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辈的回合

    当明日香弦鸣提出自己要出门一趟后,就像触动了什么警觉的神经,两个弟弟同时提出要进行跟随。

    “可是阵平研二,我也需要私人空间。”

    面对她的解释,两人露出了非常不放心的表情,就好像她是什么撒手没的野马。

    “你们不能总跟着我啊,你们还有自己的工作。”

    这倒说得没错,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现在可以临时请假,但长久这样必然是不行的。

    爆处组工作本来就忙,这样一来明日香弦鸣又会回到之前那种半天见不到人的状态。可他们一想到要与她分离,就会下意识感到不安,好像她一旦脱离了视线,如今幻梦一般的幸福泡泡就会被戳破。

    分离焦虑折磨着内心,两人陷入沉默,明日香弦鸣见他们没有提出异议,挥挥手告别,揣着钥匙离开了。

    之前父亲提及诸伏景光,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后辈,见他一面的必要的。

    明日香弦鸣在警校校医室看到诸伏景光的档案后,就知道他是最难搞的那一类人。

    自我,敏感,柔软,温柔。

    他总是表现得很友善,有时候脾气好得让人感觉他永远不会生气。但看似最乖的一个反倒是最叛逆的那个,他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悲观主义,不愿意麻烦其他人,总要自己去面对一切。

    对于这种人,最为可怕的就是你无法窥清他们平静的外表下到底奔涌着怎样的湍流。因为你看不到半夜惊醒的他,看不到被情绪压垮的他,他会将一切藏好,再温和笑着对你说他没事。

    明日香弦鸣边想边走,在离开家一段距离后忽然叹了一声,开始从自己身上摘定位器和窃听器。

    阵平和研二这几年也不知道去学了什么,成熟了很多,这种往他人身上放小东西的技巧也更熟练了。

    但工艺再好的窃听器也是有重量的,放这么一大堆她发现不了才怪。估计这两人是打着总会有漏网之鱼的想法安的。

    只是明日香弦鸣如今这具躯体完全是能量凝集的产物,对于身上多出的东西就像看透视一样清晰。

    这些小玩意也算不上便宜,明日香弦鸣把两人的这种窥私行为当作是狗狗的一点小情趣,没有将它们毁掉的意思。她将所有的小玩意装进一个口袋,随手挂在一棵树上。

    口袋被茂盛的枝叶遮掩,只有刻意寻找的人才会发现。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来回收装置的时候还得费一番气力。

    明日香弦鸣对于诸伏景光的去向没有更多猜测,她径直前往自己之前的安全屋。

    ————

    根据安全屋周边的状态来看,这里应该长期有人居住。

    明日香弦鸣同样也没有安全屋的钥匙,但她在门口没呆多久,就遇到了提着菜回家的诸伏景光。

    后辈作了易容,扮作了她之前准备的假身份的模样,考虑到长期佩戴美瞳不利于角膜,明日香弦鸣选择的假身份也是蓝眼睛,她对诸伏景光湛蓝的瞳色印象深刻。

    诸伏景光看见她,安静地笑了,“你回来了啊。”

    他太过平静了。

    明日香弦鸣差点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只分离了三天。

    诸伏景光用钥匙开了门,请她坐到沙发上,自己则提着袋子进了厨房。

    “稍等一下,晚饭马上就好。”

    易容已经彻底卸下,猫眼青年围着米色围裙,常年与书本打交道的生活让他身上添上了文雅的书卷气,清爽的黑色短发,温柔弯着眼看向她时很有居家气息。

    明日香弦鸣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四周,这里的装修布置是她当年亲自完成的,三年过去了,却没有一点变化。

    按理说安全屋的布置并不适合长期居住,偏向实用性的设计师让这栋房子缺少装饰,她以为诸伏景光好歹会买盆花放个装饰柜什么的,但这里偏就固执地维持着原有的姿态,好像住在里面的人只是个租客,总有一天要原样退还给房东。

    后辈对她毫不设防,任由她将房子转了个遍,即使她打开衣柜的时候也没有出声阻止。

    衣柜里的衣服不多,大部分是她三年前购置的,诸伏景光后来也加入几件,除此之外就是书店的制服。

    他似乎有在认真地当一个书店老板。

    诸伏景光的厨艺比起几年前更好了,大概这几年他自己在家做饭,有不少锻炼机会。

    餐桌上很安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期间诸伏景光帮她添了一次汤,明日香弦鸣向他笑了笑,猫眼后辈像得到鼓励一样,心情似乎变好不少。

