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雨

    李时泽打着手电往前走了一段,发现河边的淤泥地里有小孩子的脚印。

    “他应该朝这边去了,我们顺着这条河找一找吧。”

    衡苒也看见了这串脚印,点头道:“好。”

    正要继续往前走时,她看向李时泽被河水浸湿的裤腿和鞋子,说:“要不我一个人去,你回家换衣服吧。”

    李时泽摇摇头,“先找到他再说。”

    找刘浩宇最重要,衡苒也没纠结这个问题,沿着河边便走便大声喊刘浩宇的名字。

    河边的风很大,吹得白桦树叶哗哗作响,四周的荒草野林中蝉鸣蛙声一片。在这样急促的声音催促下,人的心情愈发如火烧火燎一般。

    走了很久很久,

    衡苒的手机电量还剩百分之五,马上要关机了,她的心里越发焦急。

    这条河流经村口,快要走到村口的木桥出了,还是没有见到刘浩宇的影子。

    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突然,李时泽的手机灯光晃向远处木桥底下的一块大石头。

    他惊喜道:“衡苒,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个人?”

    离得太远了看不清,只能看见那石头上有一个小黑团。

    衡苒连忙跑过去,走近一看,果然是睡着了的刘浩宇。

    刘浩宇听见响动悠悠转醒,看见是衡苒,立马扑过来抱着她的腰,就开始瘪着嘴哭,“苒苒小姨,你终于来了!呜呜呜——”

    她一时又哭又笑,想扒拉开他,“你个臭小子,你乱跑还我们找了一晚上,你还先开始哭上了!”

    刘浩宇死死抓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呜——”

    李时泽看见这相对而哭的一大一小,捂了捂脸,“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衡苒一边去提刘浩宇的书包,一边数落道:“这大晚上的你跑着荒郊野外躲着,还是夏天,也不怕有蛇。”

    刘浩宇哭得根本合不上嘴,咬字不清地喊着:“我怕啊!”

    衡苒想拉他回去,却发现拉不动,转过头费解地看着他,“怕你还不跟我回家?”

    刘浩宇又一屁股坐到大石头上,“我不想回去,我已经没有家了!”

    听到孩子无缘无故说这话,衡苒意识到不对劲,表情也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李时泽也凝眸看向他。

    刘浩宇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哽咽道:“我爸妈要离婚,但他们都不想要我,今天下午放学我等了好久他们都没人来接我,呜呜呜——”

    衡苒原本只猜测刘浩宇爸妈应该是大吵了一架,吵得连孩子都顾不上管了,没想到他们这次竟然是直接要闹离婚。

    她看见他手臂上被蚊子咬出来密密麻麻的红疙瘩,擦干他脸上的眼泪,温柔地说:“我们先回去,大晚上的再待下去就得让蚊子吃了。”

    “他们不要你,苒苒小姨要你,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刘浩宇抬头,用那双红肿地眼睛看着她,似乎实在确认她是不是说的认真的话。

    良久,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衡苒的手机已经彻底关机了,刘浩宇记得罗老师和他妈妈的电话,用李时泽的手机先打电话回去报个平安。

    李时泽拿着刘浩宇重得像装了石头的书包,衡苒牵着刘浩宇,三个人踩着河边的石子小径,往衡家的方向去。

    .

    衡家,

    罗老师和刘浩宇的父母都站在院子门口,急切地盼望着。

    当他们三个人出现在几人视野中,罗老师就几步冲了过来,看见刘浩宇原模原样地回来,眼泪都要落下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刘浩宇头埋得很低,不敢去看罗老师通红的眼睛。

    衡苒轻轻拍了他一巴掌,“给你老师道歉。”

    刘浩宇走到罗老师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老师,对不起。”

    罗老师又板起脸来,用沙哑的声音故作严肃地批评道:“空口说的可不算,明天到学校来写份检讨给我。”

    刘浩宇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大祸,只能哭兮兮地点了点头。

    “既然孩子已经找到了,这么晚了,我就先回学校了。”

    衡苒:“老师,我开车送您吧。”

    罗老师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骑我自己的电动车就行了。”

    见她执意自己骑车回去,镇上离得也不是很远,衡苒也就没再强求。

    衡苒感谢道:“这次实在麻烦您了。”

    刘浩宇的爸妈也连忙过来向老师表达感谢。

    罗老师有些惊惶,“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刘高俊突然把刘浩宇拽了过去,巴掌像雨一样密集地落了下去,口中严厉地责骂道:“都怪你这孩子,大晚上地乱跑什么,害得这么多大人找你一晚上!”

