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娜的家住在老旧的街区里，环境差隔音也差，放学回家的时候人不多，只是在底下围了一圈中老年人，打牌和聊天，这样的声音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林方娜走上楼，听见重物砸在墙壁的闷响声，混杂着男人低吼和咒骂。
成清源狠狠摔在地面，跟着而来的铁皮盒子砸在他身上，里面男人大骂：“有本事别回来，饿死在街头都别再给老子回来。”
他捡起书包，里面塞着东西鼓鼓的，一言不发往外走。
一声清脆的铁罐砸在瓷砖地面，“畜牲东西！”
林方娜和成清源擦身而过，他身上几乎都是灰扑扑的，冷着脸沉默走过去。
下巴上的伤口已经快好了，手臂上倒是新增两道红痕，一直从手肘到短袖里面，不知道有多长。
她的家在最尽头，还要继续往前走，路过骂骂咧咧男人的那间，不经意往里头看了眼，东西砸得满地都是，瘦削的男人啐了一口，对着人骂：“看什么看？”
林方娜的妈妈从里面探出头来，赶紧拉过她进屋：“都说了别理那屋子的人，两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了？”
“不知道啊，好像是说那老头又赌输了吧，回来翻箱倒柜拿钱呢，也是晦气，什么人都能住在这种地方……”
林方娜往楼下看一眼，不见成清源的身影了。
第二天上课，一整天成清源没来。
第三天也是。
林方娜拿笔敲敲后面的桌子，林一思转过头看她。
“他人呢？”
“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你们不是整天呆一起吗？”
“那也不能吃饭睡觉上厕所都在一起啊。”
没个正经样子，想来从他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而且看他那样子好像确实不知道发生什么。
算了算时间，林方娜思索了会还是决定先去找找看。
这一带她以前从没去过，乌烟瘴气的，全是一帮不学无术的人聚集的地方，盯着游戏屏幕嘴里脏话连篇，林方娜用手扇了扇，她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灰蒙蒙的室内里没有她想要寻找的那个身影。
换个地方继续，林方娜没注意时间，直到肚子叫才发现天完全黑了，时候也不早了。她依稀记得穿过这一片巷子有地方填肚子的，只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跟了两个人，林方娜想赶紧离开，可是对方像狗皮膏药一样，她左拐也左拐，右拐也跟着右拐。
“妹妹要去哪？哥哥对这附近都很熟，要不要哥哥给你带路？”
不怀好意的笑声回荡在街头，林方娜暗暗骂自己怎么就非要去管这个事情，明明当做没看见好了，明明和自己没关系的……
前面的路也被堵住了，林方娜被两面夹击，逼至墙边。
她拉紧衣摆，认命闭上眼。
在混混的手即将触碰到林方娜之前，被突然从后面飞来的不明物体砸中，疼得小混混哇一声叫出来。
“啊～谁啊？”
路灯照明的方向是逆光，看不清人脸，地上那坨东西倒是有些眼熟。
黑影慢慢靠近，手里还拎着一块板砖，边走边说：“趁我还没动手之前你们最好离远点。”
成清源的脸半边露出来，藏在帽子底下的眼神犀利，浑身散发出一股煞气。
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他们虽然是混混，可是并不想和这个“疯子”去赌，嘴上骂了几句“神经病”，自讨没趣走了。
他慢慢走来，离她面前还剩两步时停下，蹲下来把背包拎起来，手里的砖头也随意扔在路边，发出哐当一声清脆响声。
“谢……谢谢”
林方娜手心不知何时冒汗，她不着痕迹擦了擦，和前面的少年说。
“你来这干什么？找我？”
林方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能让她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原因，不用她说都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和两天前见到的成清源不同，他虽然带着帽子，整个人掩盖在一身黑色下，但他比前两天不同了，离得近了才看出来他眼角和嘴角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声音也哑得不像话。
“你……”
成清源扭头就走，把包一把甩在背后，林方娜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背也乱糟糟包了一片，上面还渗着丝丝点点的血迹，已经转为暗红偏黑色。
短短两天时间，他像是一只流浪狗一样，无家可归，身上脸上还多了好几处不知是从哪里打架来的伤口，模样可怜又令人不敢靠近。
他就这么走进黑暗中，仿佛回到他本来就应该呆在的地方，林方娜叹了口气追上前去。
林方娜感觉自己在安抚一只随时会炸毛的动物一样，从最近的诊所买了两包绷带和消毒水，硬是带着成清源在路边摁着他坐下，拿起他的手，小心翼翼扔掉那层脏兮兮已经变硬的布料，重新给他消了毒换上新的纱布，最后打了个结。
“可以了吧。”
他起身，脸上已经没有好脸色了，插着兜就离开。
林方娜收拾好剩下的东西，通通包好装在袋子里扔掉，这才看了眼时间，接近十点。
回去免不了一顿解释，先想好待会找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
成清源原路折返回来，还是插着兜，脸也臭着，不过上面还贴着她的创可贴，又带了点滑稽。
