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五提剑奔至楼上,之前守卫的大汉各和一名黑衣人房外走廊缠斗,忽然瞥见提剑的陈五都吃惊不小。
那大汉更是心惊,怕不是这个小丫头也是刺客?!
陈五哪晓得别人的心思,只顾往房里冲去。
一大汉惊叫:“保护主公!”
陈五还不知是把她当刺客了。
只见房里一名护卫正和一个黑衣人厮打。
一名头戴玉冠,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持剑端坐榻前,神色淡然,似乎对眼前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而轻尘被他埋首护在怀里,大掌轻拍她的后背,似在安抚。
看样子还算是个有责任有当担的男子。
护卫见了陈五,立即把剑指向了她。
陈五急忙躲避:“我是轻尘的朋友。”
黑衣人则趁机直刺华服男子。
轻尘听得有人唤她的名字,抬头来看,只见一把利剑破风而来。
“啊——”
陈五暗叫一声糟糕!
陈五情急之下将剑一扔,直中黑衣人的手臂,华服男子也适时挡住黑衣人的来势。
护卫及时收手,转攻黑衣人。
二人很快又缠斗起来。
华服男子讶异地挑眉,将手中的剑一扔:“小友接剑!”
陈五接过剑,不得不加入这场混战。
有了陈五的奋勇相助,黑衣人很快落于下风,护卫也是个狠角色,抓住个破绽一剑将黑衣人捅了个窟窿。
陈五大惊,她只想制服黑衣人,可没说过杀人!
护卫丢下一句:“多谢姑娘!”继而转战外围,同他的伙伴一起围杀黑衣人。
轻尘见是陈五,一张樱桃嘴张得老大。
“陈姑娘,怎么是你?”轻尘惊喜的喊道。
陈五苦笑:“是我。”
华服男子似乎看出陈五的无奈,缓缓开口:“小友不必多虑,唐某定不会牵连于你。”
陈五瞥他一眼,算是知道了他的姓氏。
轻尘闻言,抬头仰着小脸望着男子刚毅的侧脸,饱含深情道:“齐郎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定不会食言。”
接着她起身,对陈五盈盈一拜。
陈五忙去扶她:“轻尘姑娘,不必如此。”
“陈姑娘搭救之恩,轻尘感激不尽。只是齐郎受了伤,需得及时医治,还请姑娘再施援手。”
陈五扫了眼轻尘口中的“齐郎”,见他的腰侧隐隐有血迹渗出。
正思量间,轻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陈姑娘!”
“尘儿,不可强人所难”,唐姓男子俨然正色道,声音洪厚坚定,“我一时半会死不了。”
从称呼中,不难猜出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非比寻常,好一对牛郎织女!
陈五轻叹一声,吐出一个字:“好。”
随即转身加入门外的战局。
战况愈加白热化,护卫已经倒下两个,黑衣人占据优势,自信心暴涨的同时,攻势也愈发猛烈。
陈五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同时应对两名黑衣人,就在她体力不支,脑海闪过命丧于此的念头时,楼下传来队列的脚步声,数名护卫霎时蜂拥而至。
黑衣人眼见势不如人,打了声口哨就要撤退,但是来不及了。
三人很快被护卫前后夹击。
见大势已去,三名黑衣人互看一眼,都尽皆服毒而亡,死状与自尽在陈五面前的黑衣人并无二样。
护卫们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继而有条不紊的处理尸体,似乎习以为常。
陈五心惊不已,不知道那房里姓唐的男子是何方神圣。
房内忽然传出数道请罪的声音:“属下护驾来迟,请主公责罚。”
她没听见回应声,但是知道不该在此多逗留,免得听到不该听的话。
陈五将手中的剑递给旁边的护卫径直下楼。
神色肃然的护卫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
楼下并没有如月的身影,正思虑间,见王妈妈领着一名郎中提着药箱,急匆匆地奔来。
王妈妈被留在楼道口,捂着起伏不定地胸口脸色一片惨白。
陈五问:“王妈妈可见到如月?”
王妈妈这才发现陈五,忙拉着她手左看右看:“如月没事,你没受伤吧?轻尘有没有事?”
