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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直入酷暑,枝头的蝉鸣如魔音,吵得人头疼,大户人家每到此时都会着小厮拿竹竿驱赶消除树上的蝉,来还自己一片清净。

    这月里,天热让人的意头也潮热,不过小半月,云都里就出了几件惹人讨论的事。

    一来,七公主及笄多时,在陛下为其选夫婿前,七公主率先以自身礼教不足,希望寻几位都城中的高门未嫁的贵女做伴读,完成出嫁前对自己的规训,收敛从前的浮躁,力求往后做个贤良淑德的妻子。

    七公主和二公主乃杨妃膝下的孩子,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四皇子,四皇子今年已有二九却因纨绔之名只几房侍妾,未曾娶妻。

    七公主挑选伴读,多意是为了给四皇子挑选皇子妃。

    他们的生母杨妃背后母族前些日应贪污受贿一案水落石出,杨家落了个壮丁皆流放、妇充贱籍的下场。本就纨绔无能,现母妃母族无所依靠,一看就与皇位无缘。

    都城贵女都出生高贵,眼高于顶,嫁今上哪位皇子都绰绰有余,自然看不上于自身荣华没有帮助的四皇子。

    然这次伴读,是皇后娘娘为七公主提出来,那含义就不一样。

    皇后娘娘为国母,后宫所有皇子都可记作她的孩子,她出言,就是要为所有适龄皇子择妃。

    今上尚在人世的八位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七皇子皆纨绔不堪。与前两位不同,乔嫔所出的七皇子因长公主不曾婚嫁未有孩子,幼时被凌垣长公主抱养过一段时间,与长公主感情深厚,且未有正妻。

    长公主与昌宁帝并非一母同胞,她的母亲乃先帝宠妃淑德忠懿皇贵妃。她是昌宁帝唯一还存世的姐姐,当初昌宁帝能登上帝位也有长公主的一份功劳。

    七皇子与长公主有羁绊,若长公主与昌宁帝举荐,没有其他更出色的皇子出现前,七皇子有可能登上帝位。

    剩下的几位皇子,三皇子儒雅宽和,知书达理,志向高远,若不是出生低微倒也是储君的不二之选。只是三皇子家中有位贤妻,她们再如何都只能成为侧妃。五皇子和六皇子中规中矩,五皇子是三皇子身边的得力助手,六皇子则与他母亲一般钟情山水,是个才子,两者都无意皇位。

    但无论这几位皇子如何,只要能做其正妃,都算是一门喜事。

    有意或无意,皇位是谁的,谁说得准?

    ***

    菡萏在耳边说得博采奕奕。

    容清樾低头绣着荷包,孔氏坐在下方为她分线,听到皇后时朝殿下看过去,她笑了声:“皇后现在倒是不整日在佛面前诵经,出来管管事挺好。”

    她的话中肯,不带私怨。

    孔氏记得皇后娘娘在九皇子出生后,便将手里头的权利下放给了四妃,自己则置办屋子专心礼佛,也不知是向佛求什么。

    对殿下来说,皇后娘娘此后可谓更加冷漠。

    殿下今谈起皇后娘娘,都像是谈论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才说了一件事,还有呢?”容清樾将最后一处针线收尾,偏头等着菡萏的下文。

    其二的事,乃云都乃至整个北晋的疑事。

    最近北晋各地都出了好些人命,据官府查证统计,都是在外放言容家除不了权臣,或不久将来北晋的江山便要易主的人,有男有女,都是在说完这些话后便悄无声息的死在某处,直至第二日被发现。

    被杀的人都为抹颈而死,用的利器,寻常人很难做到杀这么多人而不被发现踪迹。

    “各地官府至今不曾抓到凶手是何人,只向外说,各地都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必不会是一人所为,背后肯定是一个庞大的暗杀组织。”菡萏剥了一盘松子仁推到殿下面前,自己嘴馋也拿了些放在掌心如数家珍地吃,“因都是说了那些话后死的人,百姓都在猜测,是不是因为那些人猜测的是事实,所以陛下为掩盖,派出人手去处置了这些人。”

    容清樾眉头紧蹙,扒拉菡萏给她剥的松子仁,一粒粒分开。

    各地府衙上报的被害人数已有近两百人。开始死的人少,没多少人关注,死的人多了,就开始引起恐慌。

    这是有人故意做这样一件事,想要动摇昌宁帝又或者说是属于他们容家的皇权。

    总有些许说不上来的奇怪,她现在找不出来。

    “殿下——”梁郝从外面跳了进来,三双眼睛望向他,他见屋子里人多,迟疑了。

    “怎么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梁郝希望一直放在手上的帖子不曾拿出来过,这样他可以找无数个理由敷衍过去。殿下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无缘无故紧张的动了动手,他涩声道:“殿下,蒋国公府送来的请帖。”

    “和深几岁了?现在才成婚。”容清樾略显诧异,蒋国公世子与她算儿时玩伴,长她四岁,前往梵南关之前就听说他已谈好婚嫁贵女了,四年居然都未成婚,“和谁?”

