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字脸一进门看到四十九在收拾东西，“这是要搬到哪去？”心里的疑问一下子脱口而出。
四十九得意的指了指斜对面，“五十走了，我住他那屋。”
“一个人？”国字脸不信，那么大一个屋子，当初多少人眼气五十命好生生的住了一年多。
“那是，怎么，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四十九不欲多言立马转移话题。
“你高兴个什么劲。”国字脸拉长了脸反讽道，“你那新去处还不如我呢。”
四十九心下一梗，“是不如你，我瞧着你好似不太满意呀？”国字脸不顺心他就开心。
“哼！”国字脸转身即离，他去找赵太监，之前说好的突然变卦，五十两砸在水里至少能听个响，赵太监也太不作为了！
御前空出十个位置居然连一个洒扫的差事都轮不上，国字脸要多气闷有多气闷。
现在的位置看似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国字脸刚去就感受到了被排挤在外的尴尬局面。
分给他的屋子冬冷夏热逼仄的压抑，虽说只有他一个人住，离洗漱打水的地方贼远，处处不方便，远不如现在住的院子。
明明正经的屋子有一间空出来能住人，领他去的内侍提都没提，更可气的是他连日后的主子一面都没见到，压根不让他前去请安，国字脸便知贵妃的宫里不好混。
乱窜的火气在进赵太监小院时收敛起来，国字脸前来是报喜，顺带问一问能不能再给次机会。
赵太监人精似的，掩藏的再好哪能看不出眼前人那点不满，听完端起茶盏送客之意昭然。
国字脸咬了咬牙豁出去道：“能不能换个地方？”
“换？”赵太监冷了脸，“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国字脸瞬间噤若寒蝉讷讷不敢言，袖子里紧握的拳头泄漏了他此时的心境。
“同批人中就属你去的地方不差，能得赏赐又能在主子面前露脸，努力努力一点一点往上爬，总有一日无人能小瞧你，你到好，痴长了一岁光长个子不长脑子。”赵太监斥道。
国字脸咬着腮帮子内心极度不满，他宁愿不要这么好的去处，这宫里谁不清楚，贵妃空有头衔连个子嗣也无，还不是因为皇上十年来再未踏入后宫一步，宠幸不再了日子过得跟冷宫里的妃嫔有何分别？
皇上若常去后宫走动他还能在圣上面前露个脸，现如今后宫成了鸟不拉蛋的地方，让他上进，他上进给谁看？
“别不知足，打小都是这么过来的。”赵太监不喜好高骛远之辈，摆了摆手将人挥退。
国字脸不甘心就这么走了，问出一个对他来说重要的事，“卫老爷那边是否再多给些月钱？”
对方不提赵太监差点把这茬忘在脑后，“一个月二两银子，站得够高所得才应当应分。”
国字脸懂了，卫老爷要得是宫里的消息，总算没白来一趟。
天不亮屋里的人已经起来，到放杂物的耳房拿上大扫帚和水桶前往洒扫之地。
洒了水再扫，李成和张内侍一左一右从朱漆的大门前开始向两边扫去。
半开的大门内是另一批负责打扫的内侍，身上穿的衣服颜色与李成他们的不同。听张内侍讲身份越接近御前衣物颜色越深料子越好，吃住更是让人眼热。
相当于主子家的门面，李成曾听闻大户人家的奴才比之小户人家的正经主子都不逞多让。
门内两名内侍抬着一卷草席打李成面前经过，猝不及防看到了灯笼的光打在席子中露出的人脸上。
那是一张紫黑的面容，微张着嘴瞪着涣散的眼睛，无形之中宣告着死不瞑目的不甘。
乍一撞见死相诡异的尸体，毫无心里准备的李成惊了魂，都不知道扭头不看或是闭上眼睛。
眸光幽深不见底，蔚风被迫上线接手烂摊子，快速的垂下眼帘避到一边，做出正常人才有的反应。
胆子也太小了点！蔚风不满的吐槽，好久没出来了是真。
不是蔚风不想出现，一来对李成半年多以来乏善可陈的日子聊无兴趣，半大小子该学着宫里的存活之道。
二来，蔚风惊喜的发现他的伙伴也跟来了，只不过状态不稳，时闪时现着模糊的虚影，为此他正在努力让老伙计回归，实在腾不出闲空过多关注李成。
这小子真不惊吓，蔚风一边扫地一边恨恨的在心里腹诽，都一年多了还不长进，宫里天天死人，不死一个两人那才奇怪，就这还能惊了魂，真是没法说。
