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舟没有声音的接近，让应梨没有丝毫的警惕。
她此刻双手抱胸在沉思，按理来说在李司舟换衣服的时候，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妾室需要避嫌。
只是应梨刚迈出房门一步，也不知为何，那围墙不知踪迹的暗卫竟然会齐齐出现，漆黑一团的面罩之上，竟然还依稀能看出带着祈求的神色。
能让面不改色的暗卫做到如此地步，只能说明李司舟这个人有多抗拒他人的接近，明显不会让他们踏入这个房间一步，甚至连刚才最接近他的亲卫都不被允许触碰。
……或说在某些时刻的时候，例如病发？
应梨也不知自己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大约也是放心不下这个刚病发的人，特别在她看来小孩子心性还如此之重的人。应梨刚迈出去的脚步一转，回到了室内，抱胸点点下巴：“你换吧。”
李司舟站在原地沉默，见她是真的不是在开玩笑的模样，才微微拧着眉头道：“你不必做侍女之职。”，莫非她想开了想要以色侍人？
应梨视线是毫无遮掩地打量了一圈，面无表情：“也不好让刚在地上喘不了大气的人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里，见谅。”
院里的暗卫努力支棱起耳朵，疯狂点头：没错没错！
李司舟突然后悔了要留她一起吃饭的决定，不见待自己的壳多了，也不差她这一个。
他磨了磨后牙槽，见她没有丝毫动摇，终究是转过身去屏风背后，在如墨的长发掩盖住的地方，耳廓已然红地滴血。
听起来无比镇定的声音在屏风后传来，可多少带了些咬牙切齿：“所以你平常也多的是这样的机会见男子换衣，这才无动于衷么？”
应梨背过身，听他突如其来的倒打一靶，顺势应下：“民风淳朴，我也是好心罢了，你别多想。”
李司舟额角狠狠一抽，莫名竟感觉顺下去的气又要上来了，让他原想说的话一顿，滞在口中说不出来。
此时他已走到应梨的身后，一道温热的气息不可忽略的强势让她觉得不对，这才忽而转过身来，缎白近在眼前。
像是被这明亮的白刺眼，应梨抬颌，略略向后倒退几步。
印入眼帘的是已换好衣衫的李司舟，全身禁欲的周整比先前那四处宽松敞开的模样好了不少，应梨满意点头。
李司舟的眸息又沉郁了几分，暗想这人是也不知害羞两字是如何写的。
罢了，民间女子，未必能识几个大字。
规矩都是用来约束明白的越多的人。
见李司舟已经换好了，应梨也不等他坐下，先行入座在期待今日会上什么菜。
妾室比丞相大人先行落座，这般如此没有规矩的事情，也就在相府中能见到了。竟琨头两回也提过，只是李司舟也没当一回事。
李司舟只静静瞥了她一眼，独自落座后片刻，秋月便领着几个丫鬟上菜了。
应梨眼底原还放着光，见这一道又一道上了来，趁着新鲜滚烫的热气团团冒上来，她困惑得瞥了眼李司舟。
待一道道丰盛的菜乘在青碟玉盘之上，全都上完了，按理此时应梨早已动了筷子，可她还像个木头人似的，纹丝未动。
头一回见她好像没有干劲吃东西，李司舟视线落在今日的晚膳上，环视了一圈放下了筷子，声音不冷不热道：“没有胃口？”
“不是……”，应梨犹豫，终究还是问了出口：“这些菜是你特意让人准备的？”
不然也挑得太巧了。
李司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敛眸道：“我向来对吃的没有禁忌，每日的菜式都是由膳房自主定制，若是你不喜欢……”
应梨的话打断了李司舟，她眼中的困惑更甚了：“不是你不喜欢吗？”
李司舟僵住了身。
隐匿在房梁的竟琨身形一滞，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她在说什么？他们主子哪有挑食的，从小到大从未说过哪样不好的！
这女人，臆想疯了吧！
“红油抄手太腻了，通菜勉强能吃下几根，只是你好像本身也不喜欢吃中空的东西，像笋也少动……”，应梨拿着没动过的筷子，凭空点点这些菜。
还说自己对吃的从来没有禁忌，确实没有，就是硬憋着了。
李司舟胸中似有重锤一敲，连带着眼前都模糊了几分，垂下的眸光幽深叵测，声音有些低哑：“……我每样菜都吃的差不多的量。”
应梨收起筷子，落在桌面上，相互触碰的时候，微微一声清脆的响。
“差不多，就说明还是有些区别。况且还有在夹菜、咀嚼的速度上，还有表情……你的不喜欢还挺明显的。”，应梨理性分析。
很明显……李司舟眼前的模糊愈发不清，连耳侧的声音都像一下被拉得远远的，还带着回音，口中有血腥味。
竟琨在仔细回想：明显吗？可主子从未主动说过哪处不好、哪处不喜，按他往日里的举动，自己还真未发现……
竟琨几乎就要嗤笑一声：这女人胡乱的猜测可真是疯了！
应梨不信自己会出错，这也是她往常分析这套程序有没有出bug的办法，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趋近于真实的人的数据是什么样子。
或许这句话有些奇怪了，甚至有些时候她也在怀疑什么是真实，或者是他们所人为操控的真实。
例如故事应该走向的路径……她垂下眸光，重新把这个念头压下。
罢了，还是找到面板回去再说。
李司舟握着筷子的手僵着，这还是他第一回被揭穿真实的想法，与“只跟自己吃过两次饭的人居然能懂自己的喜好”相比，他此刻是不由自主内心升起的陌生的情绪。
被一种又酸又涩的情绪所包裹，李司舟的眸子又幽深了几分，甚至郁气浓重，生出几分厉色。
她为什么知道……
她又凭什么就这么说出口……
一种似是激动的颤栗，又是从未被揭穿过伪装的羞愧，让李司舟想逃离。
桌上的沉默终于让应梨觉得不对，她恍然抬头，见桌子对面那人把头垂得都看不清脸了，捏着的筷子也在发抖。
应梨茫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不对，她声音都因此带了些害怕，不知道李司舟这是怎么的了：“不是……我没有在怪你！”
“喜不喜欢这件事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啊，觉得不好吃就说不想要，不喜欢的事情也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去做……”
应梨见他脸色都苍白了起来，暗想这他不是又要气喘，连忙扔下一句话：“还有你院子那棵木棉树，春夏的絮都容易让呼吸不畅，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就砍了吧。”
见他不理会自己，应梨面色难得显露尴尬，她只好站起身来先溜为上：“我也就随口一说你别放心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情没有办，嗯……先回去了。”
末了，还扔下刚说了就后悔的一句话：“那菜你要真不喜欢就别吃了。”
话音刚落，应梨又想给自己一嘴巴：不是，别人都听不得这话了，你还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