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连绵(下)

    夜雨连绵(下)

    第五场雨

    我是想不明白怎么就和陆沉在家门口大眼瞪小眼的,他杵在口外不肯走。问他来者合意?他又笑着说:“不邀请我进去喝杯热水吗?雨刚停,有点冷。”

    我搞不懂这个男人。

    热水在瓷杯里泛着雾气,雾气笼罩在人的脸上叫人看不清表情。客厅里尽是纸箱与我还没有时间去整理的东西。他看到了那些,于是我开口:“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好好招待你了,东西没有理完,四处很乱,陆总就稍微忍耐一下。”

    我靠在沙发上,坐的位置离他很远。电视柜上的旧箱子里堆满杂物,在层层叠叠的物品中陆沉还是一眼就找到了那只冒出的红鼻子玩具:“没扔吗?”他问。

    我闻声向那堆旧物的方向看了一眼,原来他在说那个哆啦A梦:“啊...我是打算拿去咸鱼卖掉的,应该还会有人喜欢。”

    “你不喜欢了吗?”他在反问,同时那眼里的红光也在暗暗流转。陆沉好像在期许什么答案,但这句话在我听来实在像是肉里挑筋,生生从我的脑子中挑出那些伤心过往。暖黄色的光吞噬了人性锋利的棱角,连带着那伤心神态都变得温和从容。

    “哈哈...你看我这里有这么多东西,我总得断舍离给必需品腾地方。我家很小,没办法的。”我不敢去与陆沉对视,反而用手托着腮帮子盯向那个东西来转移注意力。透过上面覆盖着的一层淡淡灰土,我好像穿越了时光在与一位旧人交谈。我听见我用很小的声音说:“也不敢再喜欢了...”

    不敢再去喜欢了,这份喜欢就像是用手去抓已经破碎发烂的玻璃。满手流血却依旧抓不住他翩飞的衣角,随着血液一起流走的还有那份信任。其实我一直知道我们的关系从来都不纯粹,这中间掺杂了太多真假难辨的东西。但它至少是美好的,是让人期待的。是被欺骗后也愿意相信对方有苦衷,是互相说着伤人的话却终归舍不得对方难过。

    可利用不是。它只谈利益。任何一种亲密关系都不该伫立在“利用”之上,那是底线,也是我最后的尊严。

    但为什么我又不肯真的扔掉哆啦A梦呢?

    和他一样,我想我可能也解释不清楚那些东西...

    空气中有一些不可名状之物隔在我们之间,是沉默,更是无言以对。谁都没办法对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装作若无其事,我是,他也是。

    “忘了问,陆董。这么晚亲自来上门,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静默之下是我先开了口。

    瓷杯放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陆沉好像并不开心我叫他这个名字:“找房子的事不用那么着急,Bob有没有告诉过你公司现在有一个出国进修的机会?”

    “我知道,但我现在这个身体身体状况也去不成。”

    “我可以帮你联系那边的医院,费用你不用担心。”

    “还是不要吧。”我立刻拒绝,不知怎的我忽然很不想承别人的情,特别是来自陆沉的。他又在自作主张去安排那些他自认为对我有好处的路,却从来不问问我真实的意愿。一瞬尴尬之后我整理面容笑着对他说:“陆董,我在光启很好,如果你不打扰我的话我应该会活的更好。”

    陆沉微微一滞,接着又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温和模样,好像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能让他动容的东西。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他起身离开,我也没打算挽留,只是陆沉穿鞋时我隐约听到他口袋里有瓷器的碰响。我有些鬼使神差,亦或者突然想确定什么东西,于是破釜沉舟般用不知哪里壮起来的胆子三步就跑到他背后,飞速将手掏进了他外套。果不其然,指间传来了瓷器的凉意,我将那不小心捏碎的瓷片摊开在手心,抬头望着他说:

    “原来陆董是来还这个的。”我躲开陆沉想要抓过来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碎成这样子的晴天娃娃还用粘合剂粘什么?”不得不承认送他晴天娃娃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可笑的事,不顾陆沉的阻拦我将瓷片狠狠攥在手心,松开后笑着对他说:“扔了吧,别留它,就像你扔了我那样。”