    “瑜常郡主。”

    屋里的四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落在殿下脸上,只见她脸上从一开始的好奇变得怪异,很难形容,就像……就像从一锅看似很好喝的汤里发现只苍蝇。

    瑜常郡主肖可外祖母乃太后,母亲是昌宁帝的亲妹妹,父亲现为礼部尚书。她的母亲娴宁长公主生她时难产,当时就撒手人寰,她的父亲爱妻子爱到深刻,对她怨恨难当,不管她死活。满周岁陛下赐郡主尊位,让太后接到身边养侯。虽只是郡主,要论身份尊贵,宫里几位外家不显赫的公主还不一定及得上她。

    瑜常郡主比殿下小两岁,许是幼时缺爱,宫里头太后、悯宣太子又便宜宠殿下,郡主自小就爱和殿下比个高低,争抢殿下的东西。

    思她年幼丧母,殿下能让则让,谁知她并不知足。

    昌宁九年年关在家宴与殿下共弹《花好月圆》时在殿下的琴弦上动了手脚,弹至高潮琴弦断开,将殿下的手割开一条豁口,深及见肉。

    太后和陛下见她心思不正,怕继续留她会伤殿下更甚,便下旨驱出宫去送回父家教养,无旨不可私自入宫。

    这事让瑜常郡主在那时受尽嘲笑,与殿下更加水火不容。

    “请帖是谁以谁的名义送来的?”

    殿下好半晌不说话,孔氏猜的明白,殿下与瑜常郡主早已是相看两厌的态度,不想见瑜常那总是带有目的性的面容,便替殿下开口问了。

    梁郝递来帖子,答:“是郡主着人送的,还说看在往日姐妹情分,殿下请务必到场观礼。”

    “请务必?”容清樾哼笑一声,“她好大的脸面!梁郝,拒了帖子,不去!”

    小小一个郡主,语气一点不轻,倒命令起她来了。

    孔氏温声劝道:“殿下,瑜常郡主毕竟与您一同在太后跟前教养过,请帖已至,殿下还是有去看一眼的必要,免得平白落人口舌。更何况赵世子曾爱慕过殿下,瑜常郡主此番想必也是借此机会,让您看看曾属意您的世家公子被她夺了过去罢。”

    “赵和深爱慕我?”容清樾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时候的事?”

    “这我知道!”菡萏眼睛发亮,高高抬了下手,“殿下十五那年秋猎,赵世子带了一束不知道什么名的花追了过去,问殿下你可喜欢。殿下当时正见到一只野猪,拔箭时将赵世子的花碰掉了,殿下说过抱歉便去追野猪去了。”

    她描述一通,容清樾有点印象。

    那年秋猎,她与陛下求可以随军出征的机会,昌宁帝说,只要她在这场秋猎中夺得魁首,他便允她。

    昌宁帝没有告知她,秋猎的林子里有他安排测试她身手的杀手,接近秋猎尾声,她带着浑身的伤,凭一头鹿赢了三皇兄,夺得魁首。

    说起来,那头鹿还是三皇兄手下留情故意让她得了去的。

    至于赵和深和他的花,落在她眼中只能算是个插曲,她以为赵和深喜欢路边的野花,一路摘了一捧。

    她有背负在身,没有过多在意,低头随意说了声抱歉,想着过后重新摘一束给人送回去,后来却见不到赵和深的身影。

    她与赵和深有年少情谊,但并不深厚,从未想过他会起别样的心思。

    孔氏无奈笑着摇摇头,殿下是个木头脑袋,这多年一心扑在维护边疆巩固国本上,从未考虑过情情爱爱。

    从殿下及笄,拒绝过示爱的人,她都能数出来,兵部尚书家的公子方临清就是一个,就连萧世子也曾——只是殿下从未感受到过。

    “我从未倾心赵和深,他属不属意我与我何干?”容清樾实在绕不清这里头的弯绕,但又觉得有些好笑,“瑜常因此拿自己后半辈子开玩笑?”

    孔氏笑笑:“郡主许是觉得这样能刺激到您。”

    容清樾收线,手中荷包上的黑龙初具雏形,对梁郝说:“她既然给我搭好了唱戏的台子,我不去亏了,应下罢。”

    “是。”梁郝转头出去与瑜常郡主派来的人交涉。

    孔氏略显期待的看向殿下:“殿下准备一个人去‘唱戏’?”

    “不然?”

    菡萏难得灵光的察觉孔氏话里的意思:“殿下忘了?西院还住着您很‘宠爱’的绪公子,‘宠’了好些日子也该带出去见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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