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顺疾驰回到牛老爹家,将打听到的事情详细告知闵持。

    “陈五昏迷第二日,陈同文便去了赌坊。”阿顺的脸上隐隐有不忿之色。

    闵持敲着手中的折扇,喃喃自语道:“难怪,难怪。”

    难怪陈五一脸莫名委屈,她竟是一点都不知情,这个陈同文耍弄人心真是厉害呵,果真是个赌鬼。

    原来闵持将陈五送至郎中家救治,唤乡邻喊来她的父母。陈父根本不担心女儿的病情,反而暗戳戳指责他说黑灯瞎火的与陈五拉扯不清,也不知道他对陈五做了什么。

    闵持这才恍然陈五是女子。

    这种恶意栽赃,第一次让他尝试到了什么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荒唐。

    但因有要事在身,不好与无赖多做纠缠,便生生忍住怒火问陈五爹想怎么样。

    陈父当即说十两银子两清,不然就扬言出去他一介书生欺负她女儿。

    闵持权衡再三,同意了他的无赖要求,有个词叫秋后算账,同时警告陈父不得胡说八道,不然就要了他的性命。

    陈父敲诈得逞更不会故意宣扬出去。故而柳氏知情也不敢将实情告知陈五,就怕闵持知道报复陈父。

    一个恨不得将事情捂紧怕人闲言碎语,一个怕被报复,双方都绝口不提此事。没想到的是陈五发病的时候头脑还十分清醒,不然是谁救她的都不知道。

    只是她不知这中间有这些隐情,故而阿顺见她奔前致谢并没有给她好脸色。

    “陈家的事不用管了,明日我们去城里。”

    无非是曲解了陈五一片感恩之心,也无需特意解释,他的正事还没做完,旁人的事也无须再多分精力。

    “是。”阿顺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我今日在城里看见陈五了。”

    闵持见他说话吞吐,眼睛一咪:“有话直说。”

    “她,她从裕华巷走出来。”

    “裕华巷?”

    他是知道裕华巷的,县城里的烟花之地,便问:“她去那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但那地方一般女子不是避之不及么?”

    闵持盯着阿顺道:“你说她为了赌债,”接下来的话却不好说出口,但明显两人都想到一块去了。

    闵持冷哼一声:“她一个豆丁似的小丫头,哪家妓院会要她?”

    “那也说不定,”阿顺挠挠头,“陈五再怎么样也是黄花大闺女,那些,”

    “好了,”闵持及时打断他的话头,“这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又没有犯法,你能做什么?”

    阿顺微叹口气:“公子说的对。”

    话是这么说,但是阿顺挑起的话头却像一根刺扎在闵持心里。眼睁睁看着无辜女子跳入火坑似乎有违读书人的秉性他如今的身份。倘若陈五是为了救父还债自愿卖身,那更是没天理,陈同文根本不值得她这样付出。

    陈五无辜的鱼眼再次浮现脑海,闵持将手中扇子一收,说:“走吧!”

    阿顺高兴的应了声:“哎。”

    闵持不由好笑:“你也无须挂怀给陈五没好脸色看,她那父母瞒得紧,她根本不知情。”

    阿顺嘿嘿一笑:“我也不过是高兴公子救的人并非白眼狼。”

    两人不好直接找上门,便在进村的大路旁等着。

    夕阳将落时,陈五干瘦的身影才出现在大道上。

    陈五只远远的看见有两人在道旁一颗大樟树下,待走近了才发现是救她的两人。

    美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阿顺也盯着她,看神色并没有上午时的冷漠疏离,似乎还是在等她?

    “陈姑娘!”阿顺唤了一句,其实他也不相信陈五自卖青楼会有人要。

    陈五内心惊诧,面上却不显,但还是介怀上午被阿顺讥讽的话,声音清冷道:“何事?”

    阿顺神色讪讪不知怎么开口。

    闵持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道:“你父亲欠钱,那是他自己该决解的事,你一个小丫头可不要学什么卖身还债。”

    陈五吃了屎一样的表情:“你在说什么?”

    闵持却以为她惊惧为何知道他知实情,告戒道:“你是女子,不要一时失了分寸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来。你爹他根本不值得你为她付出一生。”

    陈五有些气恼,眼前这人生得是一表人才,但总是神色淡漠一副清高的样子,也不知是贵公子的矜持还是天性如此不近人情,要不看在他救过她的份上,真想拂袖走人,懒得听他说教。但最后一句听他说不要为便宜爹付出一生这句话倒引起了她的注意,

    “公子有话直说。”陈五可客客气气的说。

    果真是脑子有问题,他都说这么明白了,还听不懂。罢了罢了,谁让他又来管这闲事。

    “你不要自卖青楼给你爹还钱,知道吗?你还小,根本不懂那青楼是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

    自卖青楼?陈五脑子一片嗡响,她什么时候要卖身?还青楼?

