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辉

    葬礼结束,宋茵和梁涵一同带着骨灰去了梁玲的墓。而陈蕊则和周戮岳回他和宋茵在港城的公寓楼。

    “所以你们是因为都被张雪签下来,才被安排在对门邻居的关系?”陈蕊问。

    周戮岳点头,对她语气里的八卦只一笑而过。“我们在一起纯属机缘,成为邻居并不是那个契机。”陈蕊笑出声来:“怎么这么深厚的缘分都能被你解释成机缘?”

    “进剧组,监控事件,她被辞职,成为邻居,哪一步都是机缘巧合罢了。”周戮岳把玩着安全带的搭扣,温柔地笑。

    他和宋茵其实私底下还讨论过这件事。如果二人之间有月老,首先是曾宸,其次便是阿辉。说起来阿辉和宋茵在国外认识时最初不算关系近,因为一次戏剧汇演二人起了冲突才逐渐走近。

    “我当时也听茵茵讲过阿辉这个人,说他一开始并不很心诚,是中产家里硬供出来来读书的独生子,一心想往富人身边凑。”

    “没想到刚才葬礼上见他那么沉稳,穿一件全黑没有牌子的定制西装,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是阿玛尼。”陈蕊淡淡地说,同时打了转向灯右转。这辆车是她在港城租来的,专供这几天使用。她喜欢自己开车,在美国和内地都是如此。

    转向灯在未转向之前就灭掉,大约是汽车老旧按键不灵,陈蕊于是补上一次。啪嗒啪嗒的按键声,周戮岳在那几声里忽然像触电,心跳猛地加快——对于宋茵是怎样进春鲤剧组的,他一直没有多问。

    原本以为是阿辉作为熟人介绍而已。

    可现在细细想来,一切似乎过于巧合。

    全中国那么多部待拍的片子,怎么宋茵刚好就能认识一个阿辉,而阿辉又刚好认识在港城的曾宸,曾宸又刚好把本子递给张雪办公室,请她交给自己?

    他把狐疑暂且压制,和陈蕊一同装作没事人回了公寓。三人一起吃完顿简餐——毕竟筹备葬礼劳累着实没什么胃口。陈蕊为了倒时差早睡,唯一的卧房被占据,宋茵便和周戮岳回了对门他的家。

    殡仪馆的味道叫宋茵觉得不好。她索性直接去洗澡,关了水准备抹洗发露那个安静的空当听见周戮岳站在门口问:“你要不要再跟我讲一遍你跟阿辉是怎么认识的?”

    他问得很轻快,宋茵于是没多想,扑哧笑出声来,心想这人怎么要吃一趟隔了一整年的飞醋。

    热气氤氲,她没睁眼。“毕业大戏认识的。”

    “他是你的同学?”

    “不是,他学marketing。”宋茵冲了一把头发于是没说话,过了会又说,“他当时是来实习,做场务。”

    “那你们后来又怎么熟悉起来的呢?”周戮岳倚在门边问。

    宋茵闻到洗发露味道弥漫在浴室里才发觉自己似乎抹错了东西。泡沫流到眼角边,她勉强看清瓶子上的标识——小小一行英文“bath lotion”。竟然是沐浴露。

    “怎么你的浴室里没有洗发水呢?”她忘记周戮岳之前的问题,略焦急地问。

    而后听见门边的周戮岳轻轻呀了一声。“哎呀,sorry,我没在浴室里放洗发水,”他歉意地回,“毕竟寸头,平时都用沐浴露对付。”

    “家里好像还有一瓶。”他说完在浴室门口靠墙收纳柜里翻翻捡捡,找出一个旅行装洗发水,“我进去递给你?”

    里面安静一会儿,听得她说:“好。”

    门一打开就是缭绕的水汽。宋茵站在磨砂玻璃门后。浴室只有一扇小窗,拉上了百叶帘。阳光被浅浅地筛过来。周戮岳一抬眼便是她朦胧的曲线。他没把目光移开,反而将手掌贴在磨砂玻璃门上。

    “做导演真的很累,”他说,“瘦了这么多。”

    其实隔了磨砂玻璃什么都看不清。但宋茵依旧感觉脸是滚烫。“你把洗发水放下就出去哦。”她说,说完才发觉自己语气那样露怯,随后听见周戮岳只轻轻笑一声。

    他竟然很听话,把洗发水放在靠门的一个放抽纸的小架子上,转身便出了门。宋茵等了会才移开玻璃门,刚触到瓶子手便一滑,小巧瓶子在泡沫丰富的掌中跳跃几下。她觉得心跳快到喘,便站在原地静默好一会儿。

    “涂了吗?”周戮岳冷不丁问。

    “或者我来帮你涂。”

    宋茵知道他在开玩笑。

    她匆匆抹了头发,过完两遍水,裹了一件墙上不知谁的浴袍出门问他要吹风机。

    周戮岳太了解宋茵了。他知道浴室里讲完帮她涂洗发水后她在想什么。

    无非是下定决心而已。无论是湿漉漉的额发,被热水蒸腾过后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还是望向他时欲语还休的眼睛。周戮岳从来没什么迫切的意志逼宋茵一定要走到哪一步。就这样陪着她也很好。