“一切都好。”
王妈妈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哎呦,也不知楼上那位贵人什么来头,引来这么多刺客要杀他。如月找到我的时候,我真真要吓死了。”王妈妈一脸心有余悸,瞅瞅楼上楼下站了数名神色肃穆,目光凶悍浑身带着杀气的护卫,忍不住心中狂跳,“就不知贵人走了会不会给我们醉仙楼带来麻烦。”
离得近的护卫听了王妈妈的话,眼神轻飘飘地往她这里一扫,她立即害怕得后退两步,拉了陈五往门外的花园走去。
“陈姑娘,”不用面对那些护卫,王妈妈神色轻松不少,“如月说你救了她和我家一个小丫头,真真感谢万分。”
说完就对陈五一拜。
“当时情急,我也是自救罢了。”陈五想起如月的不对劲,便问她,“如月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她好像很难过。”
王妈妈眉头皱起,又恨又怜的神情:“这就是她的命,也是我们进了这行当所有女人的命!都这么多年了,还想不明白呢!”
陈五不解,追问详情。
王妈妈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陈姑娘,你还是个小丫头,说这些怕污了你的耳朵。”
“无妨。”
“好吧,陈姑娘年纪虽小却是不同常人,老奴便大致给你说说。”
原来如月下个月年满十五就要□□接客,而醉仙楼的规矩,年满十三的女子便得接客。
只是轻尘待如月如亲妹,恳求王妈妈格外开恩多留两年,只因她深知女儿家越早□□身子更容易生病,衰得也更快。
而轻尘付出的代价便是这两年里不支薪水,且任由王妈妈安排不得拒客。
轻尘是醉仙楼的头牌,又深得王妈妈的喜爱,她想了一晚上便答应了。
“可以说如月是在轻尘的庇护下长大的。”王妈妈苦涩的摇摇头,“轻尘这个傻丫头,明明自己深陷泥潭还妄想搭救旁人,这其中艰辛又有谁知?偏生如月这个蠢货还一天天心存念想,希冀家人能赎她回去,做梦呢!”
陈五默然,难怪如月会送她随身多年的木雕,她这是要与之前的人生做诀别。
如月自认清白还在,所以她还能坦然面对陈五,心存妄想交她这个朋友。而一旦失了清白,她便自惭形秽,不敢再面对她,故而说让陈五不必再来。
轻尘的的良善令人动容,如月的悲伤令人心痛。
既然老天让她们相识,难道只是让她看一场弱女子的悲剧?
陈五心意难平,她想一定可以做什么。
“那醉仙楼赎人有什么规矩吗?”陈五问。
王妈妈一脸古怪的神色:“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想了解了解。”陈五自知还没有那个能力,不会轻易许诺。
但王妈妈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有些吃味道:“如月这丫头你说她命好吧又从小被家人卖入青楼,你说她命不好吧,又接连着遇见好人,啧啧。”
陈五眉眼一弯:“是啊,若不是王妈妈心善,如月又怎有好运?”
王妈妈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陈五的小马屁算拍的很到位。
王妈妈甩着帕子咯咯地笑个不停,眼泪都要流出来似的。
好一会她才说:“从青楼里赎人,不单要钱,还要人。”
陈五面露疑惑,这青楼的女子光有钱还不能赎的么?
王妈妈探身摘了一朵红艳的杜鹃捻在手里,轻轻打着转:“你以为这青楼是我一人能掌控的?这背后的利益不知道牵涉多少达官贵人,他们要的是源源不断的钱,又怎会轻易放人出去?”
她叹口气,将杜鹃花扔在地上,语气有几分悲凉:“我们青楼的女子就像这些花一样,若非有天大的造化,否则只能等到枯萎才能离开枝干。”
陈五的心霎时间沉入谷底,无力感像一张网把她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你是个好孩子,还不懂这人世的无情。听如月的话,以后不要再来了。”
王妈妈扭着肥胖的腰身走了,陈五却有那么一丝恍然。
良家女子翠翠也好,沦落风尘的如月也罢,其实本质上都一样,都是对自己的身体没有自主权的可怜人罢了。
这是这一个时代的悲哀。
陈五暗暗捏紧了拳头,她一定不能让别人来操控自己的身体或人生,她的一切都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位姑娘,”一名护卫跑过来躬身行礼道,“我家主公有请,还请移驾。”
陈五讶异不过一瞬间,随即冷冷点头。
她搭救的人如此高高在上的姿态,简直令人厌恶。
但谁让她心软,多管闲事呢?