    泛黄的瓷片带着手指划破的血液一起坠入门口的垃圾桶,那一瞬间我心里有了一丝的爽利。我在报复他!用差不多毁灭的方式。将美好一点点撕碎是他惯用的手法,现在我也学会!他真是一位言传身教的好导师。

    陆沉的神情终于有了一点点的改变,他在皱眉,盯着那碎瓷片看了一会,而后又转头望向了我。

    他神情复杂,流露出鲜有的悲悯神色,如果可以我愿意称之为同情,哪怕我并不知道他在同情我什么。我等他朱唇轻启能讲些话语,但回应我的只有防盗门的闭合以及那句轻轻的:“晚安,保重。”

    第六场雨

    回往陆家庄园的路上,车厢内氛围冰冷得周严大气都不敢出。

    陆沉神色不悦的从小姐家里出来,之后就盯着手中的残片一言不发。从后视镜中周严发现那白瓷片上沾了些许血迹,但并不知道出于这二人谁的身上。他想他应该说些什么去缓和一下老板和小姐的关系,毕竟今晚他以为应该是自己一个人回家的,陆沉应该留在那里过夜。明明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想念而临时变路来这里,如今却又是一副大吵一架的模样。

    这就是陷入感情纠葛中的男女吗?让人琢磨不透。

    “周严,去墓地吧。”许久,陆沉开口。

    “好的,老板。”车辙再次扭转,这次他们又将去往另一个满藏心绪之地。

    灰黑色的天空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但雨势比起先前略微减轻了一些。这种减轻并没有给人带来愉悦,反而从人的背后爬上一股透骨的寒。陆沉赶到墓园的时候母亲碑前的鲜花已经凋敝,花瓣枯成干叶飘落在被雨水浸湿的泥土里。陆沉蹲下身来,就在干枯花瓣掉落的地方用手指挖出一个小小的土坑,将看不出模样的晴天娃娃残片与枯叶一同埋了进去。残片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干净,于是它找回了它纯洁的灵魂,并带着它一同永远埋葬在了土里。陆沉用手指抚平泥泞的土,他感觉他在抚摸一种柔软,在抚摸一种名为“逝去”的东西。待土地彻底平整,收回手指后,陆沉发出一声不可细闻的轻叹。

    糟蹋心意的人要生吞一万根针,那满含心意的陶瓷娃娃被他亲自破坏后,怎么配用低劣的胶水黏连?

    当初她有多期望,如今就有多失望。是啊,不坦诚的人就算一点点将碎片粘合,也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不想这样,却一步步亲手将关系推至成这样。

    从小到大陆沉一直渴望名为“爱”的关系,父亲的手表,被藏在箱子里偷偷喂养的兔子,拉大提琴的母亲,这些都是他曾经非常渴望却又最终失去的东西。命运残酷又不可琢磨,得到什么、失去什么从来都身不由己。他的渴望带来了离别与苦楚,甚至有一段时间让陆沉一度觉得母亲的不幸与兔子的死亡都是因为他自己。如果没有他,或许母亲可以拥有更自由的人生,那只兔子也能够安然的活下去。

    甚至现在的兔子小姐,如果不是因为他刻意的人生干涉,必然能够活的更加轻松幸福,不必再去饱受什么精神折磨。所以他想把自己从对方的人生中剥离出来,让她去奔向所谓的正轨。陆沉并没有想到兔子小姐会陷入这段关系陷入得如此之深,在她飞蛾扑火般的执迷中陆沉竟然感到了害怕与无可适从。她的感情越真挚坦诚,就越折射出他的贫瘠与肮脏。

    他不敢完全接纳这份感情,因为这段亲密关系她已经陷入太多次的生死危机。再者,这段关系的开始就带着他别有用心的目的。只不过他演的太好太投入,三分情能表现出七分,甚至连自己也骗了过去,让他觉得自己在某一刻真的爱上了她。

    陆沉也曾有过希翼,希望这场骗局可以再久再长一些,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可现实的情况不允许他再演下去。陆霆吞噬掉家主的灵魂,下一步的打算就是剥夺她的神力。他想尽可能的将她推离开这可怕的生死局,于是陆沉硬着心肠叫来了周严,告诉他让她走进那扇门。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无法关闭,进入门后哭泣伤心的不止有兔子小姐,还有陆沉心底的那个名为“爱”的小孩。他手中的“刀”杀掉了兔子小姐投来的情意,同时也杀掉他了自己。相比拥有后失去,从未拥有更让他自在从容。哪怕看她落入别人手中,失落和遗憾都好过后悔与愤怒。

    他是血族,冰冷、丑陋、高高在上,他松开了这唯一一根脆弱的绳索,任由自己重新落入黑暗的深井之地。

    陆沉望着母亲的墓碑,在心底悄悄地哀怜:如果我被仇恨扭曲,你会讨厌我吗?

