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

    因为沈清漪真的死过,当然无比确定自己会比赵深早死。

    可重生这样的事,说出来谁会信呢?

    沈清漪只道:“不过一句玩话罢了。”

    赵深审视了她一眼,并没有继续追问,他一边接过云珠递来的干净衣裳,自行换了,一边又说道:“既然你的腿伤已经痊愈,今晚我便从书房搬回来住。”

    虽然此时距离王太医交代的半月之期,还差几天,但他之前承诺过沈清漪会好好陪她,无奈事忙,眼下他们能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再分开两下里歇息,更是连好好说话的时候也难有了。

    沈清漪却是十二分不愿:“我的伤虽好了,二郎却又受了伤,我最近夜里睡觉不安稳,未免不小心磕碰到二郎的伤口,我看还是先别搬回来的好。

    “若是二郎嫌书房里伺候的人不够周到,恰好老夫人今天赏了如画,最是妥帖温柔,模样也标志,正好让她过去书房伺候二郎。”

    今日午时,沈清漪才从平康坊回来,便被谢夫人叫去,领回了如画。

    上一世,老夫人也把如画送来过松烟阁,只是沈清漪根本没让她有机会近赵深的身,便想法子把人打发了。但现在,沈清漪倒是庆幸能有人帮她伺候赵深。

    说着,她便让人把如画带了进来。

    如画一进屋,便粉面含春地望了赵深一眼。

    赵深并没看她,而是对沈清漪说道:“既然她原先是伺候老夫人的,可我听说老夫人这些天身子一直不爽利,可见她并不是真的会照顾人。”

    如画在旁听闻此言,急忙为自己辩解道:“二郎误会了,并非是我不会照顾人,原是老太太身子本就弱,每到换季的时候必然要病一场的。”

    赵深却又挑剔道:“她不但照顾不好人,还很爱狡辩,越发不能用的。”

    沈清漪听他的意思,今晚竟是一定要和自己同住了。

    她说道:“是我忘了,二郎心仪之人是我姐姐那样的女子,自然是看不上如画的。”

    她又故意旧事重提:“上次在沈家,二郎因为着急进宫,没来得及发誓。可今天二郎回来,依旧对那天的事只字不提,可见根本就不想发誓。

    “听说有一种大雁,向来成双成对,一只死了,另一只也绝不独活,可惜我心似雁,二郎的心却不似我呢。”

    反正上辈子自己比赵深死得早,沈清漪又把自己说成不肯独活的大雁——如果赵深死在她前头,她愿意像大雁一样为赵深殉死。

    可轮到她死在赵深前头,赵深却连发誓不娶她姐姐都不肯,又怎么好意思留下来面对她呢?

    沈清漪等待赵深或恼羞成怒,和她吵起来;或羞愧遁走,不敢再见她。

    不论哪种,她都能顺理成章地继续和赵深分房睡了。

    然而,赵深却望着她,缓缓竖起了三根手指:

    “赵深今日在此立誓,此生都不会与沈家大娘子有超出亲友关系外的瓜葛,若妻子早亡,亦绝不会再娶她为妻。若有违背,便所求永不得,所盼终为空,余生寥落,孤苦而死。”

    赵深原还疑惑,沈清漪那么在意他,怎么可能会不想他搬回来住,反而把他推向如画,原来还是在为沈清澜的事情吃醋。

    赵深承认,之前他不发誓,确实存了几分故意,但却并不是因为沈清澜。

    上一世,沈清漪死后,赵家和沈家确实撮合过他和沈清澜。但赵深自觉对沈清漪有所亏欠,决心为她服丧三年,此事便被搁置了。

    三年后,众人又提起立新后的事。彼时赵深正要着手治理世家霸权,而新后人选,不论是沈清澜或是旁人,必然是要从世家女中择选出的,赵深未免后宫生乱,妨碍自己,便一直没有再娶。