    “你怎么,”陈五本想问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我怎么知道?”闵持指了指阿顺说,“他都看到了,我本不想管这闲事,是阿顺见不得你一弱女子跳火坑,特意救你一二。”

    什么特意救你一二,高高在上的语气,慵懒中带着冷傲,呵呵,好傲娇的美男。

    陈五看向阿顺,咬牙道:“你什么时候看我,唔,觉得我要卖身青楼了?”

    阿顺却一脸同情:“你去裕华巷我都看到了。你不要听你家里鼓动就去卖身,你爹他就是个混蛋。”

    陈五点头认同阿顺说的他爹就是个混蛋,但是她又不是傻子,做出卖身青楼这等蠢事来。

    刚要解释,陈五忽然心思一动,今早还对她冷言冷语,怎的这会又好心来提醒她?

    这主仆二人的心思都是这么阴晴不定的么?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陈五狐疑的看向二人,“是不是你们救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思来想去也只有救她这件事让他们本不相干的人有了交集,他们口里对便宜爹也十分厌恶,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缘由。

    阿顺心头一震,这个陈五果然什么都不知情。

    闵持长眉一挑,凤眸微阖:这个陈五不是傻的么?怎么心思这么活络,还挺聪慧呢?

    略一沉吟,闵持还是道出事情真相。

    “他就这么一吓,你就屈服了?”陈五像白痴一样看他。

    说到这个就好气噢,他一堂堂闵大公子竟被无赖敲诈,偏偏还暂时发作不得。

    闵持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难道你不在乎你的名节?”

    原来是为我的名节着想么?

    是了,古人把名节看得极重,她又身为女子,流言蜚语,众口铄金对一个女子来说那是致命的。

    陈父赔上她的名节也要敲诈别人一番,显然不把她的性命看在眼里。

    陈五这下明白美男为啥会对她避之不及,阿顺对她冷语相向。眼下虽误会她自卖青楼,但不忍心看她跳火坑,又不计前嫌来提点她,果然是大仁大义,堪称五好青年。

    “恩公高义。”陈五换上亲和笑脸,“不知恩公高姓大名?我好铭记于心。”

    解开误会,闵持见她又毕恭毕敬起来,心里十分受用,脸上的表情也略缓和:“鄙人姓顾,单名一个恒字。”这是他现在的化名,真名在这时是万万不能公开的,又指着阿顺说,“这是我的书童,阿顺。”

    “原来是顾恩公,顺大哥。”陈五行礼一一拜谢,“敢问恩公是在村里落脚么?以前好像不曾见过。”

    “唔,我游学在外,路过此地便在牛老爹家里借住。”

    陈五只模糊知道牛老爹是孤寡老人,又是个哑巴,其余的就不知了。

    “你既知道你家父是什么人,就不要做傻事。言尽于此,快些回家吧。”

    陈五一脸纠结,虽想解释,但是牵扯到诗词又要多费口舌,别人虽然救了你,但也摆明不想再多说下去。

    “家父讹诈恩公的钱,我会尽快还上,还请恩公不要责怪。”陈五说得十分诚恳。

    阿顺快语道:“你一个小娃娃上哪挣这个钱去?别又想去青楼。”

    开口青楼闭口青楼的,这是什么好地方么?陈五不得不解释:“我去那里可不是去什么青楼,我口渴得很,那里有一口井,我去喝水而已。”

    阿顺张大了嘴,一张圆脸涨成猪肝色,赶紧退避到公子身后,颇有逃避的嫌疑。

    闵持恨恨的看了眼阿顺,见风就是雨呵,没影的事楞给说得有鼻子有眼。他们搁这半天原来是杞人忧天不说,还将人往青楼上扯,这不也是坏人名声么?

    他清了清嗓子,打开折扇摇着,犹豫着怎么开口解释。

    陈五看出他们的尴尬,心中为他们的良善感动哪会生气他们误会她卖身青楼?

    “恩公如此仁义,陈五铭记于心。”

    陈五一走,闵持主仆皆松了一口气。

    “阿顺!”

    阿顺看着公子皮笑肉不笑的神态,顿感大事不妙,撒丫子往前奔去,口里一边求饶:“公子,我错了,阿顺错了!”

    闵持在后面咬牙道:“跑得倒是快,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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