    他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如释重负,那心底的答案似乎已经告诉了自己很多遍。

    从心脏传来的某种刺痛感让他难以呼吸,但他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那些沉静的悲伤也一同淹没在雨里,消失无迹。

    第七场雨

    我没有想到人流手术也要7天后才有排期,趁这个时间我买了张去邻市的高铁票。那里没有光启这座巨大机器催赶出超快节奏,我想要换个地方得到短暂的喘息。风景也好,食物也好,只要不和光启一样就都是好的。对于这个念头我苦笑一声,毕竟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从小养育我的故乡居然也会有看厌的一天。

    高铁之上我遇到了一对父女。我坐在C座,那对父女就坐在AB。本以为这会是一趟绝望的“惊叫”之行,但身旁的小女孩却是彬彬有礼,这有些打破我对“吱哇”小孩的刻板印象。那是个不到三岁的小姑娘,连走路磕磕绊绊。她身边温柔的父亲正帮整理弄脏的裙子,他没有丝毫的责备,满眼都是关心与包容。

    “小月,如果下次吃的慢一点就更好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小姑娘有些愧疚的努起了嘴,“我想快点吃完,好快点见到妈妈。妈妈喜欢我能吃完一整碗饭。”

    “只要小月好好吃饭,就算没有吃完妈妈也会很喜欢你。”

    我看了看小姑娘圆溜溜的大眼睛,猜测这大概是一位厌食小朋友。

    “那妈妈也会喜欢吃薯片和蛋糕吗?”小姑娘看着爸爸身后藏着的塑料袋好奇发问。

    “她喜欢。”男人笑了,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等下了车你和妈妈一起吃。”

    我有点羡慕,羡慕他们可以拥有平凡而又稳定的幸福。温柔的父亲,慈爱的母亲,这是多少人企望不来的家庭。有一瞬间我想如果陆沉做了爸爸,会不会也是这样一幅温柔又耐心的模样?我摸着小腹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虽然现在感受不到什么,但一想到在我身体里的另一个生命不久后就会消失,心里就泛起一阵微微的悲痛。我们的母子之情太过短暂,没陪ta多久就要别离。作为拥有自主意识的生命我不得不去面对更加艰难的现实问题。我一直觉得人来到这个世上不该是历尽千苦万难,好像那人生的主旋律就是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苦难。从生到死,永不停息。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无论是谁,都应该能够有尊严地活下去。

    我有些自私,我不想经历ta为我带来的苦难。同样,我也不希望ta去经历ta不该去经历的万劫。

    这是现实的,这是理性的,但陷入爱情的人哪个没畅想过未来呢?我也想过我能够和陆沉藏在布满鲜花的世外桃源里远离是非争端。如果没有血族,没有神之力,没有那些人体试验和处理不完的阴谋阳谋,那会是个怎样的世界呢?

    那会是一个幸福的美丽新世界吗?我想不出来,毕竟我和陆沉能有开始,就是基于一些特别的东西。

    悲痛的情绪夹杂着胃酸不断在身体里翻腾,我的孕期反应很明显也很奇怪,大概血族的小孩就是与众不同。动车靠站后我排队走下车门,一下车我就感受到了阴雨带来的湿冷以及多种味道混合起来的气味。怀孕之后我的嗅觉异常灵敏,我闻到了不知哪里飘出来的血腥味,想吐的同时心底又泛起某种渴望,这种渴望绝不会属于人类。我的脑子快被这味道搅成浆糊,指甲卡入肉里我拼命按捺住自己想要嗜血的欲望。身体被各种感官撕扯的快要裂开。身旁的年轻父亲不断询问我有没有事,可是我已经晕的连话都说不清了。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惨白,真难过,在高铁站上都没办法叫救护车。

    “借过一下,我这里有东西能帮她。”

    心脏骤然一紧,那是身体先于意识做出的反应。

    清冷又温和的声音响于耳后,某个高大的身影穿越不停攒动的人群最终停留在我的身边。他用一块带着奇怪香味的湿手帕捂住了我的鼻子,我不知道那手帕上沾染什么东西,于是干脆扭头不肯配合呼吸。西装的布料擦过了我的头顶,熟悉的苦艾味偷偷潜入我的鼻息。于是我忽然握住男人的手背,愤恨地在上面留下了数条抓痕。因为我无比确信这一定就是陆沉!只有他会来,也只有他能来。

    “小姐,你的手!”