    当然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最好。

    他稍微走近一点,闻见她头发上是他用惯了的香波味道。家里没有吹风机,只能请她自然晾干。宋茵在头发上并不是费心养护的性子,可那一头长发依旧光滑如缎子般。周戮岳爱惜地替她整理,头发底下是光洁的肩膀,浴衣尺码不对所以松松垮垮。“晚一点吧茵茵。”他忽然说,随后眷恋地倚在她肩头。

    周戮岳对感情有很重的仪式感。随行而来不是他的风格。即使成为恋人,肌肤相亲也从来不是宋茵的义务,要等她完全安心才可以。

    今天不是好时候——阿辉的那件事萦绕在他心头。

    “你和阿辉当时一起工作的同学还有联系方式吗?或者工作日志记录?给我看看吧。”周戮岳问。

    他虽然有诸多疑问,但并不像揪住宋茵刨根问底。做导演有多辛苦周戮岳当然知道,宋茵不应该为琐事分神。何况她刚参加完一场继母的丧礼。

    “送完梁涵去北京后我再找给你,不知道被塞进电脑哪个盘里了。”宋茵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天真笑笑,头放松地顺着周戮岳为她整理发丝的手仰过去,整张脸小猫一样仰在周戮岳的掌中,倒着看他眼睛。

    “好。”她听见周戮岳轻轻说。

    那一晚就宿在他家。周戮岳置了架沙发床放在卧室里,把大床让给宋茵。“不上来陪陪我么?”她换好睡衣又忍不住逗他。其实只是好奇他的反应,像小猫随手扒拉几下主人手里的逗猫棒,不知道究竟谁是被吊的那一个。谁知周戮岳忽然欺上身来,靠在她耳边,唇张齿合贴着肌肤,几乎把鬓发都濡湿:“你急什么呢?”

    说完再移到她脸前垂眸看一眼,眼睛在亮度只开一半的台灯下温柔得如同星光烂漫的夜,把她盯得害羞。“我看会剧本,你先睡。”他慢悠悠笑。

    宋茵也着实累了,梁玲生前死后的手续许多需要家属亲自操办。她处理家事外还要抽空盯着团圆血的拍摄进度,一颗心悬到如今才算有些靠岸。周戮岳好像算得她的世界里最安稳的港。

    不消两三分钟,呼吸竟然已经浅匀了。

    周戮岳给她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把剧本放到一边,拿起笔记本电脑开始梳理阿辉的生平资料。

    这些类似的事周戮岳从前没少做过。毕竟他这辈子与三教九流打交道实在太多。

    【阿辉,姓邓,名素辉,香港籍,现居新加坡】——目前所得知的唯一信息。

    周戮岳把以上内容输入文本框,随后将自己要检索的问题一一录入。

    却没注意到,身后原本安稳躺着的宋茵忽然轻轻睁开了眼。

    像什么无家可归的小猫一样,茫然盯着他屏幕看一会,随后又蜷缩着睡去。

    .

    第二日,宋茵便回到了剧组。出发之前装作对昨晚的事一无所知,和周戮岳像寻常情侣一般吃完了班尼迪克蛋和咖啡。

    团圆血如今请了执行导演代为监管,却只拍一些空镜,把主角几场重要的对手戏排后,等自己回到剧组再续拍。

    谁知却因此和两位主演都闹了矛盾。

    “所以你们不满意我对镜头的计划为什么不早提?”那日空闲后,她把汪觉月和秦易文分别单独请到会议室里。

    其实早在开拍前,宋茵就画过详细的电影分镜。她于美术上很有天分,何况团圆血并不需要加入什么特效制作,一部剧情短片而已。虽然分镜风格简单,但重在给全剧组人员讲明白拍摄的计划。

    绝非想到哪里拍到哪里。

    拍电影是逻辑严密的创造性团体工作,宋茵对此深信不疑。

    “我当时并不知道对手男演员是秦易文。”汪觉月给出答复如是明了。

    “我觉得这一场戏还有改进的空间。”秦易文则这样拐弯说。

    宋茵更欣赏汪觉月的坦白,因为只问了汪觉月一句。

    ——“你不喜欢秦易文?”

    汪觉月在宋茵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把胳膊上伤疤亮给她看:“这个疤的故事,你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故事的男主角就是他。”

    宋茵愣了愣,盯着空气发怔。“噢,是他。”她慢慢说。

    怪不得这二人对剧本里的这一场亲热戏码如此不满意。

    “月月,”她按按汪觉月的手,“我知道你们汪家认识的人多,帮我一个忙,这场戏我会让步,把镜头改掉。”

    按理说导演的话语权显著大过演员才是常理。为了演员之间的私人关系,就改掉已经定好的镜头,并不是如何体现职业素养的表现。

    但宋茵如今殊无他法。

    “你要我帮你什么?”汪觉月愕然。她其实并不怎样了解宋茵的过去,一直觉得宋茵是坚韧平静的女人,继母自杀也不过告三天的假就回来开工。

    “帮我查一个人。”

    ——“叫邓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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