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何是归处

    萧瑟的碎雪轻啄脖颈,未等触寻,已融化在温润的粉颈上。一双手奉上满溢温暖,一寸寸化开脸上的寒冷。那双柔情四溢的手一点点牵引着,抬首一眼:那人飞雪身后,白衣翩翩,笑靥温淳。漫天寂静,只听得:“卿卿本佳人,只愿耿耿于怀,窃窃于心,小心翼翼。”随后是少女的开怀大笑,连寂寥的雪地仿佛也要在这欢笑中舞动融化。“你不是才子吗?诗经也能乱用,这传出去可是贻笑大方啰……”一言一句,真真切切,任萋莫有些恍惚,自己启唇发声,所有动作都是自己做的,连那音色也是自己的,却好似不是自己说的话……

    “才子……佳人……”任萋莫半趴半倚床缘喃喃着,清泪却已滚下,明明在梦中是那般欢愉、那番不真切的欢笑,梦醒后却徒留悲伤。“子赤?”恍惚间仿佛听见人声在屋中走动,任萋莫连忙一抹泪痕,和衣下床,轻声试探。“公子,是我。”听到子赤如往常一般平静舒缓的嗓音,任萋莫才缓缓放下心来,披上外衣推门见到安然无恙的子赤。昨日被曹丕咄咄逼人问话的时候,子赤被人暗中拐走,让任萋莫慌乱不已,毕竟在这乱世中,子赤是任萋莫为数不多的底牌和依靠。“子赤,昨日何如?”“劳公子担忧,只是查检身子,并未有什么异样。”任萋莫本想伸出关怀的手,才将将离开身侧便收了回来,有些缓不过神来,呆呆看了一会毕恭毕敬的子赤。与子赤许久未在明面相见,倒有些忘却子赤的气性了,还以为是子青。“咳,可问了些什么?”“未有什么,单就问了句是否是子青?”任萋莫眸光一沉:糟了,光顾着思虑其他,忘了子青这个称谓还是当年,不过两年之别,万一被曹丕查出什么端倪,别说戚许,连任萋莫都难以自保……想到此处,任萋莫一霎轻扬嘴角,却随后憋出一个苦笑。子赤只是静静候在一旁,并未抬头目睹任萋莫一系列快速变脸,更不知任萋莫与曹丕当年往事,如今忆起,唯留转瞬即逝的愉乐和无尽的苦涩。

    在脑海念了千万遍“他记得你也不会改变什么”的任萋莫,在那熟悉的身影入眸时,心还是忍不住摆动,就像未稳的酒盏,盏中还在荡漾着余震的涟漪。“戚公子,稍等片刻吧。”莫齐礼仪周全的模样倒让任萋莫些许惊讶,这才从曹丕身上抽出丝缕注意,观察起周身来。凝重庄严的氛围一点点渗透任萋莫,一句“先生慢走”让任萋莫从沉重的气压中脱身,微微抬起头只见得一角袖衫快速划过,随即便是与曹丕的对视。慌忙低头,任萋莫的心开始狂跳,绝对不会出错,曹丕身边站着的,是他的父亲——曹将军,一代枭雄,曹操。但同样,也是给任萋莫凄惨命运推波助澜的,帮凶。任萋莫极力压制自己莫名激燥的情绪,分不清是恨意还是恐慌,腕上怕是淤青一片,也把不住任萋莫抖如风中虚掩的门扉。

    ??不出所料,老奸巨猾、生性多情,这两词倒是真真像极了为这曹氏父子而造。任萋莫端身直坐,面前便是曹丕接下来的句句刁难:“戚公子,此举,不知是何用意?”“在下胆识不足,初见明公,实属难捺激动之心,失仪于众前,见丑于公子,莫然惭愧。”没完没了的试探,虽说任萋莫本无意在曹丕身边久留,本只是为了一时出城避险之策,但这一番又一番明里暗里的怀疑,当真是让人恼弃。“如此仰慕,从何而来?要知众人嗟叹,乃乱世奸雄。”“咚”回应曹丕的只有任萋莫俯首磕地的坚决:“乱世之中何来独善其身的英雄,只不过心怀天下的枭雄。”怨不得曹氏搅动四海风云,波及自身,只能叹这乱世无情,自身难保。“莫然,纵非今世之才,也是乱世之中的醒者。”曹丕没给任萋莫察言观色的缝隙,“好生休养,子桓期得下次再与汝明心畅谈。”拂袖而去,步匆匆,难辨其真情假意。

    ??“莫齐,派人再探,任卿卿,究竟是死是活!”这般眉宇姿态,那样口舌音调,搅得曹丕的一心一意扑战事,满盘皆乱。纵是千万种对不上的样貌性氏,也抵不住万千思念。莫齐听得那“卿卿”二字,心中一惊,奈何追不上心烦意乱的曹丕,也没胆子细问种种,只得闭嘴照办,怕触其逆鳞,惹得责骂。

    ??“子赤,需是加紧,恐生变故。”着急忙慌的不仅有曹丕,任萋莫更是劫后余生,不敢懈怠半点,哪怕是冒险也得联系府中内应。要真等得曹丕验证不了自己胡编乱造的真身,不论什么身份,都是万事休矣,再难翻转。

    ??思虑重重,良夜难眠,对月共叹,却是形单影只。堪堪拂晓前稀月入梦,再见那佳人笑靥:桃之夭夭,佳人浅笑,酒色浮红艳于其颜,巧媚娇俏。其叶蓁蓁,卿卿朗笑,筝声润东风于其声,婉转动听。

    ??“子桓,与我隐居山林可好?”

    ??曹丕魂悸魄动,惊起不知作何应答。

    ??曹丕只念验明证身,岂曾想慌忙夺路;任萋莫一心寻道而逃,哪顾得掩盖真性。才子佳人,何其难配;江山美人,如何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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