还是早早扫尾走人的好,江湖不见!
护卫领着陈五进了轻尘的闺房,却不见房主人。
唐姓男子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斜靠在榻上,悠然自得地喝茶。
见陈五到了,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下说话。”
一种无形的威压之势在房内激荡,陈五很不喜欢这种被被困住的感觉。
但是站着说话显然太给人面子,她便毫不客气的坐下,直视眼前这个自带威严的男子。
之前时间紧急,还来不及瞧清楚他的模样,眼下倒是可以细细的观察一番。
抬眼望去,只见此人生得方额大耳,面皮白净。
但是脸部线条却绷得很紧,好似拉直一般,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势。
一双锐目炯炯有神,似能洞穿人心。
面对陈五直白的打量,唐姓男子似乎有些小小的吃惊,他轻笑了两声,将茶盏放在身旁的案几上。
陈五瞧见那案几上还摆着她做的青团,两张打开的油纸在窗风的吹打下,发出细微的沙响。
她盯着油纸微微出神,几个念头闪过,陈五便明白这唐姓男子定然已经知晓她的来历背景,如此警觉,此人怕不是一般的大人物。
再抬头时,陈五已经心存警惕。
“今日多谢小友相助。”唐姓男子缓缓开口,声音不紧不慢,完全让人听不出他有多感激。
陈五可不能说“不足挂齿”或“不必客气”这样的谦语,会显得她很乐意帮忙似的,而且拿性命拼救也不是她的本意。
与此人此事撇尽干系才是最重要的。
陈五沉吟了下,说:“形势逼人,就势而为。”
榻上的男子忽然笑了起来:“好一个就势而为!”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见他拧着眉头,手按紧腹侧,看样子是牵到伤口了。
“主公!”一旁的护卫上前关切的询问。
男子摆摆手,调整了下姿势,对陈五道:“小友大可不必忧心,今日之事绝不会露出有关小友的半点风声。”
陈五暗暗松口气,这个姓唐的真会揣摩人心。
“但小友相助是既定事实,小友可想要什么作为唐某的报答?”
见他的手指在案几上一嗒一嗒的扣着,半眯着眼等她开口。
此人定是地位非凡,非富即贵。他这种上位者的口吻,就差明着说你要什么赏赐。
陈五抿紧了唇,她想要的可太多了。
可惜不知此人的身份,不知道他的能耐,不然也能看碟下菜了。
陈五舔了舔唇,缓缓说道:“若不要点什么,就怕先生会心有挂怀。就请先生我吃一只烧□□,我现在饿的慌。”
竟叫他先生?这个称呼很有意思,也很用心。
唐姓男子的眉尾和嘴角都高高扬起,饶有兴味地说:“只要这个么?”
陈五点头,心里却在默默流泪:你怎么不说能给我什么呢?我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哪!
但她现在确实饿的发慌。
“好。”
陈五起身施礼:“先生好生养伤,小女子告辞。”
唐先生摆摆手,闭上眼似乎真的累了。
护卫领陈五下了楼,看见轻尘和如月都在。
如月一见她就激动地落泪:“小五!”
陈五笑道:“大家都没事,不要哭了。”
如月上前拉着她的衣袖,泪眼朦胧里万分的不舍。
轻尘对陈五盈盈一拜,千言万语尽在她那一双欲说还休的秋潭深眸之中。
“有缘相见。”陈五对她二人一笑,便由护卫领着往后门走去。
如月对着她的背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听得声响,陈五顿了一下,最终没有回头。
人还是不要多情的好,亲情,友情,爱情都是羁绊。
当你看着你关心在乎的人深陷困境却无能为力时,越深情越难受。
出了后门,陈五果然得了一只刚出炉,香喷喷的烤鸡。
她当即扯下一只鸡腿,对那眼含笑意的护卫道:“你家主公是讲信用的。”
护卫将陈五的话一字不漏带回给主人。
榻上的男子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笑得有些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