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三伏天天气,部中好几人感染风热,闵元给他们准假回家歇养。人手骤少,事情便顷刻堆积了起来。闵元在礼部办事,直忙到日夕时分才出了衙门。

    刚到府门,管家过来说道:“闵大人,辛评大人过来辞别,已在厅中恭候多时了。”

    闵元道:“怎的不早到部里通知我?”

    管家道:“本想通知的,可辛评大人说自己本就是府里人,无须客套。”

    闵元急步向厅中走去,见厅外已围了一圈人。

    辛评在府里做事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平日与府上家丁相处甚为融洽。自春榜过后中了进士,他就搬了出去,但隔三差五总还是跑到闵元府中打发时间。此时辛评正与众人依依作别,更有脆弱些的侍女通红了眼。

    见闵元回府,辛评微躬身道:“天子命我出任淳宁知县,临行前特来拜别。”

    闵元将辛评请到厅中道:“辛大人厅中宽坐,”嘱咐侍女道,“快给辛大人沏茶。”

    辛评连连摆手:“辛评本就是府里出去的,不敢称大人,闵大人还是叫我老辛罢了。”

    闵元道:“虽说你是咱们府里出去的,但如今也是朝廷的命官了,无须客气。”

    闵元命人看茶,示意辛评落座:“县令乃一地方父母官,一举一动都事关百姓生计,到了淳宁县之后你凡事多留心,时刻谨记圣上大恩。”

    辛评低首:“是。”

    闵元接着说道:“你先前在府中跟我聊起治水一事时说得头头是道,我看你似乎很有经验,所以举荐你赴任淳宁知县治理洪灾。待你做出成绩,我会向圣上进言,提拔你的。”

    辛评道:“辛评谢过闵大人,辛评在淳宁一定认真做事。”

    闵元点点头,又叫人拿出几封白银给辛评,辛评忙从椅子上站起来问道:“闵大人,这是何意?”

    闵元道:“一些金银作路费,些许心意,辛评大人收下吧。”

    辛评连忙推辞道:“辛评受闵大人大恩,当年饿晕街头,所幸被大人挽救。这些年还给辛评谋差事,供吃供穿供辛评读书,已劳费大人许多钱,辛评至今还未能报大人恩情于万一,怎好收这些身外之物?”

    闵元道:“你去淳宁人生地不熟,需打点之处甚多,再者我这也是希望你早日适应环境,好为圣上分忧。辛大人勿要推辞。”

    辛评不敢违拗,这才收下,又讲了几句淳宁风土人情他便起身告辞。

    临出门之时,突然转身跪下:“辛评远赴淳宁,不知何时返还。辛评走之后,只盼闵大人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闵元心里突然一紧,连忙上前扶起:“辛评好意我心领了,你一路也须珍重。你老大不小,到了淳宁遇见个合适的也可早日成家。人生在世,还是需要为自己着想的。”

    辛评点点头:“闵大人良言,我都记住了。”言罢才转身走出门。

    闵元望着辛评背影,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供辛评读书,在睦衍面前举荐辛评赴任淳宁知县本是好意,可将来如若有变,辛评是自己府上走出去的人,到时辛评立场难免引人猜疑,这样看来自己举荐辛评似乎有点儿过于草率。只是辛评确有才学,闵元实在不忍看他埋没。况且睦衍手里确实需要这样的贤能之臣。

    闵元坐到榻上刚翻开书,家仆急急忙忙跑过来,面红耳赤,喘作一团。

    闵元盯着他,内心突然不安,果然就听他说道:“皇……皇皇上来了,銮驾现已在府门口了!”

    或许是为了睦衍安危着想,睦衍临幸臣子府中从来不提前通知,搞得京城众官每次接驾时都又急又慌。

    闵元闻言立即起身道:“接驾!接驾!”

    闵元忙去迎接,见睦衍已走到府中花园内,笑盈盈道:“难得清闲,想着闵元府中荷花定然盛放,所以特来看看,讨杯酒吃。”

    府里一片肃穆,阖府下人都屏气敛声地垂手侍立于两旁。

    睦衍尝了尝侍女进的果脯,又呷了一口茶,道:“前几日清河公主来过了?”

    闵元答道:“是。”

    睦衍道:“她倒方便。稍不如意就往你府里跑,叫太后无可奈何。”

    睦衍眉头一皱,道:“成日间,只知东游西耍。前几日,朕与太后,在京城年少臣子间说了几个人选让她挑,她还不耐烦,简直任性过度。”放下茶碗,“都是因为从前生病,朕与太后过分怜惜惯出的毛病。”

    闵元笑道:“公主虽说已到了成婚的年纪,但男婚女嫁终究是大事。多花时间给公主觅得好驸马,晚些嫁人也未尝不可。”

    睦衍点点头:“闵元此话也不无道理。”侧首看了看闵元又道:“只是也不做什么正经事,倒是写了一本又一本传奇话本。”

    闵元闻言一惊,脱口而出道:“皇上怎么知道?”

    睦衍挑了挑眉,道:“你俩也只好瞒别人,如何瞒得了我?”

    闵元闻言连忙跪下,道:“这都是臣的错,臣见公主于写书方面十分心契,便教唆着公主写下这许多书,皇上若要怪罪,尽可怪罪闵元一人……”

    闵元还未说完,睦衍神情忽而复杂,上前扶起闵元,语气略有责难:“子矜,你我不比旁人,朕来你府上,本就是图个轻松自在,言语之间你又何必如此生分,叫朕如何是好?”