    刘浩宇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被打得哇哇乱叫。

    罗老师衡苒连忙去拦,陈小英也抱着刘高俊的腰不让他继续打了。

    一场闹剧这才结束。

    本来要走的罗老师解救了刘浩宇以后,开始温和地劝告起刘浩宇的家长了,让他们以后多关心刘浩宇,不要打孩子,用暴力解决问题是不可取的。

    老师的立场只能劝一下,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老师走后,衡苒把今天下午刘浩宇对他说的话跟夫妇俩说了,刘高俊和陈小英脸上神色各异,但多多少少都露出了羞愧难当的表情。

    他们现在也知道刘浩宇今天下午为什么不回家了,不是孩子的原因,是他们的问题。

    衡苒不再管他们,问刘浩宇:“你今晚是住这里,还是和你爸妈回去?”

    刘浩宇之前在衡家住,一直是和衡正睡一间屋子。

    刘浩宇抱紧她的腰,把头埋进她的衣服里,声音闷闷的,“我要住苒苒小姨家。”

    刘高俊夫妇实在带不走刘浩宇,只得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第二天,衡苒早起送刘浩宇上学,日子就这样很平静地过了两天。

    没两天,陈小英过来把刘浩宇接回去了。

    刘浩宇的父母离婚了。

    刘浩宇选择跟妈妈,他妈妈准备给他改名叫陈浩宇了。

    刘高俊回来办妥了离婚手续以后,又出去打工了。

    听刘浩宇说,那个外地的女人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催他了。

    斜阳晚照,衡苒和他一起坐在院子里葡萄藤架子下面的秋千上。

    这个秋千还是一个月前刘浩宇死皮赖脸,缠着衡正和李时泽帮他一起栓的。

    金色的霞光洒满大地,落在了少年单薄的脊背上,将他的侧影投照在灰白低矮的院子围墙上。围墙低矮,影子残缺不全,但拉得笔挺又纤长。

    太阳会落下,也会在第二天重新升起。

    衡苒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别难过,你好好读书,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刘浩宇僵着脸语气生硬地说:“我才不难过,反正以前他一年才回来一次,和现在不见面了也没什么区别。”

    短短几天,就从一个完整的家庭变成了父母离异的单亲家庭的孩子。刘浩宇虽然早熟,但他毕竟是一个只有8岁的小孩子,他当然很难过,但他藏在了心里。

    过了一会儿,

    衡苒微微蹲下身子平视着他,问道:“那你怎么这么低落?”

    她的声音像一阵和煦的清风拂过。

    刘浩宇垂着头,目光落在铺满黄色泥沙的地面,“我是担心我妈一个人挣钱养我,我外婆还中风了,我妈太辛苦了。”

    衡苒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用充满希望的语气鼓励他:“别担心,你专心读书比什么都重要,实在不行还有苒苒小姨呢。”

    难得的,她对他露出了一个很温柔的笑容,“大人的事情,你都不需要操心,小姨会是你永远的后盾。”

    这一次,刘浩宇没再说她肉麻。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头,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沉默着没说话。

    身体意义上的长大要花好多好多年,但心理上的长大,或许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

    暮色渐渐降临,

    刘浩宇从秋千上下来,“苒苒小姨,我回去了。”

    衡苒点头,“好。”

    她静静地目送小少年的背影绕过茂盛的蔷薇花架子,踏出小院的大门,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衡苒侧身倚靠在粗实的绳索上,一手抓住绳索,踮着脚荡起来,纤细的身形在郁郁葱葱的葡萄叶中半遮半掩、若隐若现。

    墙角长了一株不大的凌霄花,它的根系延伸得很远。

    凌霄花藤顺着葡萄架攀爬上去,在一片翠绿中,开出了朵朵橙红色的喇叭状的花,衡苒一张雪白细腻的脸在橙红的花间,被映衬得愈发娇妍。

    突然,有什么湿湿的落到脸上。

    衡苒抬头,纳闷道:下雨了?

    结果却看见正对秋千的二楼窗口上,斜靠着一个高挺的身影。

    李时泽正端着一杯水,站在那儿,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她仰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李时泽,你做什么?”

    李时泽嘴角噙着一抹很浅的笑,扬了扬眉,挑衅似的,“不做什么。”

    她双脚实实地踩在地上,止住了晃荡的秋千,难以理解地问:“那你给我头上洒水做什么?”

    李时泽轻哼了声,没否认也没回答,然后端着水杯从窗边消失了。

    衡苒气呼呼地刚低下头,隐隐约约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看你太呆了。”

    衡苒:“?”

    她一脸无语的表情看着二楼那个房间。

    想着想着,她还是气不过,要找他要个说法,于是从秋千上下来,冲进门朝楼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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