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云顾。”
那小吏瞥了她一眼，默默写上“顾云”，咂舌道：“大师，您莫非只能说假话不成？您刚刚报的，完全不似人名啊！”
顾云乖巧坐着，拒不说话，扮演一根萝卜。
小吏见她不说话，也没有龃龉，而是用一种心领神会的表情暗示她，他都已然了解了。
高人嘛，有一些爱好很正常。
那还有人喜欢裸奔的，不也在大牢里待的好好的吗。
咸阳，国际大都市，有着悠久的历史，要学会包容，厚德载物。
“性别呢。”小吏低着头再继续记录着。
“男的。”
小吏突然仰头，从上到下打量了顾云一眼，疑惑道：“您这不是会说真话吗？”
顾云顿时就破防了，她作为一个街头落魄的神棍，她是很容易破防的。
“你说话真好听！真是鸟语花香，慧眼如炬啊，一眼就能看出我是男的！”
小吏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挠挠头道：“大师你这不是还是会说好话的嘛，不用客气，我给你记上。”
顾云连忙闭嘴摇头，用哀求的眼神看向他。
小吏顿时感动了，大师原来如此平易近人，用如此真诚的目光告诉他大恩不言谢，他感到心口如久旱逢甘霖，用最工整的字，一笔一画写下了：“男”。
顾云看着自己的古代身份证，从未觉得二十多度的天会有这么寒冷的行为。
她在心里问系统：“我哪里不像女的了！”
系统缓缓道：【男女都不是刻板的，有女性偏好短发中性，有男性喜欢柔美娇弱，您用像与不像来问我，恕我无法给出确切的回应。您就是您，何必在意旁人给的性别符号呢？】
顾云半天没琢磨过味来。
好像有点道理。
但是好像没回答她的问题。
如回。
事已至此，她也没办法了，只要她知道自己是女子，这便有何不可。算了，想必老天留她身份自有后用！
她又磨磨蹭蹭地想走回原本的摊位，但顾云人还未到，就听见了众人的喧闹声：“让一让让一让！”
“我有钱，让我当第一个！”
“老子是宗室之人，都给我退后！”
“宗室？我也是！你按辈分还得叫我一声兄长！”
什么逼动静。
顾云顿时就要远离这喧闹之地，这么多人，她从小就有密集人恐惧症，一看见人密集，就恐惧。
她蹑手蹑脚地朝后缩。
结果，她就又撞到了后面过来看热闹的人，对方一个踉跄，当即就指责道：“看没看路啊！”
顾云条件反射就道歉：“怎么了撞得就是你！”
吼的特别大声。
众人顿时就注意到了顾云，声音大是一点，主要是她穿得特别奇怪。
顾云穿的是T恤加破洞牛仔裤，在众人眼里就是破破烂烂的连补丁都打不起的穷逼。
眼前一亮。
这不就是众人口中那个算卦永远相反，说话也很让人恼火，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师傅吗！
当即就帮顾云骂道：
“就是，这可是高人，小伙子你人高马大的，大师这么瘦弱，怎么会故意撞你呢？”
“这是在考验你的悟性啊，还不给大师道歉！”
那小伙子果然一时间愣住了，他看向比他矮一个头的顾云，又比较了一下他们二人的衣物，自觉惭愧，拱手道歉：“小子不知高人用意，竟出言粗鄙，还望见谅。”
顾云心里是很愧疚的，但她又不能说话，只好背着手，装作一副高人的模样。
秦朝为什么没有胶带呢。
她要把这张嘴给封了。
那青年男子见状，心头更是有了数。果真是高人，前一刻佯装大怒考验他，下一刻他乖乖认错，她竟然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怒意。
顾云这下知道了，自己出名了。
从一只过街老鼠变成了米/老鼠。
她还是不喜欢这么多人围着，只好装作高深的模样，在众人让出一条道来时，指了指刚才的青年。
青年指了指自己，旁边人却很是羡艳：“哎呀你被选中了，还不快去！”
“大师算一次卦就五枚铜板，一日只算三卦！”