    用完餐以后明日香弦鸣想要帮他洗碗,诸伏景光却站在厨房门口向她摇摇头,拒绝之意不由言表。

    她只得又坐回沙发,一边思忖着从后辈身上感受到的割裂感由何而来,一边拿起茶几上的书翻看。

    这本童话书有些眼熟,好像是她之前在高山理绘的诊所读过的那本。

    诸伏景光洗完了碗,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像是害怕惊动了她。明日香弦鸣本以为他会在自己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没想到猫眼青年直接跪坐在她脚边,柔软的地毯没有让他的动作发出任何声音,后辈将头枕在她的膝盖上,柔顺的黑发滑入她的掌心。

    明日香弦鸣完全懵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抬手时不经意抚过猫眼后辈的脸,被他拉住了手腕,带着她的手轻轻地贴在他脸上。

    “鸣姐,我今天也有很努力在完成任务,不管是书店老板还是公安警察,我都做得很好。”

    “所以······这样的幻觉,再持续久一点吧。”

    青年像猫一样蹭了蹭她的手,掌心传来发丝柔软的触感,他弓着背,浓长的睫羽低垂,动作轻柔地像在面对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花瓣。

    明日香弦鸣终于意识到诸伏景光的不对劲之处。

    从她进门到现在,诸伏景光看似在与自己对话,实则她每次的回话他都仿佛没听到一般忽略了。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在和她说话——他在自言自语。

    “小景?”

    明日香弦鸣试着晃了晃腿,诸伏景光抬起头,下巴撑在她的膝上,那双水润的猫眼失去焦距,看向她的时候显得有些空洞。

    “我真的回来了,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我现在确实是在这里的。”

    诸伏景光弯着湛蓝的猫眼,认真地听她说着,他就那样安静地趴在她膝上,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但当明日香弦鸣想让他放开自己的时候,才发现他压根没有将她说的话听进去。

    “景光,诸伏景光!”

    他仍旧用那双漂亮的猫眼无言地盯着她。

    唯独这个孩子是她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

    换做松田阵平或是萩原研二,她大可以一巴掌过去,不论如何先把人打醒了再好好谈话,但对着诸伏景光,明日香弦鸣下不去手。

    他是最不愿意伤害他人的那个,当内心感到痛苦的时候,他只会将锐利的矛对向自己。如果诸伏景光将她三年前的遭遇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又固执地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她,明日香弦鸣难以想象对方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明日香弦鸣命令后辈带着假炸弹离开的时候想法其实很单纯,既然这孩子是自己看着的,她就绝对要让他平平安安地回去。

    当死气从诸伏景光身上抽离时,明日香弦鸣却仿佛隔着十几年,抓住了明日香绪奈的手。

    她拉住了身处绝境,不得不选择自杀的,母亲的手。

    被黑衣组织追击的公安警察。

    被黑衣组织追击的公安协助人。

    总要有一个活下来吧?

    ……

    “看着我的眼睛,诸伏景光!”

    采用了命令的口吻,后辈还保留着多年前的肌肉记忆,听到这句话时下意识竖直了脊背,端正地跪坐。

    “我是谁?”

    他现在终于能够听到她说的话了,那双猫眼转了转,“……是弦鸣。”

    “我还活着吗?”

    猫瞳骤缩,那种阴郁的氛围又重新将他包围,诸伏景光有一瞬间呈现出痛苦的神色,但随即又对着面前的女性坚定地点头。

    “弦鸣是活着的。”

    【他在自我欺骗。】

    诸伏景光明明已经认定她死了,却非要用这种方式蒙蔽自己的眼睛,

    个体面临挫折或冲突的紧张情境时,会启动心理防御机制,在其内部心理活动中具有的自觉或不自觉地解脱烦恼,减轻内心不安,以恢复心理平衡与稳定。

    对方在她出事后长期处于心理应激状态,又因为隐蔽身份的生活隔绝了亲人朋友的关心引导。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无意识地用似乎合理的解释来为难以接受的情感、行为辩护。

    推诿、否定、反向、合理化。

    最终造成了他如今的自我矛盾。

    明日香弦鸣几乎要为他叹气。

    末世人薄弱的同理心让她无法与对方的情感达成共鸣,毕竟在那种恶劣的生存环境,只能快速强迫自己接受现实并作出下一步计划。此刻她用书面化与规范化的心理学规则去冰冷地解析对方的内心,却未免显得不近人情。

    但接下来她要做一件更加不近人情的事。

    明日香弦鸣伸手,掐住了诸伏景光的脖子。

    呼吸被限制让他面色潮/红,嘴唇发绀,即使受到生命的威胁,他也要毫无挣扎的意思。沁出的冷汗沿着下颌角往下滑,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他变得狼狈不堪,但那双湛蓝的猫瞳仍旧眷恋地望向她,好像要将她印入最后的记忆。

    他的前辈靠近他,幽绿的眼眸显得异常冷淡,明日香弦鸣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道。

    “你现在这副不像话的样子,真叫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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