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倪亚飞总是那么自信，总是那么阳光，总是那么完美。无论对谁，他都能自来熟，仿佛全局永远被他掌握在手中。他生活里出现的问题，就跟他遇见数学考试里的题目，无论多难，他都有信心克服。理性分析，思考寻找对策。

    这段时间，他有心事，他对许青云的爱情死灰复燃，可谓微妙难言。她时而消失，时而闯进脑海。在他的眼里，许青云除了近视，几乎是最理想最完美的伴侣，亦是他爱过的女人。可她心里现在有人，倪亚飞不仅明白她心里有人，他还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以为自己哪儿都强过顾长空，她却把位置给了他。

    他心底深处有逆反，源自对生活的反抗。他有意无意地接近许青云。某次，许青云来问倪亚飞某道关于函数方面的数学习题，弯腰低头的瞬间，她那个陡然出现在眼里。直至让他悄悄吞咽口水。

    中学时代的男女不想恋爱，也许是事实，不需要情感的认同，比较少见。倪亚飞想要得到某个姑娘总是容易的。所谓的禁果，这个暑假，他偷偷摸摸地尝试过了。人性总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拥有。

    姑娘渐渐感受到来自倪亚飞的压力，这种压力是她经室友提醒才注意到的。“你说，倪亚飞是不是喜欢你？”室友继续说：“你俩每次靠得这么近。你是不知道，有次，我看见他猥琐地盯着你的看。”经这么提醒，姑娘回想种种忽然沉默。我该怎么办？少女询问自己。她想着少年，又不能接受他。

    清晨，井田似的小格子像蜜蜂的房屋，在少年的眼睛深处随风摇曳，让他收获某种享受。这周，他的心思没有到许青云那儿，只因他沉迷小说，对待作业敷衍。有时，他课都没听，偷看课桌里的小说，总想着把小说读完再干其他事情。偶尔有老师走到身边，他取出教材装装样子。少年从这里走偏了。

    早读课，少年异常亢奋，全然不顾其他同学，他早读的声音格外嘹亮爽朗。一个人的喉咙敌得过全班起来的喉咙，他的声音覆盖在其余同学之上，弄得有些同学被他带着走偏。响亮的声音流露出满心的欢喜。他是如此任性。前桌，蒲公英回过头看着他：“你怎么啦，什么事让你这么兴奋？”

    转眼到周末，他决定到五班去看看，他想看看她。没有说上话，瞧上几眼，亦可以满足。少年想到，下午可能遇见心爱的姑娘，中午特意回寝对着镜子整理行头。随后来到教室，教室有三位同学，他们没有回寝室爬在课桌午睡。往常，少年也是这样。今天却没有，只因他前天收到许青云的短信。

    8

    周四夜晚十点四十二分，许青云给少年发来短信说：“周五晚八点，图书馆二楼东北角见。”许青云主动约见自己，少年持续兴奋，他没有想到心爱的姑娘会主动约自己。为这见面，中午，他回寝精心打扮。

    盼望着盼望着，下午的课结束了。从教学楼径直走向食堂，折返寝室照照镜子，他自觉准备妥当后，早早来到图书馆。距离许青云约定的时间还有四五十分钟，少年把下午上完的历史专题课《历史上重大改革回眸》的习题写完，打开手机已是七点五十六分。这个时候，她怎么还没有来？她出事了吗？

    透过玻璃窗，少年看见鲤鱼湖渐渐暗淡，湖面不再有闪闪的波光。他安慰自己要有耐心，她可能有事，来得比较晚。八点很快过去，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少年的耐心消散，直到全部失去，再也等不下去。

    “你怎么还没有来？”八点二十五，他给她发短信。近九点，没有回信，她的人还没有来。期待落空，他的心隐隐伤痛，这种伤痛无处倾倒，只能埋在心底。从初中起，少年知道许青云有忘事情的小毛病。

    那时候，许青云爱向少年借诸如中性笔之类的小东西。每次借走，他总要提醒她。有时，他提醒好几次，还是要忘记。想到这里，少年猜想她可能真有事。起身装走东西，少年失落地离开图书馆，穿过图书馆前的石桥，来到立德广场。鲤鱼湖映照着远处的灯光。成群的鸭已歇息，偶有嘎嘎的声音传来，与鱼儿摆弄水花相互掺杂，和谐自然。

