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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音都仁的婚礼

    当天下午,直到日暮西沉,拖娅才回来。饭桌上没看到德布,一问才知,他和敖日格乐一同将明天婚礼要用的喜糖、瓜子、酒水都拉到酒店去了。

    拖娅笑着说:“男人们肯定要在镇上喝上几杯酒,晕晕乎乎地再回来的。晚饭就不等他啦!”

    时傲问:“宝音都仁的婚礼不在草原上办吗?”

    拖娅摇头,“若是夏天,在自家院子支一个炉子,现宰了牛羊,用羊血拌着剁碎的羊油,混些洋葱末,做成养血肠,别提有多香啦!可现在天太冷啦,大家更愿意去镇上的皇冠酒店办喜宴。”

    一听有好吃的,时傲两眼泛光:“明天有羊血肠吃吗?”

    拖娅被她馋猫似的表情逗笑,报菜名似的说出一连串美食:“当然有呀!还有烤羊排、炖牛肉、肚包肉,最好吃的一定是什锦烩菜哇!”

    时傲咽了咽口水,用小刀从手把肉上剃下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蘸上一点韭菜花后扔进嘴里,鲜嫩的口感在咀嚼中释放出羊肉的香味,她的思绪已不知不觉地飘到皇冠酒店的婚宴上去了。

    拖娅看她吃得香,自己也跟着多吃了一些。后来,她聊到下午去萨仁高娃家看新房时的事情,说起那位乌日力格,拖娅哭笑不得,“我们几个女人窝在萨仁高娃家的炕上取暖,乌日力格也冷,但是她宁愿围在火炉边,也不去炕上。”

    时傲好奇地看向拖娅,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讲下去。果然,听到拖娅笑道:“她哇,怕弄脏新做的羽绒服!”

    “后来,我说我要走了哇,萨仁高娃那女人呀,又拉着我去看新房,都看三遍啦!”

    时傲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筷子一抖,韭菜花全抹嘴角上了。

    见状,拖娅讲得越发兴起:“没办法哇,我只得又去看新房啦!地上铺着好大一张毯子。床上哇,堆了老高一叠新褥子。红的、紫的、蓝的……”拖娅一脸惊讶,嘴张得老大,比划道:“得有12、3副新褥子!宝音都仁就算是每晚换新被子,也要盖上半个月!嗨呀!萨仁高娃这个女人,想得太周到啦!”

    说罢,不知怎的,拖娅脸上流露出羡慕和淡淡的忧愁,叹息道:“若是昂沁结婚,我也给他准备12、3副新褥子!”顿了顿,感慨道:“我们昂沁呀,什么时候才能有新娘子呀!”

    时傲夹了一筷土豆丝,一边嚼,一边腹诽:像昂沁这样一点没有人情味的男人,谁眼瞎了才会嫁给他!

    两人吃完饭,仍旧不见德布回来。时傲有些担心:“明天不是还要去接新娘吗?”

    德布的脾气性格,拖娅一清二楚,玩笑道:“那家伙指不定喝多了猫在哪儿睡觉呢!等他醒了就回来啦!”见时傲要帮着收拾餐具,忙不迭地推开她,心疼地说:“快去休息吧!你明天3点就得起来呢,能行吗?”

    时傲拍拍胸脯,“您放心!往常我也总是晚睡晚起,倒是住在您家这段日子,每天胡吃海塞,睡得又多……”她垂眸看了眼肚子,佯装苦恼道:“我都长胖啦!”

    拖娅笑着打趣道:“胖了好呀!胖胖的才有福气!”

    最后,时傲还是帮着拖娅将餐桌收拾干净,又在客厅陪拖娅说了一会儿话,才被拖娅催着去睡觉。

    走出客厅时,她下意识地往昂沁家看去,借着月光,隐隐看到窗户黑漆漆的,心想,这家伙睡得真早!转念一想,啧了一声,腹诽道:没心没肺的人觉最多!

    临睡前,时傲特意定了三个闹钟,唯恐再像上次那样醒不来。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上一心想着皇冠酒店的美食,不知不觉吃下太多羊肉,这会儿胃里一阵一阵地绞痛,嘴里泛酸的起来。她皱眉从行李里翻出一盒止痛药,抠了一颗,胡乱地塞进嘴里,骂骂咧咧道:都怪昂沁那家伙!

    没多久,不只是药起作用了,还是气了一天也累了,时傲不知不觉地竟又做起梦来。直到凌晨3点一到,手机铃声一阵吵嚷。时傲条件反射地腾地起身,眉心微蹙,按掉闹钟,迷迷瞪瞪地在床上发了好一阵子呆,才揉着惺忪睡眼,懒懒地钻出被窝。

    她草草地收拾了一番,经过院子时,发现牛圈的灯已经亮了,拖娅竟比往常起得还要早。

    昨晚她还有些担心,德布会不会一喝酒,忘记回家的路。谁曾想,此刻吉普车正静静停在门口,车里没开灯,时傲一靠近,车门自动解锁,她用力一拽,啪地拉开车门,匆匆扫了眼,心里泛起嘀咕,德布怎么比往常看着高了不少?