顾云在心里叫苦不迭，那些百姓还在说个不停。
她算三卦是害怕算的多了被打死。
收五枚是因为初来乍到不了解物价。
再说下去，她真成圣人了。
她抬起手示意众人肃静，一把扯过旁边的招牌，就改成了“一天一卦，一次五十文”。
呵，没想到吧！我涨价了！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本以为这下就该吓退众人，却不曾料到众人更加热情：
“大师果真是高人，一天只一卦，却定价如此便宜！”
“先前被奚落，大师却不在乎众人风言风语，而如今已是全城闻名，却依然如此低廉！这简直就是圣人在世！”
听懂掌声！
掌声雷动，顾云气得想哭。
那男子被众人推搡着，催促他赶紧算卦，莫要浪费高人时间。
男子交了钱后，顾云就发现许多人见自己没戏，已经各回各家，只有一些闲人站在旁边围观。
那青年男子恭恭敬敬地道来：“大师，我乃是汉中人士，世代经商，今日来咸阳是想要将我囤积的冰块卖掉，不知可否顺利。”
顾云还没说话，周围围观的人就已经扼腕叹息。
“小伙子，现在都没到夏季，你这些冰块卖给谁啊？”
“是啊，而且冰块囤积不易，热销的时节也短暂，你如今来，真是不巧。”
“你没有很多的货物吧？”
那青年已是冷汗涔涔，他是家中的嫡子，如今方及冠，寄托了父亲的厚望，如果此次不顺利，那些人难免会有闲话。
如今，他也明白了。
他被庶弟给坑了。
好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顾云也有些叹息，这一看就是家里保护地太好，不知道世道险恶，于是她满怀惋惜道：“卖啥卖啊，收拾收拾准备破产！”
众人点头。
然后齐齐一愣。
欸？
顾云先是怔愣，后就是喜不自禁——难道，她不用再说假话了！？
下一刻，她笑道：“我好悲伤啊呜呜呜！”
她笑不出来了。
笑容不会消失，但会转移。
“谢谢大师！”那青年喜出望外，当即就要掏钱给她，顾云那叫一个大喜大悲，为了即将到手的钱，她赶紧闭嘴。
装作一副高人的模样。
她看见了！
那璀璨的金色！
她要不是不能说话，现在就要大喊：“老板大气，谢谢老板”了。
那青年掏出了一锭金子，顾云刚想要伸手，就被旁观之人拦下。
“快收回去，你怎么能以这等俗物玷污了大师的眼！”
“大师凭一身本事，早就可以赚得千金，为何一卦只收五十文，你好好想想！”
“大师可不是凡人，人家是有大修为在身的当世神仙！”
顾云绷不住了。
她悲痛地反驳：“是啊是啊，我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大家说得好啊！”
她的心都碎了，因为她看见金主又一脸惭愧地把金子给收回囊肿，朝她行了一大礼：“萧某愚笨，差点就玷污了高人的眼！”
“是的是的你差点就玷污了我的眼，你赶紧滚蛋！”
萧大公子眼尾一红，因为羞愧导致他整个人都非常地破防，匆匆告退。
顾云：尔康手——
哈哈，这下要穷一辈子咯。
她这回捡起五十文钱，流下一滴热泪，摊子都不想要了。
【如果我未见过光明，本可忍受这黑暗】
*
“诸位对此人怎么看？”嬴政坐在龙椅之上，望着底下的那堆方士，不怒自威。
底下人集体面面相觑，最后推出来一个人。
那人留着胡须，年纪已过半百，娓娓道来，言语间全是鄙夷：“陛下，真正有本事的人不会不爱惜自己的羽毛，我等遵循祖师爷的忠告，绝不会以五十文就出卖自己的本领。”
“哦？这便是尔等收朕千金的理由？”
他喜怒不明，浑身上下带了几分慵懒，撑着头露出一个微讽的笑，看着底下那堆方士乱作热锅上的蚂蚁，心里不由觉得他们好笑。
又觉得自己好笑。
“陛下，我等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那人不过哗众取宠的小人！”
嬴政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肯定道：
