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潭翠芽

    大俞西北部,站在且安城墙上眺望,入目的皆是黄沙。

    纵使边塞清苦,且安城内的百姓在镇远将军林谟的保护下依旧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

    且安城远离上京,是名副其实的天高皇帝远,在且安城内百姓对今昔是哪位皇帝在位并不清楚,但对驻守在西北边塞的林将军一家却是了如指掌。

    镇远将军林谟,正值不惑之年,与妻子贺妙言夫妻恩爱,因为成婚晚,膝下只有一子一女。

    儿子林挽清,今年不过20岁就已经有了他父亲林谟带兵的天赋,是西北著名的林小将军。

    女儿林宛意,年芳十八是西北出了名的漂亮,但是因为林夫人孕八月正好是冬季女真族入城争抢过冬物资。

    在林谟外出巡防时,于半夜悄悄摸进镇远将军府,惊得林夫人胎动早产,幸好林挽清守在母亲院前及时发现异常,出手解决了摸进府里的女真人,导致不足月便早早降世,先天不足身子弱的很。

    知道林小姐的身子为什么虚弱,且安城的百姓对娇弱的林小姐怜惜得不行。

    饭前饭后都惦记着送些什么菜到将军府里,让林小姐多吃几口饭。

    且安城内的百姓不多,约莫只有千户人家,这一日午食过后,城中百姓正坐在家门口消失谈天,隔老远就听到马蹄声哒哒的伴随着驾驾的喊声。

    在边塞,会骑马的占少数,更何况马匹贵普通人家也养不起,只有镇远军内有骑兵。

    一般骑兵也不会在城中纵马,除了战情之类的特殊情况需要及时汇报,会在城中纵马的除了镇远将军林谟和小将军林挽清就没有什么人了。

    马蹄声渐进,好奇的看过去发现坐在马上的人居然是个陌生面孔,长相儒雅瞧着不像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倒像是一个文人,腰上还配着刀,与他并行的还有一个皮肤白嫩看着就细皮嫩肉的男子。二人身后有一驾精致、车帷上还贴着大红双喜的马车。

    马车后面还跟着手拿锣鼓、唢呐;护送套着大红布花球、贴着大红喜字的木箱,同样戴着红布花球的士兵……

    俨然一副接亲队伍的样子。

    坐在路边消食的住户见惯了带着武器巡防的士兵,对这群人也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情绪,能过了城门口镇远军的搜查,那就没有什么问题。

    见状只是好奇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能有这般好福气,别的不说光是这接亲的阵仗都够面上有光了。

    为首的人看见路边的住户,眉头一挑,攥紧缰绳吁了一声,抬起手,身后长长的队伍悄无声息的停下。

    问:“各位可知镇远将军府如何走?”

    被问话的住户这才恍然大悟,合着这说出去倍有面子的接亲队伍是要来接林小姐的!

    到底还是普通百姓,即使见惯了士兵在真正和士兵交谈时还是腿脚有些发软,他大着胆子问:“敢问将军是向林小姐提亲吗?”

    马上的儒雅将军微微一笑,道了一句不敢,冲上京方向拱手,笑眯眯的说:“在下不才,来替我家王爷接林小姐入京奉旨成婚。”

    住户正要说什么,儒雅将军身侧的无须男子尖声尖气道:“顾统领给他们说这么多作甚。若是耽误了吉日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顾统领面色不变,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攥紧,心里暗骂一句这死太监,对住户道:“还请指路。”

    住户耐着性子指路,还特意指了一条最远的路让他们多绕绕。等人长长的接亲队伍走远了后立刻啐了一口,“我还当是谁呢,原来就是一个没东西的阉人!一个阉人都如此嚣张也不晓得那王爷是个什么货色,身子不好的林小姐嫁过去得受多少罪。”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他们祖上都住在这且安城内,大大小小都是经历过战乱、家中也有男子参军的军户,外族来犯时朝廷物质总是会跟不上、就算是到了也是缺斤少两,有些里面甚至还掺了石子。

    冬季的棉衣更不用说,以次充好的更是不在少数。

    因为朝廷长期克扣军资,驻守西北的50万军士平时在校场训练完,还会屯田种玉米、小麦、棉花在有水域的地方种稻子。

    倒也还算自给自足,但且安城中的百姓朝廷克扣军资还是有怨言,对京派来带着赐婚圣旨的内侍更是鄙夷。

    狗仗人势的家伙。

    将军府-正厅

    得到消息匆匆从校场赶来,盔甲上还带着细沙朦胧一片的林挽清砰的一下捶在案上,“我不同意!上京现在是什么情况、那病殃殃的安王如何护得住小妹?!”

    林谟自然不会同意把自己的小女儿往上京那种水深火热的地方送,他只得沉默不语,一股劲的喝水。

    西北边塞,茶属于金贵物品,连军资都需要自己凑,恨不得一个铜板扳成五个用,家家户户都喝的白水,哪里泡得起茶,包括将军府。

    林夫人眼眶通红,握着林挽意的手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一串接着一串,看得全家人都心疼极了。

    林挽清噌的一下站起来,把腰上的配刀解下往案上一拍,面无表情道:“朝廷这般对待西北将士,现在又强行逼迫小妹嫁给病危危不晓得什么时候一命呜呼的安王,我忍不了了!大不了直接打到上京去!”