    时傲俯身扣上安全带,一边打招呼:“早上好!我没迟到吧?”

    蓦地,马头琴般低沉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有。”

    时傲愣了愣,猛地抬头,看清驾驶座上的男人后,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地问:“怎么是你!”

    吉普车启动时,表盘上的蓝色光束打在男人的脸上,显得侧脸轮廓格外冰冷,昂沁目光淡淡地看向前方,低声说:“德布开敖日格乐的车,晚点去。”

    时傲微微一怔,撇了撇嘴,“好吧!”她倏地收回视线,决定无视昂沁,就像往常他总是无视她一样。她将相机包往腿上一放,身体往后一躺,尤觉得不够,干脆将帽子往下一拽,眼不见为净。

    吉普车内,昂沁淡淡瞥了眼后视镜,女人一连串的动作,悉数落进眼底。那双漆黑的眸子沉了沉,眼底闪过一丝困惑,眉心微皱。

    吉普车穿梭在寂静的黑夜中,轮胎压过雪地时,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帽檐下,时傲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抬眸时,视线飘向后视镜。夜色中,男人眉心舒展,神色淡然,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不出丝毫情绪。

    时傲愣了一下,心底好像有什么莫名的情绪轻轻跃动了一下。她不自在地收回视线,将脸侧到一旁时,双手下意识地勾了勾耳边散乱的头发。早上走得急,她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

    车子里开着暖气,刚刚还不觉得热,此刻脸上竟传来阵阵滚烫。时傲将帽子往后拽了拽,露出白皙的额头,汗水早已濡湿额间碎发。眸子转了转,目光不自觉地再次望向后视镜。

    镜中,昂沁长而细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抬眸的瞬间,那双漆黑的眸子,正定定地凝视着女人。时傲身体一僵,来不及躲闪,已经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咳咳……”时傲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心跳骤然加速,她迅速垂下眼睑,慌里慌张地将头偏向另一侧,尴尬地捂嘴咳嗽,脸胀得通红。

    男人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自然,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车窗外,风卷起地上的碎石,砰地砸在车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时傲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还要多久才到?”

    男人轻抬眉头,眼神淡然,唇瓣动了动:“半个小时。”

    “哦!”时傲将身体侧向副驾驶的车窗,闭眼时,面颊尤在发烫,轻咳道:“我再睡会儿,到了叫我!”

    昂沁低声道:“好。”

    两人都不再说话,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空气中充斥着尴尬的味道。

    时傲来回变化着姿势,一会儿蜷腿,一会儿将脑袋靠在车窗上,好不容易找寻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又腾地一声猛然挺直脊背,面颊发烫地看向昂沁,质问道:“你不会以为我刚刚在偷看你吧?”

    男人嘴唇微抿,眉头微微蹙了蹙,平静的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之色,嗓音低哑:“没有。”

    时傲冷哼一声,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警告道:“你最好别太自恋!”说罢,重新躺回车椅。

    昂沁迅速地扫了一眼沉睡中的女人,平静淡然的脸上划过一丝淡淡的无奈。

    吉普车平稳地行驶在202省道上,前挡风玻璃外四四方方的天空,像散落在人间的银河秘境。浅白色的月牙,高悬在天际一角,静静地散发着冷冷的光辉。约莫4点过一刻,吉普车终于抵达位于海拉尔市区的东水小区。

    新娘娜荷芽的家位于赤峰市的赛罕汗乌拉旗,离锡尼河西苏木,开车足足要14个小时。所幸娜荷芽的一位姑妈早年嫁到海拉尔,愿意将家中的房子借给娜荷芽出嫁。

    昂沁将车子停在单元楼下,侧脸看向仍在熟睡中的时傲。此刻,她斜斜地倚靠在车窗上,车厢内灯光暗淡,唯有路边昏黄的灯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的脸上。那张脸,眉目舒展,双眼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昂沁微微一怔,不自在地抽回视线,喉结微动。狭小闷热的空间里,似乎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东西在肆意滋生。

    耳边传来女人睡意朦胧的声音,“到了吗?”

    眸光闪了闪,昂沁点头,“嗯。”

    时傲是被窗外灯光吵醒的,她睡得轻,灯光一直在脸上扫来扫去,没一会儿便醒了。

    砰的一声,昂沁率先推开车门,长腿一迈,已然身处车外。时傲看着那抹身姿挺拔的背影,撇了撇嘴,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嘟囔:“也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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