    “没关系。”男人打断了乘务员的惊呼,忍着我五指的力道在我耳畔温和又沉静地说:“深呼吸,不要憋着。”跟从他的指挥,配合他的节奏,慢慢的头晕之感不再像之前那般强烈。可嗜血的欲望就像身体泛出的痒一般,一刻都不肯停止:“我...我好难受...”求助的声音如同呜咽一般脱之于口,我听到陆沉略有心疼地回应着:

    “忍耐一下,我们马上就出站。”我的视线被手帕遮盖住导致我看不清楚对方的神情,他的手掌略微颤抖,我想我一定抓的很痛。

    身体怎样到的酒店我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得清楚就是天空又下起了雨。太奇怪,为什么最近的雨水总是挥散不去?就像我抑郁的心情总是没来由的降临。这似乎是某种预兆,但我又不得而知上天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

    从心脏迸发而出的欲望在慢慢剥削着我的意志。陆沉将我抱去床上,又很小心的放下。一沾上床我便开始疼痛地扭曲,我没想到嗜血之欲会这般叫人痛苦不堪。房间里回荡阵阵难以掩盖的呜咽,我又一次在陆沉面前失去了理性的姿态。这让我难堪,这让我讨厌自己。

    陆沉茫然地看向我,眼神难得地有一瞬失焦,沉默的间断他似乎做了某种决定。待我回过神来,整个身体都被禁锢在了他那温热的怀抱之中。苦艾之味充满鼻腔,我挣扎着想要脱开,却被他用更大的力气控在推搡之间。手指的间隙被他的手指覆盖,身体的间隙被他的身体覆盖。我觉得我整个人都在被他尽数吞没,毫无逃出的余地。

    “陆沉......”我念出许久不念的名字,像咒语一样对面的人听到后便立刻有了反应。

    他低头吻住我的唇,不同上次那般狂风骤雨。这次是轻柔的,连动作都夹着些许疼惜。

    欲望在此刻生根发芽,破土而出。我无比渴望着陆沉的气息,而他也心甘情愿的给予我他所拥有的一切。口中传来的是一种不同以往的潮湿的暖意,血腥之味在我的味蕾之中四散开来,那渴望已久的嗜血愿望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我像是瘾君子尝到了天堂之物般,连带着从嘴角流出的点点血迹也被我悉数吞进入腹。我想我此刻是清醒了,能够睁开双眼去看他凌乱的面庞。但我一点也不想清醒,我愿意沉迷于这个转瞬即逝的幻梦,哪怕我心里知道我不该这样做。

    毕竟我们已经两清,只有在失去理智的混沌状态才能够不顾一切的拥吻下去。

    耳边的湿濡阻绝了屋外磅礴的雨声。

    我想我应该梦醒了。

    “别再这样了,别再对我好了,你这样我又忍不住心怀希望。”我推开陆沉,努力去恢复头脑的冷静:“如果你真的决定好了就别来动摇我的心。是你不要我的,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请贯彻到底。”我带着哭腔去质问,小心翼翼的一股一股啜泣,但回应我的却只有陆沉神色里的悲情。

    我不想这样没头没尾的继续下去了,我不想要不确定的答案和不确定的关系。这让我没有丝毫的安全感,而且永远都在怀疑自己。我要说出我心中的所有的疑问和想要表达的东西,就算他今天想逃,我也不会让他逃掉。

    “陆沉,你凭什么认为你为我安排好的路就是最好的路?你总觉得你做的事是为我好。那心呢?我的意愿呢?你有问过我吗?”我不想哭,但眼泪有点控制不住,我用手指抹开眼角说:“你有点自大,你也从来不肯相信我。我没那么脆弱,你的计划,你的苦衷,你的一切难言之隐其实都可以对我表明。我又不会跟第二个人说,但你没有。我不要什么都不告诉的背负,这太伤人了!”