    啪——

    “阿苡,你……”

    林谟伸出去的手颤了颤,看着站在儿子面前努力垫着脚接了一耳光的女儿,“阿爹不是故意……”

    “阿爹,哥哥也是担心我。”林宛意顶着一边被打得肿起的脸,咽下嘴巴里的血,说:“阿爹,哥哥也是关心则乱。”

    “您和阿娘还有哥哥都放下心,微生祈就是一个病秧子,指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林宛意说:“我比他健康,又能打,他欺负不了我。”

    说到这里,她还有些得意,“等我把他熬死了就回来,很快的。”

    林挽清害得妹妹挨了一耳光,看着小妹高高耸起的脸自责极了,顺着她的话说:“要是一年没有熬死那个病秧子,就偷摸下点药。”

    说着,他觉得这个办法好极了,盘算着要给小妹带些什么无色无味、见血封喉的毒药,肩膀就被狠狠拍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林谟收回手瞪他一眼,“净出些馊主意。”

    转头对林宛意说:“别听你大哥的混点子,皇室用膳都是有专人试菜的,下毒药的方法不可取。”他意味深长的说:“安王爷身子不好,要是哪天夜里吹风受凉了就不好了。”

    以为夫君终于正经一次的林夫人:“……”

    她为这个家真的付出太多,叹了一口气看向小女儿,从香囊里拿出伤药细细擦在她肿起的面部,温水声道:“你阿爹和大哥说得各有各的好,但终究还是有纰漏。”

    “阿娘虽然已经隐退,但还是有些人脉可以用的。”林夫人拔过头上的玉兰朱钗细细插进林宛意的发间,白色的玉兰花衬得她更加娇艳,“入了上京,戴着这支钗寻个由头在玄武街走走,自会有人过来寻你。”

    林宛意摸着头上的玉兰朱钗点头,一家人默契的绕过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谈起了其他。

    府外敲锣打鼓的声音逼近,门外伤了腿在将军府当护卫的军士跛着脚跑过来,“将军,人来了就在府外。”

    林谟坐在正厅主位,冲着他威严点头,沉声道:“把人带进来吧。”

    军士抱拳应了一声领命,还不等他转身去府前带人,手握明黄圣旨的内侍官就耀武扬威的走进正厅,身后还跟了一个一脸歉意的顾统领。

    内侍官举着圣旨环视一圈正厅,林家的人长相都相当不错,男帅女美的。

    视线落在一位穿着浅绿色衣裙的女子身上几秒,是要比上京那些高门贵女好看许多,可惜再好看有什么用,身子弱的风一吹就倒。

    和安王爷一娇弱一病弱,倒也真真是绝配。

    悠悠收回视线,张开圣旨咳嗽一下,示意林家人跪下接旨,咳嗽了好几下 林家人依旧老神在在毫无任何举动。

    林挽清“好心”提醒:“林家于开国有功,高祖皇帝特许林家人面圣不跪、接旨不跪。怎么公公来的时候没有人给您说嘛?”

    这个您字说得语调拉长,玩味十足。

    内侍官颠簸了一路本来就煞白的脸更加煞白,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林家面圣不跪是何等的虚荣,但这并不妨碍他走一遍流程——万一林家人下跪接旨了呢?先帝都没有做到的事陛下做到了,届时龙心大悦好处可多着呢!

    现在远在西北边塞,要是惹恼了孔武有力、一拳能打两个他的林家人,他这身在陛下身边精贵养着的皮肉那里禁得住打。

    当下也不敢摆阔,缩缩脖子展开圣旨,用尖细的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镇远将军林谟之女林宛意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七子安王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林宛意待宇闺中,与皇七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七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内侍官施施然念完圣旨,冲着坐在凳子上的林宛意道:“咱家就再此先恭喜安王妃了。”

    林家人简直要被气死了,又不好当面发作,什么堪称天造地设,见鬼去吧!

    安王那药罐子成精的模样,那里和女儿/小妹般配?

    虽然为了避免皇帝将女儿/小妹召回上京捏扁搓圆,一直对外说的都是身子不好经不得舟车劳顿,但那也是对外说说而已。

    林宛意掩唇低低咳嗽几下,颤颤巍巍的被侍女扶起,内侍官见状一惊,这林家女怎会的看着竟然比安王还病弱些。

    连忙上前将圣旨交给她,就看见那一截细白的腕子细细颤抖,像是承受了什么不可承受之重,林宛意偏头咳了一声,细声细气道:“臣女领旨。”

    下一秒,眼睛一翻就晕过去了。

    内侍官那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吓得当场立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林家人有条不紊的将晕倒的林宛意送回卧室。

    完了,要是安王妃在去上京的路上出了什么差错,他脖子上这颗脑袋还保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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