“跟上。”
语气也冲，但是和刚才不同。
“哦。”
林方娜快走两步跟着在他背后，不再担心害怕。
成清源把她送到路口，离她家，也是他家还有一小段路，他原地停下，用下巴指着前面：“你自己走。”
林方娜点点头，走了两步又转身，成清源还没动，站在树底下一动不动盯着她。
她拉开拉链，将剩下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塞到他兜里，往家走去。
林家人已经出来找她了，林方娜妈妈正问邻居有没有见过林方娜，急得差点兴师动众就准备去报案了，见到林方娜的身影急急冲上前去，大声叱骂：“你跑哪去了，正准备打电话去学校找你呢，一声不吭地不知道跑哪去了，花钱读书是让你去鬼混的吗？”
林方娜：“跟同学在外面的书店一下子忘了时间了。”
周围人都在安慰，林方娜妈妈语气也缓了点：“也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
以为有热闹看的人也都散了，林方娜偷偷往后面看了眼，站在树底下的那个身影不知道何时没了踪影。
成清源把那一把创可贴塞回背包里，没再看直接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周涧敲了敲林方娜的桌面：“你过来。”
林方娜头从书本抬起，一般来说好学生被叫去办公室的几率不大，旁人不免多看两眼。
跟着来到教师办公室，林方娜还没进去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她心感不妙，一拐角就看到穿着格子衬衫的女人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后继续说。
“我都看到了是她们班的那男的，叫成什么的，我女儿就是被这种坏学生带坏了的，你们要把他揪出来……”
“妈妈？”
老师，主任，学生家长，以及学生全都在场，除了家长口里的另一个当事人，成清源。
“怎么回事？”
“我昨天回去越想越不对劲，你平时是不会在外面耽误到这么晚的，结果我今天去问的时候，路口有人说见到你昨天跟着一个人回来，样子和隔壁姓成的那个坏东西的儿子很像，你们还同班是吧，我倒要来看看，到底那小东西要怎么把我女儿带坏，她可是要考去重点大学的……”
“够了！”林方娜强忍住，捏紧紧了拳头，“别说了，不是这样的。”
林方娜家长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还在喋喋不休想要知道成清源的信息，坏学生，混混，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这样才能更加验证他会把自己的女儿给带坏。
周围的老师主任领导都在围着林方娜家长，没有人在听林方娜在讲什么，甚至她妈妈，都只是在强调自己的观点，根本不在乎林方娜要说什么。
“我就说，有这种爹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里了啊，老师，这种学生你最好还是把他转去其他班吧，要是影响了重点大学的苗子，你们到时候也会后悔的。”
“是是是，等我们查清楚就……”
“还查什么，事实都摆在眼前了。”
周涧呆在角落里，她没有参与进去家长和主任之前的话题里，也没有安慰她的家长，她的关注点在林方娜身上，周围人只顾自说自话，根本没有人去听她在说什么。
“那个，其实昨天是我带林方娜出去了一趟，让她帮我拿一点试卷和资料，是我让她谁都别说，包括她的家长。”
话音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她，包括林方娜，她瞪大了眼睛。
周涧从角落里挤身出来，站在她的家长面前和她“解释”：
昨天是她托以前的朋友找了点资料寄过来，因为不想让别的学生和老师觉得她对个别学生偏爱，所以偷偷约林方娜去她的宿舍里拿的资料，所以才会这么晚回来。
“这……”
办公室里一时寂静，教导主任看她：“你昨天是去拿学习资料去了？”
林方娜接收到周涧的眼神示意，只呆滞了一小会就配合地点头：“对，老师让我别说出去的。”
林方娜妈妈：“你昨天不是跟着那小子回来的吗？”
她回忆了下，确定昨晚肯定没被她妈妈看见。
“你看见了？”
“……”林方娜妈妈一时语塞，她没有看见，也是今天说起这事的时候，隔壁的阿婶提到的，不过那人眼睛不太灵光，她也是没想那么多就一下认定了，怒气冲冲来到学校想要找个说法。
事件完美解决，至于周涧的所作所为，家长看在她是帮自己小孩的份上就不再追究，教导主任也是口头说她两句，告诫她不能对学生偏心，这事就这么过了。
所有人散场，林方娜送她妈妈离开。
“你啊，要好好学习知道吗，老师其实也是很看好你的，反正别和不三不四的人扯上关系就行了，那小子你也别靠近，知道了吗？”
“好好好，知道了，快回去吧，我还要上课呢。”
“那我走了啊，你赶快回去上课。”
终于走了，林方娜沉默了一小会，问旁边站着的周涧：“你为什么帮我？”
周涧插兜：“你知道成清源在哪里？带我去找他，我还能帮你保守秘密。”
林方娜摇摇头。
“不愿意？”
“不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我只能带你去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但是不保证能找到他。”
周涧点头：“那就说定了。”
“老师，你为什么要找他？”
“我只是不想他真的变成你妈妈口里的混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