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们这个时代根本是场悲剧，所以，不拿它当悲剧。应试教育，它的本质在于选拔，在于区别，在于你不这么做，你就要怎样。”爱恨纠葛的情绪转而被少年发泄到作文里。无论是考试作文，又或者测试作文，抑或平日作文课的作文，少年写的都充满怨念，涌动着浓烈的情绪，字里行间散发着戾气。

    “你这是怎么了？”上官老师把水杯放到讲台，同时冒出这么句话。“你这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埋头，任凭上官老师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只因他在某种假想的世界深处自怨自艾，不断地折磨自己。

    蒲公英是语文科代表，她看到他的文字，汗毛竖起。“每每遇见她，她看我的眼神，像是要被□□的模样，那种眼神让我难过，让我痛苦，让我绝望……我讨厌这个世界，讨厌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就像人间地狱。”

    有些字眼容易让人反感，少年总写那种文字，只有那样才能表达混乱的思想状态。少年爱了，他爱上了别人，他深沉而痛苦地爱着对方。蒲公英得出这个结论心情有些复杂。蒲公英看着少年伤春悲秋失去昔日奕奕神采，只觉他内心痛苦。亲爱的朋友，这种事情，除了少年自己，别人又能做些什么？

    窗外，漆黑的夜晚寂静得让人发慌。没有灯光，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照在墙角。氤氲的台灯前，少年刷刷写日记，日记的声音是那么响亮，仿佛全世界只有少年在写。少年啊少年，你要振作起来，你要逃离痛苦！

    少年啊，你的文字背后是对姑娘深深的情不自禁的思念，可你这样折磨自己，本质上是肝肠寸断却又死不足惜的精神自虐。所以，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忍受这份成长的痛苦，唯有时间与你自己可以修炼强大的灵魂。

    香樟树叶被阳光打得细碎，斑驳陆离的阳光散落在路上，少年忽然看见心爱的姑娘。他觉着，她美丽的眼睛深处闪动着爱慕，像秋水那样柔情。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又有谁知道？他的眼睛空空洞洞的，没有表情，又很痛苦。

    少年啊，你到底怎么啦？你怎么每时每刻都在想念姑娘，你要是这样下去，早晚会疯的。想念很痛苦，它掐着你的喉咙，撕裂你的心房，捶打你的胸膛，让你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你还像个傻瓜依旧想念人家。

    男孩的变化，她也觉察出来了。她是为数不多的，明白少年变化的原因，她是在乎他的人。只是，她不能接受他，不能理睬他，却又担心他。看见许青云，少年的脚步停止，“你好”。他的声音带着某种说不出的伤感，许青云面前，他偶有孩子般调皮的笑意。“你好？”姑娘心底泛起隐隐的伤痛。

    许久没有看见，她发现，他憔悴了消瘦了。此刻，少年疲倦的脸上有光。没有人能理解他对她的热情，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别这样对我好吗？”他走近她，走到她的跟前，他的眼神和善，目光流连，只要她愿意留在身边，就是让他去死，他都愿意；就是让他摘星星，他都要找来天梯试试。

    “我可以等你！别这样对我好吗？”他带着哭音说出近乎哀求的话。蒲公英碰巧遇见，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变了。他心里牵挂着的原来是她。蒲公英静静地站在不远的地方，少年显然没有看见她，他眼里只有许青云。

    爱情是毒药，毒害人的心智，麻痹了少年。“你花时间等我，还不如去做其他事情。”有的人不能相濡以沫，就会相忘江湖。他不是歌德可以写出《少年维特的烦恼》祭奠青春，他是普普通通的学生，爱而不得而不甘心，苦闷又能怎样？你深爱着的人，深爱着的不是你，而是别人，可还有什么法子。

    少年听课时这样想，食堂吃饭时这样想，在寝室睡觉时亦这样想。香樟树叶带着他的思念落到了地上，叶片死亡的气息缠绕着落叶布满柏油路。少年踏碎树叶，仿佛踩碎心房，忍受着某种鲜血淋漓的痛苦。

    8

    与许青云的关系恢复后。这两周，他的情绪相对稳定。早读课，按照正常声量朗读，不像前面那样肆意发泄充满暴戾的情绪，这让有些人觉得，懂事的少年已回来。经过前面的折腾，他现在已经没有同桌，独占整张大桌子。

    现在，少年独自占领他们组倒数第二桌，直到三十班转来新同学。这位同学整天叽叽喳喳的，像麻雀那样。她叫夏秋雪，少年后来得知，夏秋雪来头不小。那次，上官老师喝醉酒，满脸通红地来上晚自习，对着全班说道：“夏秋雪，你爸爸叫夏福来，我认识的！”听上官老师口气，少年觉得，夏秋雪的家庭背景不简单。回想自己通过成绩进来，夏秋雪却是中途插班。

    “你知道夏秋雪，她老爸是干什么的吗？”回寝后，少年开口问冯梦龙，这段时间他闹情绪，周围人都跟他保持着距离，他们毕竟是室友。“你连这都不知道？他爸爸是梵阳市□□！”少年小声重复着“□□？”。