    “只要你不想见我,我就连你人影都找不到!我不需要绅士,我不需要面面俱到,我也不想再患得患失了...”

    那是一张绝望的面孔,绝望的女人说出了绝望的话语。

    我们之间的关系其实一直由他掌控,我有些过于被动。那些或远或近的亲近其实都握在他的手里,他想找我那随时都可以找到,但我并不能,这不公平。只要他肯献出温柔的蜜,我便能立刻飞奔出去,我不想要这样若离若离的关系,这叫人痛苦,这叫人难过。而且为什么只有我栽在情绪陷阱里,而他却永远那么那么冷静自持。

    我望着他的眼睛等待一个答案,但良久后我又一次地得听到了来自陆沉那熟悉不能再熟悉的道歉。

    “对不起...”

    然而这次我只想笑,我觉得自己好可笑好可怜。

    我摇了摇头说:“陆沉,你不是哆啦A梦。你只是被设定好只会道歉和微笑的机器。”

    听到这儿他的神色忽然有了一瞬的激动,我的胳膊被他高高举起按在床头,只听陆沉有些愤怒的说道:“我现在这个表情就是你所想要的答案吗?”

    “啪”的一声我再也忍不住,将手掌挥了过去。

    “太坏了!”我难过的摇头,“太坏了......”

    最后一场雨

    她睡熟了,在那样噙着眼泪的状态下终于睡去。她的孕期状态有些糟糕,人类怀上血族的孩子,被折腾的只有可怜的母亲。嗜血反应不会在一天内结束,于是陆沉延长了酒店的住宿时间。但他的小姑娘却开始各种抗议,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连带着更加不肯去接受他的血液,哪怕强忍着痛苦去咬毛巾也不许让陆沉上前接近。问小姑娘什么问题她都不肯好好回答,问她身体难受吗?她说:“抱歉我不知道。”问她饿不饿她说:“对不起。”

    陆沉知道她这一切的失常反应都是在小小的报复他。这样也挺好,至少是不错的情绪发泄口,于是陆沉也由她去了。只是不肯吃饭问题实在叫他头疼,万幸小姑娘并没有选择真的节食。饿凶了的时候会自己去烧水煮泡面,她只是不肯接受陆沉。

    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被子里,连那眼角的睫毛都带着湿润。她微薄干涩的嘴唇在轻轻颤动,额头上又布满汗液,这一切都使她看上去脆弱又无助,陆沉知道她今天一定与嗜血欲对抗的很辛苦。他轻轻靠近她,只有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陆沉才敢这样与他喜欢的女孩子亲近。他用水果刀刺破了手指,又将流血的关节递到了女孩的嘴边。血液流进她的口腔,只有在意识不清楚的睡梦时刻她才肯放下戒备去接受他。

    窗外的雨声覆盖了内心的荒芜,有那么一瞬间陆沉想要带着她逃到天边去,令谁也找不到。留下那个孩子,然后他们仨一起在地球的某个角落肆意的生活下去。但这个念头只有一瞬,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可能。

    爱与温暖不是他人生的底色,计划推进到这个地步他不能放弃,也不可以放弃。人体实验死了那么多人,为了那个计划太多人做出了太多的牺牲。理性告诉他不应该困于情爱之中,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想要与那个女孩待在一起,连同头脑里的感情也在不停叫嚣着思念与喜欢。

    爱意终究是不受控的。

    陆沉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被两头拉扯,一边是血族恩怨,一边是兔子小姐。

    但其实他也错了,兔子小姐可以不用站在天平的一侧令他为难。她可以帮助陆沉去推进计划,用另一种绝不是利用的关系。甚至她可以做他的刀,只是这样的道路不会在今夜显现罢了。

    陆沉地将那具小小的身体禁锢在怀里,去抱住这具残损不堪的躯壳。他用几乎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说:“其实,我很在意你”。

    我很在意你,在意你甚至大过我的生命。

    “胆小鬼。”倏忽之间,陆沉听到了怀里的小人说了这样一句话。低头望向她时兔子小姐依旧蹭蹭被角,并没有睁开眼睛,原来那是只一句梦呓。

    “胆小鬼...”

    陆沉闭上眼,再次亲吻了过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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