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石韫玉向来不喜依依不舍的离别场面,和白笙一道定好下山的日子后,选了一个暖日煦煦的午后自己一个人悄默地下山了。离开十方镜前,石韫玉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忽的就折到了去禅雨寺的方向。

    当初约好要来见小和尚,可是自那日别后已有数年,石韫玉竟没想起过这回事。言而无信的人是她,现在这一下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于是她便心中有愧,想着在离开前去禅雨寺走一趟。

    凡人寿命不过百年,又受生老病死之苦。并非所有人都如楚峥的父母那样是累世仙门得以延长寿命,石韫玉去禅雨寺的时候其实也并不抱什么希望,也许小和尚现在已经变成一位垂垂老矣的老和尚了。

    石韫玉不喜欢见到老人,因为她总能在他们身上嗅到掩盖不了的死亡,闻起来像皮肉烧焦的味道,这会让她想起自己那死于火灾的家人。

    进入禅雨寺后,最先入目的还是那棵参天的枫香树。

    比起第一次见的时候好像有些不同。

    金黄日辉下,风吹过枫香树的叶子如同火焰在涌动一般。每一片叶子都红得似血,仿佛连叶脉树枝都变成了血管。这颗枫香树像活过来了一样。他肆意地向人展现自己的美丽,炫耀地舞动自己的身姿,仿佛——在为唯一的观众跳一场落幕舞。

    石韫玉走过枫香树站在禅雨寺的寺门外往里面寻找。

    没有人,但是寺内的地板很干净,显然是有人细致地擦过。

    在一阵穿堂风中,石韫玉从腰带山取下挂着的荷包,思索了会儿,并没有放到功德箱里面,而是用一块石头压在在庙前两颗顶梁柱的其中一根下。

    这样,小和尚要是路过这里,就能一眼看见荷包知道她来过了。

    庙后的老者听见前院有动静便寻出来看,手中还握着一把扫帚。前院空无一人,倒是那棵枫香树比昨日的颜色更加绚丽了。从前他就听人说过,这种树啊花啊的,跟死刑犯被砍头前要吃一碗鸡腿饭一样。等它们察觉到自己的寿数到了后,便会取出全部隐私精藏,为世间留下自己最后一抹绝色。

    老者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然后又低头发现了被石头压着的那个荷包。

    那样式?

    老者疾步过去将荷包捡起,惊异地捏着荷包跑出去寻了一圈。寻找无果后垂头耷脑地往回走,走啊走,走到了两座相挨着的墓前。

    他跪在一座稍新一些的墓前,仿佛跟人对话一样自言自语:“当初我误推了别人一把,当晚就发起了高烧。求医无用后寻到了这座寺庙前,和尚为我诵经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我的烧就退了......本想在这里等那个人回来把生死咒给我解了,谁知这一等就是几十年,我已经老得现在死去也不可惜了......小和尚,我不打算等她了,你也别等了。”

    老者伸出皱如蜷缩的鱼皮般的手拍了拍小和尚的墓碑,撑着地起身准备扫完最后一捧落叶就离开。

    他这次扫得格外认真和缓慢。

    其实,他也曾猜测过当初是不是真的被人下了生死符,毕竟那个姑娘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眼睛又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个巧言令色的小骗子。

    但没人会拿自己的命来赌真假,后面发生的事情又太巧了,他其实也半信半疑。只是他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小和尚照顾了他一夜,又猜测自己好转起来是不是因为这个的缘故。

    扫着扫着,老者看到了杂物堆里的那堆木板绳子。

    当初,小和尚与他忙活了快小半年,想在那个枫香树上绑一架秋千。可惜那棵枫香树太高,树身太粗也没有落脚的地方,直到最后两人也没有将那架秋千绑成。

    放弃的契机是什么呢?

    好像是小和尚从树上滑落跌在地上,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树这么高,她当初是怎么爬上去的呢......也许我本就不该能见到她吧......”

    禅雨寺的最后一丝人气散去后,那棵枫香树仿佛被一股无名力连根拔起一样轰然倒下,禅雨寺被粗壮的树干砸碎了龙骨,余下的房梁仿佛倾倒的骨牌一样落下。不稍片刻,这里就成了一个乱木堆,不久后,更是会化为尘灰洒落天地。

    近新春,西南的一个城镇里,尖锐刺耳的喊声响起,甚至盖过了新年的鞭炮烟火。一个男人踉踉跄跄地跑到大街上,身上衣衫不整,抓住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不厌其烦地念着:

    “杀人了!血,好多血!”

    围观的人推搡着男人,嬉笑着骂道:“又吃酒吃疯了吧,滚远点,别弄脏我这身新衣服了。”

    男人赤红着眼扼住一个人的手腕,声音轻得如同鬼魅:“就在里面,不,别去,去了你也会死的。”

    听到的人都厌恶地瞪了男人一眼,都觉得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些话很晦气。男人被人推到在地滚了一身泥,他却仿佛疯癫了一般浑然不觉痴笑着钻入人群,不一会儿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围观的人却仍觉得后背发麻,有胆大的人活动了下肩膀朝着男人刚才指的地方走过去。吱呀一声推开厚重的木门往里瞧......一只淌血的母鸡半飞着跑出院子咽了气,脖子被割了一半。

    众人这才完全放下心来,笑骂道:“没出息的,杀个鸡吓成这样!”然后一一散去。

    第二日,有人在结冰的河上凿洞钓鱼,鱼竿往下坠,众人以为钓上了一条大鱼,好几个人一起拖着鱼竿往上拽才发现是一具冻得发白的尸体,正是昨天那个疯癫无状喊着杀人了的男人。

    若说是不小心跌到河里,可这河面冻得跟墙一样厚;若说男人是溺水冻死,偏他身上皮贴着骨,仿佛,仿佛有人将血都抽干净了一样......