    回教室不能做什么，少年还是回到了教室，教室里没有人，灯是他开的。他坐在位置上，回想分班以来的种种。一会儿自顾自地笑起来，一会儿又叹气……他在悲喜之间徘徊，经受着情绪的大起大落，心灵时常激荡着浪花。

    少年把教科书整齐摆放在课桌上，随后整理抽屉书桌。小憩后，熄灯，离开。关门瞬间，少年涌起强烈的直觉，这种直觉使得他相信许青云就在附近。他无意识瞧见五班，五班教室灯光亮着，他感觉许青云就在教室。此刻，他既好奇直觉的真实性，又害怕此时此刻的许青云真的在教室。

    步伐沉重，有那么瞬间，少年的心剧烈得仿佛要跳出胸腔。这让他相信她在。每间教室有两扇门，每扇门有透明的小窗。少年透过小窗看见许青云，看见她身边的男孩，他们的距离这么贴近。此情此景让少年的心碎了，碎了满地都是。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许青云不仅失约，背着他与其他男生有说有笑，像是在恋爱。霎时间，少年的眼泪滴落在光滑的地板，陨石撞击般绝望而痛苦。

    有时，生活像无常的天气变幻莫测，一会儿阴云密布乌云漫天，一会儿晴空万里阳光灿烂。路那么漫长，那么让人难受，少年像小偷逃离现场。

    他痛苦，他无奈，他讨厌这么漫长的路。他觉得回寝的路怎么也跑不完。爱情像毒酒，常使不成熟的人肝肠寸断。此刻，少年难以分辨白天黑夜，难以分辨理想与现实。他的世界被抛弃，任由日月星辰往常东升西落。

    回到寝室，少年没有脱鞋，上床就睡。他扯过被子捂住了脸，不想看见耀眼的灯光，他不想看见糟糕透顶的世界。其实，他完全可以把灯关掉的，只是沉浸在痛苦中难以自拔，压根没有想到罢了。

    台灯前，许青云看着乱七八糟的桌面，回顾今天。她的脑袋沉甸甸的，满满都是收获。然而，她的心底深处总感觉有地方不对劲。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想都想不出来。次日清晨，许青云翻看手机才明白自己放了少年鸽子。

    我这是怎么了？她想到倪亚飞那张英俊的脸，想到他帅气……

    9

    向日葵筷子粗的叶柄托着又圆又大的叶片，随清晨的风摇曳，像歌唱的小草。蒲公英越过栏杆，近距离观看向日葵花瓣。

    她像美丽的小蜜蜂，鼻尖轻轻触碰着盛开的向日葵。

    从教室出来，少年恰好撞见蒲公英。那瞬间，他觉得蒲公英很美，美得无与伦比。昨晚，他的眼泪流干，两节课结束，他的痛苦消散许多。上官老师看见了蒲公英，以严厉的声音告诉她：“你以后别再翻栏杆啦！”

    走廊尽头栏杆外，向日葵随风尽情摇曳，就像美丽的女子楚楚动人。这以后，向日葵的叶子由绿色渐渐变黄，花瓣亦慢慢凋谢。又过去几天，数不清的花蕊在花盘老去，随着清风飘向了远方，落在行人的头上。

    秋天匆匆过去，初冬很快过去。冬月二十八到来。今年农历认月份，较往常来得早。这个日子，对其他人来说，寻常普通，对少年却不同。这是他的十八岁生日。在这以后，他不再是少年。十八岁生日原本寻常，人们赋予了丰富的寓意。这样的日子，对每个人都不同寻常，都有具体的特殊意义。

    十来天，他没有思念她。期间偶有遇见，没有以前那种热情。这点，许青云感受到了，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他会有点淡淡的哀伤。忙完其他事，许青云看着手机静静发呆，少年很久没有发消息来。

    以前，她有点厌烦，如今的她又想念那种被打扰的感觉。姑娘啊姑娘，你怎么这么复杂。再次联系许青云，少年犹豫许久。然而，他心底牵挂着她，不愿意相忘江湖。“周四下午，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当然有，我可以知道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吗？”

    “周四我生日。我想请你吃饭。”这样的消息让姑娘的心融化了。

    “我想请你吃饭。”许青云反反复复阅读这句话，她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走进少年的内心，他的表白是真心实意的。为此，她还在备忘录里写着：“周四，千万别忘记跟顾长空吃饭，我得给他准备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