    闵元袍袖处,尽是睦衍的温度,闵元站起:“如此,臣谢皇上恩典。”

    睦衍沉默了半晌,才接起话头道:“朕不是怪公主写书,而是叫你俩务必小心。公主写的那些书,朕也略看了看,无非是些诡谈鬼怪,可子不语怪力乱神。教人知道,终是对公主声誉不好。”

    闵元道:“皇上金玉良言,臣铭记在心。”又缓和起气氛道:“清河公主行事虽清奇,但却怀有一片赤诚之心。公主写文所得酬劳公主俱都化作善款,铺路修堤凿井作粥厂。一心一意全是为百姓着想。臣以为,公主喜好虽与常人不同,但却有一片侠义心肠,令臣佩服。”

    睦衍眉头终于舒展开,重新端起茶,满意地笑道:“朕自幼看着清河公主长大,公主一片爱民之心,朕自是了解。”

    厅中气氛终于融洽,正在此时,家仆禀道饭厅膳食已备,只等入席。

    睦衍饮食起居不喜铺张。因此府里每次侍驾,厨房里那些师傅都卯足了劲整治,尽量将膳食做得少而讲究。

    闵元在席中布菜,见新端上来的一盘菜,正是睦衍平日里所喜欢的,便接过来放在睦衍面前。

    睦衍执起筷子略尝了尝,抬头看了看闵元,欲言又止。闵元正不知何意,听睦衍说道:“你穿衣也太素净了。”

    闵元一愣,不觉低头看向自己衣裳。

    只简单的素色长衫,周身并无任何装饰。

    闵元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授人以柄,平日饮食和装束皆都十分简朴。睦衍此时一说,她也觉得似乎确实有点儿素净。

    睦衍接着道:“朕记得你先前还在宫里时,还时常穿些鲜亮些的衣裳,怎的如今如此素净?”忽一眼瞥到旁边的侍女,道:“你府上的侍女穿得都比你靓丽些。”

    闵元正斟酌字句间,又听睦衍道:“平日朝中做事需着官服这不可避免。但既在自家府上,还应当穿些靓丽些的衣裳。”

    闵元道:“是,臣记下了。”

    睦衍犹未说完,看向闵元,轻轻道:“闵元正值锦绣年华,还当珍惜才是。”

    闵元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好低头称了句是。

    庭中一时有些寂寂,睦衍咳了一声道:“不然,百姓都要笑话,朕手底下三品大官,衣裳都快穿不起了,到时朕可不冤枉得紧。”

    闵元这才抬起头笑道:“皇上说得是。”

    吃完饭,闵元又陪着睦衍在花园中逛,荷池水绿,一路的朱红栏杆,两人循着塘沿缓缓踱步,睦衍频频感慨道你这里的荷花长得比朕宫里的还好些。

    睦衍一边观赏荷花,一边说道:“前些日,俞太妃跟我提起,说兰宁公主年已及笄,不知该许配何人。朕在旁看了许久,觉得徐尚书之子徐桓比较好些,可太后又找我说,徐桓她先前就替清河妹妹看上了。朕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徐桓一直在你手下做事,你怎么觉得?”

    闵元思索了片刻道:“徐桓在礼部做事还算廉谨,为人也和气聪慧,兰宁公主平日乖巧伶俐,若与徐桓婚配也算佳偶天成。”

    睦衍点点头。

    闵元接着道:“况且公主在我府中时,我早已打探过公主意思了,臣观察公主言语,确实不是十分中意徐桓。因此两位公主的驸马人选,皇上及太后莫不如再考虑几日?”

    睦衍沉吟片刻,道:“你说得有理,驸马人选,朕与太后再仔细想想。”话锋一转,看向闵元笑吟吟道:“朕看你这个侍郎当得也有些年头了。朕已下旨,封你为礼部尚书,晚些时候诏书应该就会过来了,你可要好好做事,不要辜负朕的盼望。”

    闵元一愣,刚要开口,又听睦衍说道:“不必推辞,朕已下了旨,你若再推便是抗旨了。”

    闵元跪下道:“闵元谢皇上恩典。”

    闵元送走睦衍,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过来传旨。

    闵元跪接诏书,阖府欢喜无限。重在府中整治酒席,众人正要举筷,又有门人通报宫里差人送了东西过来。闵元接过宦官手里的檀盒,疑惑地打开,原来是江南织造新贡的绸缎。

    闵元看了看,淡淡道:“收下吧。”

    晚上,侍女替闵元梳洗完毕,刚要退下,闵元嘱咐道:“今天宫里送来的布料,你看着给我做几身衣裳。剩下的你们有喜欢的,也都挑一些做几身衣裳。”

    闵元说完便掀被入窝,半天无人回话。闵元转头便看到侍女抱着衣衫,张着嘴一动不动,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

    闵元正欲说话,侍女扔下衣衫,立时冲出去,挨个儿跑到各房通知:“闵姑娘吩咐,今日宫里送来的布料给姑娘新做几身衣裳!”

    侍女一路跑,边上的屋便一路亮。

    闵元追出去,喊道:“小心撞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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