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药

    柳云依带着人匆匆赶到时,就看到江聿风亲自在现场指挥,他正跟身旁的官员说着话,迈步跨进静悟寺大门。

    毕竟此次事件过于恶劣,大大小小的事都得禀明才能交代下去。

    砚行见着她,立刻走近训斥芳甸,“此处如此危险怎么还带王妃来了?”

    柳云依顾不上其他,当即开口问道:“听闻我爹受了伤还不愿意离开这里,他人在哪儿?”

    砚行给她指了方向,“王妃找柳监察的话得往这边走。”

    柳云依立马提着裙摆跑去,只是着短短一小段的路程实在不好走,明明芳甸只说了静悟寺被纵火,可这遍地的残垣断瓦怎么看都不像只是走水了那么简单。

    柳桓是如今当朝的监察御史,虽然只有七品,却隶属于察院,品秩不高而权限广。

    柳云依远远的就看到他整只右手都缠满了纱布,当即红了眼,“爹,都伤得这么重了怎么还不回去歇着,这里有王爷看着呢。”

    柳桓原本还绷着一张严肃的脸,一见着自己这初做人妇的女儿脸上立马就露出了些许笑意,“灭火、清扫现场、安抚百姓,要做得事情多了去了,全压在王爷一人身上哪成。”

    柳云依在他身旁坐下,柳桓的笑意忽然变得有些勉强,“第三日了,本来今日该是你回门的日子,结果我们父女俩竟然是在这儿相见的。”

    柳云依心中一惊,第三日了?她竟然睡了两日?

    但她此时显然更在意柳桓受伤的原因,“我听芳甸说您被塌下来的墙体砸伤了,到底怎么回事,您一个言官怎么会跑到火场去?”

    柳桓叹了口气,“我进火场去做什么,你看那火势,一时半会儿还灭不了呢。”

    “这静悟寺不仅被放了火,寺中大量建筑被浇灌了火油,遍地都埋了炸药,我就是站在墙边被忽然炸起的火药弄伤了手的。”

    柳云依站起身来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伤者起码有百来人。

    寺院本就是人员往来较为密集的场所,受了伤的香客躺在一块,哀声连连,寺内的僧侣更是各个身受重伤,只能发出痛吟声。

    柳桓喝完了药童送过来的汤药,见状说道:“若只是单纯纵火,香客们早就一哄而散了,就是那炸药才是头疼的,也不知道里边还埋了多少,若是数量还多,伤员定然又要增加。”

    柳云依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问道:“爹,你知道王爷在哪吗?”

    柳桓立刻变了脸色,“你要做什么?里边危险得很,你可不能进去瞎跑啊!”

    柳云依抬起头,看着烈焰像支巨型长剑一般直指灰色苍穹,她说:“我或许知道炸药都埋在哪里。”

    此话一出,柳桓就没了法子,如今这种情况以大局为重才是应该的,他只能千叮咛万嘱咐地目送着她一步步远去。

    柳云依连芳甸都没带,独自一人翻过乱石瓦砾,好不容易到了稍微平坦之处,刚要跑起来时就被拦下了。

    轻浮的靳七难得严肃,他说:“王妃,此处可不是玩闹的地方,您还是跟柳监察一块待着比较安全。”

    柳云依根本不听他的话,“我要见王爷,我知道炸药都埋在哪里,快带我进去。”

    她睡着的这两日久违地做了梦,梦的内容是她在现世过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年,除夕夜她在路边遇见了一个被雪埋了半个身子的老人家。

    柳云依吓了一跳,正常那种情况来说,人应该已经被冻死了。

    她往后退了几步,正要到两条街外的派出所报案,结果那个老人家竟然自己从雪堆里爬了出来。

    他用浑浊的眼睛深深看了柳云依一眼,忽然问道:“小姑娘,你想回家吗?”

    柳云依猜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只能反问道:“您想说什么?”

    老人家没有回答她,只说:“你不能回去,回去就是个死。但你最后还是会回去的,因为有人要你回去。”

    柳云依没有听明白,正想再问时,那老人家已经拍了拍身上的雪粒,转身朝前走去。

    柳云依喊他,他也不停,只是双手背在身后边走边说:“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老头我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家喽!”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就是这个,炸药就藏在那里。

    江聿风就站在静悟寺的正殿内,这里供奉着一座高大壮观的金佛,周遭几个旁殿烧坏的烧坏了,炸塌的炸塌了,就剩这正殿还伫立着。

    殿前的两个水池快被舀干了,装满水的木桶动作迅速地被传送到气势昂扬的火焰前,一只只空桶很快又传了回来。

    人们也顾不上池中的鱼儿,事发突然,这些平日养在佛前的锦鲤跟着池中清水一起进了桶里,又一同在半空飞扬,然后被火焰吞噬。

    江聿风远远就看到靳七带着柳云依往这边跑来,本来就烦躁的心情更是瞬间跌落谷底。

    他沉着脸问靳七,“这里边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是不是还得本王亲口告诉你很危险你才能明白?”

    靳七连忙解释道:“属下一开始也拦着王妃不让进,但是王妃说她知道剩下的炸药埋在何处,属下这才……”

    柳云依根本就跟不上靳七的脚力,靳七也不敢轻易上手带着人往这边赶,只能由着她跑得气喘吁吁,时不时停下来等等她。

    柳云依轻喘着气,连梳得整齐漂亮的发髻散乱了顾不上,她握着江聿风的手腕,言简意赅地说道:“下边,剩下的炸药都在水池下边。”

    江聿风一愣,问道:“当真?”

    柳云依重重点头,“当真!”