“朕当然是相信诸位的，那今日，何人能告诉朕，我大秦有多少年的国祚？”
那几人这下松了口气，齐齐跪下道：“我大秦千秋万世！陛下乃千古一帝！”
嬴政摆摆手，将几人的脑袋暂且保住了。
结果，出乎意料地是，有一老者依旧跪在殿上，赵高见了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嬴政，见他没什么反应，大着胆道：“大胆，陛下发话但敢不从？！”
那人低着头，闷声磕头。
“陛下，臣夜观天象，那人乃是龙龟（注1）化身，对我大秦乃是百利无一害啊！应当将其请入宫中，万万不可失礼！”
“大胆！陛下乃一国之君，天下共主，去给那劳什子的‘龙龟’卑躬屈膝请入宫中，你真是大逆不道！”
“赵高，让他说。”嬴政斜了赵高一眼，赵高立刻缩了缩脖子，感到一股杀气。
“陛下，小人自幼推崇阴阳学说，后阴阳学说式微，又听闻陛下需要能望气之人，我实乃无奈，已是穷途末路，这才欺骗陛下。但小人为大秦是一片赤诚丹心，不能忍受他们的胡话，这才提醒陛下。”
“愿陛下责罚。”
嬴政没有生气，而是提起剑，端详了片刻，又在他惊心动魄之下将其放回。
他笑了两声。
“在你眼里，朕岂是是非不分的昏君？起来，领赏！”
那人自是喜出望外，连忙站起身：“谢，谢陛下！”
*
第二天，顾云望着小厮送来的衣服和令牌，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大师，这是我们家公子送给您的，虽说您淡泊名利，但夏季将至，担心您如此穿着，被蚊虫叮咬。望您不要嫌弃，这些薄礼还请收下。”
她这次学乖了，一言不发，直接夺了过来。
小厮没想到她这么果断，又连忙拿起令牌解释道：“大师可凭此牌下榻到万福酒楼，是咸阳最大的酒楼，上好的厢房为您备好了。”
顾云将这两物收好，真情实感地躬身行礼。
小厮连连摆手称不必如此，告退。
这人真是她的贵人，本来一开始就是她不小心踩到了对方，对方不计前嫌还为她准备了这些东西，不可谓不敢动。
她暗下决心，以后若还相遇，必定不再说话。
千万不能伤到孩子的心！
而另一边，萧瑾松了一口气，坐在马车内拍拍胸口：“还好还好，大师没有计较我那日的鲁莽，肯收这份礼。”
小厮斟酌片刻，还是问出来：“公子，我看那人不像有真本领的，我一将东西给她，她立马双手接过，半点没推辞！”
萧瑾立刻呵斥道：“不得无礼！大师必定是知晓我的愧疚之心，明白如若不收，我定寝食难安，这些东西才多少文？本公子当时给了大师一锭金子，她却严词拒绝，你竟不知么？”
小厮大脑瞬间呆滞，连忙下跪道歉：“公子，是小人心胸狭隘，那大师果真是真人不露相，大隐隐于市！”
萧瑾叹了口气，他如今虽然得到了顾云否定的回答，但心中还是不怎么踏实，看向窗外的景色，突然有些惆怅。
也不知高人姓甚名谁，师从何方，他也好想如她一般自在，闲云野鹤。
而“闲云野鹤”的顾云迫不及待赶到了酒馆，一宅就是一整天。
洗了澡之后，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都想要抱着镜子痛哭一顿。
我受苦了！
看着镜中穿着男装还算周正的自己，顾云可怜地有了一丝慰藉，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鼓励自己：
“真丑啊。”
鼓励失败。
本以为终于能清闲两日，不料她的房门却被敲响了，她高声道：“我不在！”
对方还在门外客客气气地请她：“大师，我家公主想请你算上一卦，已经备好了金银财宝......”
“啪”一声，很快啊，顾云扬起一个微笑。
AAA算命小顾倾情为公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