    有人跌倒,颤颤巍巍地说:“血魔,是血魔?”

    听到这话的众人身体仿佛坠入脚底下夹着碎冰的河水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颤抖得肌肉抽搐,静默了一瞬后都跑回家收拾东西逃离这个地方。

    石韫玉将吃了一半的炊饼包好塞到包袱里,待人都走远了后才现身蹲在那个尸体旁边,伸手检查。

    身上没有外伤,眼窝深陷,血液都被抽干了。

    看起来的确是血魔的手笔。

    石韫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手脚后,揽腰将男子的尸体抱起抗在肩上,打算将他掩埋了后再去会会那位血魔。

    逆着逃亡的人群往城内走的时候,石韫玉的耳边听到了人们对于血魔的议论。

    血魔,男女不祥,只知是魔尊太岁手底下的一员大将,最喜用新鲜的人血练功。但凡被血魔去过的城市,无一不成了一座空城。

    天上也派过不少神君下来诛灭血魔,但能力强的神君死在魔尊太岁手下,能力弱的又打不过血魔,这才让血魔猖獗至今。

    不过血魔恐怖虽如此,却也不及太岁的威名,毕竟......当初太岁入魔后攻上神界,听说连神仙中最厉害的武神君太宸神君都殒命在他手中。虽然不知为何太岁只去了太宸宫大闹了一场后就老老实实地离开了,但只一个太宸神君的陨落也依旧让神界萎靡不振到现在。

    这就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攻心计。

    自那一战后,“神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念头算是在众生心里种下了。

    石韫玉先来到了那名男子逃出来的地方。发现那名男子死亡后,发现他的那群人立马将他生平中的事迹一一拿出来当说嘴。虽然想想自己死后要是这么被人连底裤是什么颜色都说出来该是件多么尴尬的事情,但也正因如此,石韫玉才能凭着门口那滩还没擦干净的鸡血找到地方。

    自一脚踏进门槛后,便觉有股寒气往脖子里钻。石韫玉空出一只手将衣领揪在一起,心想着果然不能贪便宜买打折的货,这衣服能被剩下来打折肯定是经过劳动群众严格的筛选的!

    这间房子有二层,有花有树,瞧着也是一个小康人户。石韫玉却知这不过是表象罢了。她自怀中掏出从那男子头上剪下的头发合在掌心,随着一阵灵光闪烁后,两手跟掰开了什么东西一样破开了这里的障眼法。

    转眼间,眼前的二层小楼就变成了一派阴森鬼宅模样。一道腥臭的气息自宅内冲出——进门前石韫玉布下了阵法,唯一的出口就是她所在的门口,这意味着,如果有人想逃,必定得跟她见上一面!

    飞絮般的雪花布在石韫玉周身,片片雪花连成丝、织成网,一张大网落下将那股气包困在其中。石韫玉两手合掌为剑正要一剑劈下去,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一阵抽泣声。

    听起来,有点耳熟。

    石韫玉转头看去,一个瘦弱的女子蜷缩在墙角用怯生生的眼神望着她。那双眼大而空洞,明明是无神呆滞的一双眼,石韫玉偏看出了一丝惊喜的情绪在里面。

    盯着女子的脸辨认了半天,石韫玉试探着开口:“你是,牡丹吗?”

    牡丹仿佛被吓傻了半点反应也做不出。

    石韫玉抬手将刚才收下的气流抓在手里,背手在身后朝着牡丹走过去,问:“牡丹?牡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见到血魔了吗?”

    仿佛是从石韫玉的话中听到了什么恐怖的字眼,牡丹那双空洞的眼盯着石韫玉流下泪来,这一流就止不住了。

    石韫玉叹了口气,蹲下来用袖子去擦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没事了,我带你离开。”

    牡丹伸手紧紧拽住石韫玉的袖子,身体一直在发抖。她磕磕绊绊地发出一些不明所以的声调,石韫玉还以为她害怕,当下带着她离开的步子迈得更大了。牡丹跟在她身后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声音。

    正在此时,石韫玉突然停了下来,笑了一声道:“听说没人知道血魔是男是女。不过,如果由我来猜的话,我会猜——血魔是个女的。”

    牡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僵愣在原地。

    石韫玉转头,眼底带上了杀意。

    牡丹垂眼一看,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柄冰剑。

    “毕竟,只有女人才这么聪明又狡猾。”石韫玉的眼睛,看向的是牡丹身后,“我的一位师弟跟我说,当你在路上捡了一块金子的时候,就说明不远处一定有一座金山!而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石韫玉将剑掷出,一柄剑化作百千柄剑刺向屋内,那道墙眨眼间化为灰砾,而在那道墙后是一间密室。顶上吊了数具干尸,被冰剑扎成筛子的是血魔,已经没了气息。

    石韫玉歪头:“看来血魔徒有虚名啊。”

    随后将手中拎着的东西扔到地上,只是一只啃食腐肉的秃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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