    这一拖,不觉便过去了十年。

    这十年间,赵深忙于政务,并未留意沈清澜,只看在她是沈清漪姐姐的份上,又有昔日的情分,便诰封她为韩国夫人。沈清澜进宫谢恩后,两人几乎就没怎么再见过了……

    赵深之所以不发誓,只是纯粹不想,尤其是誓言包含一辈子这样长。他能保证眼下的自己可以做到,却无法保证将来的自己依旧能履行誓言。

    但沈清漪的那句“我心似雁”,却让他记起沈清漪曾写给他的那些情书,整整三个匣子,其中不乏这样炽热的话语。他却从来没有回应过。

    赵深能想象得到,于多少个夜晚孤灯下,沈清漪如何一笔一字满怀憧憬地写下这些话语,又在拆开自己回给她的家书时,流露出怎样隐忍的失望。

    赵深又想到方才她见自己受伤,满心满眼都自己的样子,他突然便有些不忍心。

    不忍心让她再失望。

    虽然一辈子很长,可他已经经历过一个十年,将来再过几个这样的十年大约也不算难事。

    赵深发完誓,目光又落在沈清漪发间的玉簪上,问道:“我从淮南回来得太过匆忙,忘了给你带土仪,你可有什么别的想要的?”

    沈清漪却根本没有听见赵深的问话。

    她完全没料到赵深真的会发毒誓。

    若不是为了和赵深分房睡,她甚至都没打算旧事重提。

    沈清漪下意识地朝屋外看去,屋外灯火通明,一片平和,没有任何异象,一切都和之前的每个夜晚一样,没什么不同。

    沈清漪迷蒙地怔在原地,忽然疑惑起所谓的宿命……

    赵深只以为她是太开心了,这才没顾上回应自己,倒也不恼,便先去隔壁沐浴了。

    是夜,赵深还是从书房搬回了寝室。

    毕竟他毒誓都发了,沈清漪实在没理由再拒绝。

    赵深沐浴后,倒没做什么,两人勉强一夜相安。

    沈清漪却有些辗转难眠,仍在纠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宿命一说。

    如果有,赵深发下毒誓,宿命岂不是破了?如果没有,那便不存在她被赵深和沈清澜“克死”之说,自己上一世纯粹只是病死的,和离好像也不能保命。

    但她转念又想,早日脱离赵家这些糟心的事,心情好了,便是养病也能好得更快些。更何况,这世上出尔反尔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赵深将来会不会也食言。

    所以,还是要尽快和离的好……

    沈清漪直想到后半夜才朦胧睡去,尚未睡沉,便到了赵深上早朝的时候。

    以往,每次赵深去上朝,沈清漪也会跟着起身,等伺候过赵深出府,差不多也到了她处理一天家事的时候。

    但这次,赵深起身时,沈清漪却依旧侧身向里睡着,不见丝毫要醒来的意思。

    蕊珠和云珠,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却发现赵深的朝服还留在大理寺。这时候再去取自然是来不及的,索性家里还有旧的,好不容易翻箱倒柜找了出来,又发现腰带上少了一块儿犀角銙,是不能戴的。

    官员入朝所佩戴的腰带,制式上有严格规定,三至六品用的都是犀角銙。

    眼下旧的腰带却不能用,蕊珠和云珠不由慌了手脚,小声道:“我隐约记得家里还有一条新的,一时却想不起放在了哪儿,二郎的东西一向是娘子收着的,娘子或许知道,不如叫醒她问问?”

    赵深回头看了眼床上的沈清漪,道了句不用:“我顺路去伯爷那儿,找一条他的旧腰带就是了。”

    凌阳伯虽比赵深高了一个品阶,腰带却恰好能混用。

    赵深过去凌阳伯房内,换好腰带,父子俩便一起上了马车。

    车厢内,凌阳伯瞥了眼赵深的腰带,随口问道:“和二娘吵架了?”

    赵深解释道:“是我把朝服忘在了大理寺。”

    凌阳伯轻哼一声:“你把朝服忘在大理寺的时候还少吗?先前可没见来我这儿找过腰带。二娘又一向心思细腻,你昨晚回来,她怎么可能没发现你忘了带朝服,又怎么会不提前为你备好,还等你这会儿现找腰带呢?”

    赵深其实也有些纳闷,而且,方才在寝室里,他察觉沈清漪明明已经醒了,却在故意装睡。

    但他还是说道:“再细致的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她只是这次忘了。”

    凌阳伯见他嘴硬,却也不好多问儿子房里的事,只说道:“为人妻者,若是哪天连丈夫的腰带也不愿意为他准备,要么是在故意朝你撒娇,告诉你你没她不行,要么就是对方已然厌倦你,连夫妻间的面子情也不顾了。”

    赵深自动忽略了凌阳伯的后一句,心下恍然:原来沈清漪是在撒娇……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