    木黄中学那会儿，偶有镇委书记出席少年他们学校举办的活动。那时候，木□□的书记，就是少年遇见的最大的政府官员。

    “夏秋雪的爸爸是□□，□□的官得是有多大？”

    早读课前，少年问夏秋雪：“你爸爸是□□吗？好优秀哇！”

    “你怎么知道的？！我知道啦。”

    她幡然醒悟似的说：“该死的上官于亮昨天把我的身份暴露了。”□□的女儿是我的同桌，想到这里，少年的心不知觉激动起来。

    同桌是□□的女儿，他想把这事分享给许青云。然而，读完整天课外书，又是作业又是考试。回到寝室，身体已到极限，累得把这事忘到云外。

    随着时间流逝，夏秋雪觉得少年有意思，让她觉得还要有意思的是他不仅整天偷看课外书，还坚持日记。正常人谁写日记呀？！脑子有病吧？！是啊，正常人不写日记。少年不仅写日记，还在课堂跟老师对着干、唱反调。

    有次晚自习，夏秋雪注意到同桌写着日记，眼泪流了出来。她不明白，英雄豪气的他怎么这么脆弱？“顾长空？”夏秋雪用中性笔小心翼翼地戳他，“那个，那个，我有小小的请求。”少年刚放下手里的小说，侧过头模样认真地看着她，“你想干嘛？”夏秋雪语气假得不行。“把你的日记借给我看看？”

    这个年纪，女孩喜欢窥探别人的内心，夏秋雪也不例外。少年自以为，他的日记没有见不得人的内容，没怎么多想就把日记给她。

    灯熄后，夏秋雪开着台灯，翻看着少年的日记。日记的起始点在高二开头，那时，夏秋雪在省城读艺术学校。夜深人静，姑娘的脸红了，她发现，少年的日记有些内容不是她应该看的。例如，打飞机、做春梦等等。

    让夏秋雪愤恨的是，他在日记里肆无忌惮地意□□孩。夏秋雪的正义感让她整晚都没有睡，她恨不得冲到少年的寝室把他暴打，失手打死他，是为民除害。次日早读课，夏秋雪猛地大喊：“顾长空！你就是人渣，你太不行了！”

    “我怎么了你？大清早的，你要跟我吵架吗？！”

    夏秋雪像警察伸张正义，像导师训诫学生，让少年觉得很无辜。

    “你的思想太龌龊了！”

    9

    “我告诉你，当你指责别人的时候，有三根手指指向你自己！”

    少年不知道，他没有招惹她，就被这么痛骂，像是迷迷糊糊中，被人装进麻袋殴打，浑身是伤口，浑身疼痛。夏秋雪义正言辞地指责他，她的手指向少年，把她对渣男的不屑和鄙夷都送给了他。哎，少年啊少年！

    可是，少年能怎样？他跟她说：“你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女人总是喜欢聊天，聊起天来没完没的。夏秋雪把她在少年日记本里看到的内容说漏了嘴。他们班的女生对少年滋生出厌恶。在那以后，少年默默忍受别人的白眼，偶尔还有斥责。就是从这时候起，他在别人的冷眼里成长。

    透过稀疏的香樟树，少年看到星星在闪烁。淡淡的市镇轮廓在西边黄昏色的晚霞深处若隐若现，少年坐在香樟树下的石栏杆上思考人生，为什么这段时间，班里某些女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他回想这段时间，他没有跟谁起冲突，不曾主动招惹谁。他思考许久，没有想明白，找不到头绪，果断中止。

    从后操场绕道后校门口，又从后校门口穿过教学楼，少年径直走向梵阳中学的图书馆。他想把《人生》剩余几十页读完。今天中午，从食堂出来，他鬼使神差地走进庐阳书苑。他看见这个小说掏钱买来阅读。这个小说当时已经很有名，只是少年不知道，他看着这本书不是很厚，所以买来读读。不管他是怎样理解读书的，只要把书读进去，就很优秀。从图书馆出来，夜色温柔很浓，夜晚吹来阵阵凉风。他取出兔子手机看时间，眺望教学楼，教学楼很快要熄灯，直接回寝室。往常，他都要思念姑娘，可现在他强迫自己不要陷入没完没了的思念。

    睡觉前，少年都要写日记，现在，他又在台灯前伏案写日记。

    “作家跟学历没有关系，慢慢训练，通过读书积累起深厚的文学修养。”

    “读书的最高境界，就是随心所欲地读书，想怎么读，就怎么读。”

    日记本里的语句没有内在的逻辑，思维发散跳跃，前后找不到联系，往往都是些碎片化的语段，偶有妙语连珠，情感真诚炽热，没有丝毫的做作。初中时代的风格延续到现在，他在日记里激励自己：

    “埋头走路的人看不到星空的璀璨！人要先有梦想，才有实现梦想的可能。想都没有想，根本不存在结果。最重要的是内在的志向，是内心的渴望，而不是外在的条件。为梦想斩断退路，让自己置身于命运的悬崖绝壁。正是这种没有退路的境地，才迫使人义无反顾，不断地超越自我，从平庸的生活寻找到属于合适的位置。这就是奋斗。奋斗是所有人都可以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