    江聿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不远处有条不紊的传水队伍,现在灭火的时间和人手都不够了,更别说余出人力来挖坑。

    而且柳云依身上的嫌疑还未洗清,她身上为何会有摩猡教的刺青至今还没弄清楚。

    可是,若是炸药真在下边,一旦爆炸,火焰再度扬起形成夹击之势,吞灭传水队伍中的几百人只消瞬间的功夫。

    他赌不起。

    江聿风抬高声音传令,“加快速度将两个池子的水舀干,御林军再拉两个小队出来,间隙放宽一些,形成更长的传水队伍,到寺院外的护城河取水。”

    徐统领整张脸被熏得黝黑,他说:“御林军数量就那么多,若是再调两个小队过来,宫内的人手急剧减少,皇上的安危怎么办?”

    “之前王爷也看到了,那些人来去无踪,若是皇上出了什么差池,大楚这百年国祚也就跟着到头了!”

    有个池子的水已经舀干了,江聿风拿过砚行递来的铲子打算亲自下去挖。

    见他还磨磨唧唧的,江聿风当即不悦道:“那就把皇帝一块儿带过来,你也说了那些人来去无踪,既然如此你就是喊来十万楚军也保不住他!”

    整个大楚的人都知道,摄政王阴晴不定,自负专断,做事不计后果,触了他霉头的人直接就杀了。

    徐统领识相地闭了嘴,再这么下去,他可能还没到小皇帝出事就该脑袋搬家了。

    另一个池子很快也舀干了,由于这两个小水池连通着静悟寺后边的水塘,所以出水量极大,两个池子见底后,火势也有了转小的趋势。

    燕北去宫里传达江聿风的命令,江聿风早就带着砚行和靳七下去挖池子了,柳云依站在边上,见传水队伍的人都往寺外护城河转移,于是提起一把铲子,跳进了另一个池子里。

    靳七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王妃,这些事情我们来就行了,您快上去!”

    池底的淤泥十分松软,柳云依一跳进去就陷了下去,淤泥很快盖住了她的绣鞋,又弄脏了裙摆。

    她将铲子插进泥里,使劲一提就带起了一铲子泥水,她说:“没事,我也能帮忙。”

    江聿风倒是没说什么,由着她去了。

    似乎御林军的两只小队已经补充进了传水队伍中,新一轮传水很快就开始了。

    燕北赶过来时,见柳云依也在池底沾了一身脏污时大吃一惊,“怎么连王妃都在下边?”

    越往下的泥土越硬,柳云依开始体力不支,她吃力地把泥水往燕北所站的方向一甩,差点糊了他一身。

    柳云依动作没停,难得说了句不符合她大家闺秀形象的话,“你有时间在那里废话,倒不如赶紧下来帮我!”

    燕北握着铲子跳进了柳云依所在池子里,他的效率很高,毕竟是江聿风的暗卫,习武之人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身体素质。

    不远处的传水队伍呼声逐渐高昂起来,柳云依累极了,趁着歇息的功夫看了一眼火势,从她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火焰了,只剩一缕黑烟袅袅上升。

    他们这边也有所收获,就在柳云依走神时,江聿风一铲子下去,登时就塌陷了一个坑洞出来,池子下边竟然被挖空了。

    燕北见状立马加快速度,结果由于动作过大,他们这边直接整个塌了下去,燕北倒是一跃而起落在白玉围栏上,而柳云依被忘记了,直直摔了进去。

    江聿风一脚踏碎了踏碎了他们脚下摇摇欲坠泥土,扶起柳云依问道:“没事吧?”

    柳云依扶着腰,柳眉轻蹙,说道:“磕着腰了,好疼。”

    江聿风低下头询问道:“要不我先送你出去让大夫看看,落下病根就不好了,炸药交给他们就成。”

    燕北神色讪讪地走进,“王妃,我忘了你还在里边,所以……”

    柳云依摆了摆手,“无事,先找炸药吧,不赶紧将这心头大患处理掉,我心难安。”

    但其实炸药也不用找,因为就整齐地摆放在他们不远处的地面上。

    靳七和砚行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

    底下的空间极大,,不仅是池子下边,连正殿前的空地与正殿下边都挖通了,而干燥的地面上正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无数炸药,彼此之间用引线连接。

    江聿风面色阴郁,“如此大量的炸药一旦被引爆,整个静悟寺就会瞬间被夷为平地,到时周遭的民宅定然也要受到波及!”

    燕北却忽然问道:“可是,就算如此大量的炸药被安置在这里,可是没有人前来引爆,怎么让它们发挥作用呢?”

    砚行也说道:“说起这个,散落在静悟寺各处的炸药也爆得毫无征兆,我起先认为是由于寺内起火点燃了引线,后来仔细一想,柳监察当时所站之处是寺院的最外墙,火根本就没有烧到那里,怎么会忽然爆炸呢?”

    他话音刚落,江聿风忽然神色一凛,喝道:“安静!”

    所有人立马闭上了嘴,寂静的空气中隐约传来欢呼声,似乎是终于将火灭掉了。

    除此之外,一阵细微的“刺啦”声开始逐渐靠近,柳云依不如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只能勉强听到一些。

    她扯着江聿风的衣袖,往他身后藏了藏,“什么东西?”

    江聿风沉声道:“来了!”

    柳云依不解,“什么来了?”

    燕北随手抓起一把柔软的淤泥,三两步跳到了另一边的墙壁前,在被点燃的引线跑出那个肉眼难以察觉的孔洞时,立马将淤泥砸下,熄了跳跃在引线上的火星。

    燕北站在原地,十几岁的少年忽然笑了起来。

    下一刻,他紧握成拳的右手直接砸穿了被挖得薄如纸片的墙壁,手指死死地卡在对方脖颈上。

    他说:“老鼠来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