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已经安排好了”，服务生上前说道；

    沈贺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到约好的时间了，淡声说道：“好，十分钟后上菜吧，对了，提到禁忌的食材，都有仔细交代给厨师吧”；

    服务生点头说道：“是的，按您给的明细，都仔细交代了”；

    沈贺点点头说道：“谢谢”；

    服务生关上门离开了，没一会儿就听到敲门声，门再次打开，桑语跟在服务生的后面走进来。

    沈贺的目光停留了许久，没看出岁月，在她身上有什么变化，高跟鞋清脆的声音向他走近；

    他笑了笑起身，帮她拉开椅子，桑语从容的坐下，看不出来有任何，被病痛折磨的痕迹；

    原本今天，他有很多工作安排的，但是桑语的电话打来，只是一句话，他就决定，取消那些事情来见她；

    现在觉得，是不是被她骗了；

    故人风采依旧，怎会生命走到了尽头？

    “我猜，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这个女人是不是在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得了癌症的样子”，桑语说话的口吻，仿佛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轻松又淡然；

    “许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不可否认，跟你比起来，我真的老太多了，而你还是这么漂亮，这么光彩照人”，沈贺不吝夸赞道；

    桑语笑道：“谢谢，看来我今天的化妆风格，是符合你的审美的”；

    看她还有心情开玩笑，沈贺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靠在椅背上说道：“其实，我倒是希望，你是骗我的”；

    “我就不能是骗你的吗”，桑语撑着脑袋问道；

    桑语越是故作轻松，沈贺心里的期盼，就降的越低，叹了一口气，打起精神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一段时间了”，桑语也不再调侃，回答了沈贺的问题；

    人到中年，死亡可真是个沉重的话题；

    “前段时间，有个杂志来采访我，其中有一个问题是，你这么成功的人生，有过遗憾吗”，沈贺自嘲的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她居然形容，我的人生是成功的”；

    “还记得段笙吗？”；

    桑语想了一下说道：“当然，没想到大学到现在，你们还有联系”；

    “联系的也少了，一年难得见一次面，那次我们在法院碰到，我们也没想到，但是遇上了，晚上就一起吃了个饭，也是在这个位置”；

    “他说，我们这一生啊，名校毕业，有一份还不错的工作，按部就班，结婚生子，别人看着也挺不错的，但只有自己知道，日子过的什么样”；

    “八个字形容，人到中年，妻离子散”；

    “然后我就在想，何其相似，其实我们本不该，走到这一步的，我们从那么相爱，到行同陌路，究竟是为什么”；

    “所以呢，现在得出结论了吗”，桑语问道；

    沈贺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也不算得出了什么结论，只能说，反省了一下，自己这些年，我们毫无准备的成为了大人，成为父母，可还是自我的活着”；

    “我沉浸在事业里，你沉浸在失去自己里，我对你对孩子，你对孩子，没有尽到任何责任和义务，我觉得，在工作上，我确实做出了一点成绩，但是在生活上，在家庭里，一败涂地”；

    “我很后悔，如果那个时候，能多关心一下你，多点耐心和责任，是不是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局面，孩子也不会成长成这个样子，你也不会…”，后面的话，沈贺渐渐说不下去了；

    “既然觉得后悔，那现在给你机会，向我道歉吧”，对于责任的划分和分析，桑语全然不在意，她终于又说出了这句话；

    去英国之前，两人也见过一面，那时，她也说了这句话，当时他卑鄙的逃避了，现在，要道歉吗？

    沈贺摇摇头道：“我不道歉，咱俩爱过，怨过，恨过，逞强的个性，耽误了半辈子，现在和解有意义吗，你活着，我们就相互惦记，你要是先走了，就留我在这世上惦记你，反正一二十年后，总会相见的”；

    “逞强，你说的对，我们这辈子，都被逞强耽误了，去英国的决心，在见你的时候就动摇了，那个时候，看着你还戴着我们的婚戒，我几乎就要反悔了，但是看着程韵，戴着同款戒指出现，我就以为是我想多了，如果那个时候，问出来就好了”，桑语的视线，停在沈贺的左手上；

    沈贺微微用力，取下了那枚戒指递给她，带着浅浅的温度，放置于掌心，桑语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看到内圈的刻字；

    两个S，中间有一个心形。

    这就是他们的婚戒，即便取下来，手指上的痕迹，也没有轻易消散，桑语红了眼眶，无奈的笑了。

    “我跟程韵，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知道你内心，这样挣扎过，我很抱歉”，沈贺重新戴上戒指说道；

    桑语笑了，释怀的笑了，飞快的拭去泪水，摇摇头道：“都过去了，诊断结果出来后，我才从“沉浸”中清醒过来，以为只是一恍，结果人生虚度一二十年，那种感受无法形容”；

    “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接受，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非我所愿，可尽头在哪里，我还是能选的，所以我选择了回来”；

    “从前我觉得，落叶归根这个词，未免太过老气，可现在才明白，这个词的重量，那是心和身体的归属感”；

    当然老气，沈贺看着她含着泪光的眼睛，说话时还像从前那样，闪闪发光，怎么能跟落叶归根，这个词连起来。

    桑语说话的语气逐渐苦涩：“最近，我一直在想从前，越想越觉得害怕，明明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一切，却那么陌生，就好像这世界有过两个我，一个是生下她爱她的我，一个是不断伤害她的我，一边后悔，一边庆幸”；

    “后悔我那么对她，庆幸她没有因为我这样的母亲，对生活失望，她成长的很快，优秀又善良”；

    “我心里又骄傲又遗憾，我决定了，下辈子还给她当妈妈，但是一定要是，那种很爱很爱她，会好好保护她，不会伤害她的那种妈妈”；

    桑语说话的样子，真的好像回到了，刚生下沈悦的时候，那种属于母亲，想要呵护自己孩子的紧张感；

    沈贺不自觉地，跟着畅想起来，“那下辈子，我还当她爸爸，我要当一个有责任心，善解人意，宠爱她，一直在身边保护她的那种爸爸”；

    桑语摇摇头：“不用等下辈子，我没有时间了，但是你还有时间，比起令人称赞的人生，我只希望她快乐的生活就好，我们的女儿，以后就交给你了”；

    “但是下辈子，我们晚一点再遇见吧”，桑语的语气，充满了期待；

    沈贺压抑着内心的翻涌，克制着情感的流露，良久，慎重的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