不住想到她就心头涌出一股柔情。

    车内氛围好，天南地北什么都聊，不说话就听着广播稍稍沙哑的音乐，继续平稳前行。

    “前面服务区换我吧。”

    “好。”老牛点头，离服务区还有十几公里，他看了眼路牌，上面写着还剩十八公里。

    稍微分了下神，谢枫眼睛瞄到了从旁边草地里钻出一个小黑影，喊了声：“小心！”

    老牛也看见了，他一慌猛踩下刹车，方向盘稍微晃了下，但是车速快，车的重量也摆在那，车子失去重心急速朝左前方撞去，轮胎刺耳的摩擦声还有巨大的一声“砰”，车子撞上石头护栏，擦出好长一段才堪堪停下来。

    顿时烟尘漫天，空气中弥漫着的是汽油和铁锈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经历了刚才一声巨响，此时此刻的现场安静得可怕。

    路上车流量不多，后车及时刹车，跳下来几个人查看情况，另外的赶忙打电话报警。

    第一个人往车内看，大声喊：“里面两个人，过来搭把手。”

    又停下一辆车，里面的人跟着一起帮忙。跨过路上散落一起的器材，大家跑过去把里面困着的人救出来。

    谢枫和老牛脸上手上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好在伤的不算严重，过几分钟谢枫先醒来，老牛也恢复清醒。

    “小伙子你们没事吧？等下啊，已经打过110了，大概要10分钟才能到。”

    “先在原地缓一缓，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你这手受伤了，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谢枫低头，自己的手臂和手掌被玻璃割到一道伤口，看着是挺吓人的。

    “谢谢，我没事。”谢枫起身，感觉全身每一处都在痛，但是他顾不上自己，老牛在另一边捂着手，鲜红的血从指尖滴下来，渗透在地上，和黑色的液体混合在一起。

    “你怎么样啊，你的头也流血了，我打救护车吧。”路人热心问到。

    老牛摇摇手，鲜红得渗人，那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叫了救护车。

    谢枫慢慢挪过来，老牛伤势比他重，头像是被玻璃划破的，手就更大个口子，看着可怕。

    皮外伤明显，但是不清楚有没有内伤，谢枫和路人道了谢，和老牛等救护车。

    老牛凑近谢枫，努力想要说话。

    “什么？”

    谢枫把头凑近，他在问：“车子怎么办？货怎么办？”

    满地都是他们运载的铁架，地上一摊液体，那是他们出发前才加满的油，全都漏在地面了。

    老牛心痛得要命，身体的疼痛都顾不上，看着满地的东西焦急无助得像个孩子。

    路人反而在安慰：“别说这些身外之物啦，能捡回条小命已经很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谢枫沉着脸，始终没说什么。

    车被拖走，谢枫和老牛在医院里等检查结果，好在两人都没什么内伤，老牛的手臂缝了三针，谢枫吊着输液，电话响起来，是交警队那边通知他的去拿车。

    他往里面看了眼，老牛还呲牙咧嘴在那里包扎，脸上依然愁容满面，不用想都知道他还在记挂着他的车。

    谢枫过去跟他说：“你在这好好休息会，我去把警察那里看看情况。”

    老牛扭扭捏捏问他：“那，物流那边有没有跟你要赔偿？”

    事出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不过知道也是早晚的事，不仅油钱血本无归，修车的费用，货物损坏的费用，根本不知道要赔多少。

    谢枫拍拍他肩膀，装作若无其事说：“没事，有什么事有我顶着，你就放心好了，先好好休息会，别想太多。”

    哪里都需要用钱，谢枫带的钱不够，离这里两个街区有个取款机，他先要到那里取钱。

    手机叮咚一声，谢枫掏出来看，是周涧给他发的信息。

    “到了吗？”

    出发前谢枫和周涧说过，她怕打电话影响他开车，所以一般在他忙的时候只发信息，看到了有空再回，这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但是此时此刻，谢枫看着手机里静静躺着的三个字，好像所有的东西化作实物一下子全都压在他身上。

    谢枫头搁在冰冷的机器上，天气在回温，太阳把地面烤的滚烫，他周遭的一切都在焕发勃勃生机，唯独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