抬尸体的人远去，蔚风朝朱漆半开的大门内望去，皇帝的殿宇离门口至少五百米，隐约能看到匾额上写着‘承天’二字。
“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
“夫求贤者上以承天，下以为人。”蔚风脑子里冒出这两句话，前者出自《易·坤》，后者出自《后汉书·郎顗传》
早饭有两个菜一碗粥两个包子，是比之前厨房领的饭菜好，但是，蔚风仍旧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问过张内侍能不能自己做饭？得到可以的答复，蔚风依样画葫芦去负责他们这一片人伙食的厨房买炉子和蔬菜，柴他可以免费劈，水也可以帮着挑。
清晨扫完宫道后便没什么事了，宫门落锁前再清扫一遍即可，空出的时间正好拿来做饭。
日子晕晕乎乎过去半月，新一轮的雨季开始，从早下到晚。
张内侍曾笑言最喜欢雨天，再不用拎着沉重的水桶来回泼洒，借着雨势可将宫道冲刷得很干净，打扫起来分外轻松，就是一点不好，一不注意着了凉生了病很要命。
蔚风坐在廊下煮着酱肉，耳朵动了动捕捉到毛躁且熟悉的脚步声，抬头看去，不是四十九是谁。
“又在做吃的？”四十九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打算在五十这边蹭一顿，自去开着的杂物间找了个凳子坐边上。
“你这边的饭菜不行？”四十九有那么一点点小心思，“我那边一顿多一道菜，也还可以。”
蔚风不接茬，他自己都不够吃，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不干。
四十九见五十不支声识趣的切换话题，“我听人说……”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在院门扫了一圈。
“皇上久不入后宫，那些曾经争风吃醋手段尽出的娘娘们都寡得拿内侍出气，前天国字脸就遭了殃，打得脸肿成馒头大。”四十九虽未亲眼得见讨人嫌的惨样，事确实是真事。
“皇上年尽半百，身体越发大不发前，听说沉迷炼药追求长生喜怒不定，经常莫名其妙弄死身边的宫人。”四十九当时听得是不寒而栗，还好他远远的避开不在御前当差。
蔚风静静的听着，专心的看着锅以防糊掉。
“还有，最为怪异的是，那些死了的内侍、宫女据说无人看到送出宫过，埋了亦或是另作他用无从得知。”四十九盯着锅垂涎三尺。
怎么就没和五十分一块，那样一来他能天天吃到好饭。四十九满眼可惜。
“你听谁说的？”蔚风夹出一块肉吹吹凉，尝了尝咸淡。
“私底下都传开了，少有不清楚的，更离谱的我都没好意思说。”四十九巴巴的等着五十吃完，他好要了筷子夹肉吃。
“传开了？”蔚风好奇阴阳不定的皇上就这么放任自流不闻不问？事出反常必有妖。
四十九瞧见蔚风眼神不对，立刻保证道：“我只同你说说，不再旁人面前提一字半句，妄议皇上可是死罪。”他惜命。
“小道消息传了多久了？”蔚风放下筷子去取碗。
四十九拿起筷子夹了口肉塞嘴里，烫得直斯哈。
“他们说是两年多了，最近宫里死得人频繁传言才愈演愈烈。”四十九咽下后才道。
蔚风脑子里浮现出那天看到的死人脸，“都是怎么死的？”
“各种死法都有，尸体看到的人不少，前几年还能看到运送处理尸体的板车出宫，近两年消失了，这才引起大量的流言传出。”四十九爱八卦，五十问的事都是他问过的，所以答得上来。
蔚风单独盛出一碗给四十九，锅里剩下大半是他的，夹在烤好的饼子里，咬下去汤汁渗出满口留香。
四十九走后蔚风洗了碗筷，坐下接着吃，细细的品了品听到的消息，深不见底的瞳仁内满是兴味。
皇帝昏聩了？不尽然！至少在蔚风眼里看到的是外松内紧，符合皇宫的防守安排，宫中的人各司其职从未有逾越的事发生。
自古伴君如伴虎，宫里死个把奴才很正常，之前死的那人脸色不对，一看就是中毒而亡的，看来想让这位皇帝死的人下了血本。
别的地方没听说死人频繁，也就御前比较麻烦，毕竟做皇帝的少有不疑心的，错杀一个两个你也得受着。
怪就怪在流言蜚语传了两年不加以制止，背后的深意让人不寒而栗。蔚风盼着平顺的度过今年，明年说什么也不在宫里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