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琛淮将手收回，谢无忌本来已经泛黑的伤口这才渐渐恢复原来的颜色。
见到此状，白蘼也松了口气。
“今日动乱，避无可避。”琛淮背过身去，看着高万千台阶的诛仙台。
在这个漆黑不见光的石洞里，他已经生活了数不清的日子。男人的黑袍就这么拖在地上，他赤足抬脚一步步踩上石阶。
“你可知，为何我要守着这石洞？”
白蘼静默地站在一边，只是望着男人不断抬脚攀登的身影，那落寞的背影与黑暗融为一体。
“我本是万物之主，本体乃是千古妖藤。”
“千年前魔窟动乱，惊扰了沉睡已久的魔蛟。”
“而我身为妖王的职责所在，就是护这一方安宁。”
琛淮的脚步越来越快 ，白蘼看着头顶上盘曲的黑蛟，那个被琛淮当做坐骑的妖兽竟然乃是上古妖蛟。
一旦出世，想必妖城将会生灵涂炭。
白蘼终于知道为什么，妖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而身为妖王的他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我知道你的身份，千年前多亏了你。”
琛淮侧身回头看向白蘼，隐隐有一束光打在男人的身后。
仰头望去，男人的神情不再是玩世不恭，反而增添了几分悲悯众生。
“九天之上，唯有九州圣女能够担得上博爱众生。”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又婉转，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白蘼却还是沉默地盯着男人。
直觉告诉她，琛淮有话要告诉她。
男人见白蘼这般沉得住气，满意地点了点头，蛟龙随着他手中的动作发出了轰隆的巨响。
盘曲在男人的身后，强大的压迫感朝白蘼扑面而来。
“你究竟有什么想要告诉我？”
白蘼此时没有任何心思和他有任何周旋，少女清亮的声音在整个石洞中响起，琛淮有些无奈地笑笑。
他抬手，那只传闻中凶兽黑蛟如同粘人的宠物一般蹭了蹭男人的手掌。
“九州圣女，这世上唯有你能够结束这一切。”
“之前你问我的，彼岸之花究竟开在哪里？”
“答案我知道，你一直往西南方寻过去就知道了。”
“我怎么能够相信你？”少女一身满是脏污的衣服，凌乱与脸上的镇静并不相符。
只见男人突然笑了起来，那声音低沉而又鬼魅。
笑完之后，琛淮撑着脑袋抬眸看向白蘼：“骗你，我有什么好处吗？”
“说到底，其实对于这世间上任何事情我都不是很感兴趣。”
“世人那无聊的谈话，无聊的争斗，无趣的关系。”
“所以我选择镇压凶兽。”
“但是。”琛淮在这时突然话音一转，仿佛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眼底的柔情都遮掩不住。
“这个世间我得守住。”
“因为她还在。”
那一句话就好像一阵清风就这么吹向白蘼，少女的发丝在空中微动。
本来一直有雾云遮挡在心与眼前的困局，在那一句话之后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白蘼这才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一直想要弄懂这场局中的真相，苦苦追寻答案。
无非就是想要知道自己的这一切究竟还有任何意义。
自己的复活，自己千年前的献祭，自己义无反顾担起这份重任。
这一切对于她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问题缠绕在白蘼的心中，不断地纠缠，不断地堆积着。
最终成了一团乱麻，她越是想要理清其中的关系，越是难以捕捉。
通过琛淮的这一句话点拨，她这才清明起来。
黎兰也好，傅南洲也罢。
她们都担起了自己肩上所应该承担的责任与使命。
修仙之人，就该学会为天下之人舍生忘死。
少女眼底的那一份情绪被自己彻底坚定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孤独地守着这个石洞千年的琛淮：“多谢妖王。”
可是，白蘼对着陷入昏迷的谢无忌再一次陷入了思考。
男人似乎看出了少女的迟疑，大发善心地开口道：“把这家伙放我这就好，虽然不能确定他会醒来，但是至少现在这里是妖城最安全的地方了。”
白蘼站在来时的路的方向，背对着琛淮，最后开口道：“最后一个问题，谢无忌是不是有秘密瞒着我。”
少女用的是肯定句，琛淮也在愣神片刻之后，勾唇一笑：“谢无忌还想着瞒着你，看来根本不管用啊。”
“不过，我可不能告诉你是什么。”
“我本来就没想知道。”白蘼丢下这一句话就踏进了隧道口，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琛淮踩着蛟龙一直到谢无忌的身前，蹲下身子看着此时陷入昏迷的男人。
“你醒来应该会找我拼命吧？”
说完这句，男人又无所谓地笑了笑，收敛住了笑意：“可是这本就是她的死局。”
“你做的再多，也改变不了，天道要收，孰能不从？”
白蘼在隧道中越走越快，她心里非常清楚，此刻只剩下了自己。
一直到重见天日的时候，在入口处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阿木。
此时少年正百无聊赖地靠在墙上打着哈欠，听到里面传来动静之后赶忙站直了身子。
“白小姐。”
“阿木，你知道从哪里可以一直往西南方走去吗？”
白蘼长话短说，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道。
阿木微微一愣神，有些奇怪地问道：“西南方既不是仙界也不是魔界······”
不过看到白蘼此时紧紧蹙眉的模样，阿木还是咽下了自己的询问。
他仔细想了想开口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从妖城离开，你只要沿着那个方向一直走就好了。”
“带我去。”
阿木带着白蘼来到了一道不怎么明显的墙壁前，对白蘼开口道：“这个出口有点难堪。”
“如果，再过上一天，等到他们换班的时候就可以······”
“不用，现在就出发。”
白蘼直接开口打断了阿木，她眼看着阿木将一堆杂物拿开，然后露出了一个可供一人出行的洞。
那分明是狗洞。
阿木见白蘼的脸上也划过一丝惊讶，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似乎也觉得这个出去的办法实在是太折辱人了。
“要不咱等明天吧。”
还没等阿木说完，白蘼已经跪了下去从那个狗洞外看到了满天的黄沙。
她没有一丝的犹豫，直接朝外爬去。
阿木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他一时间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只恨不得自己此刻就消失。
等到白蘼爬出去后，黄沙扑面而来，吹得少女脸上发干。
阿木透过狗洞看到少女被吹得眯起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赶忙递上了自己刚刚准备的头布。
“你真的要一个人前往吗？”
白蘼感激地接过来在自己的脑袋上围了几圈，挡在了自己的脸上。
此时少女的脸被牢牢地包裹在粗麻布里，声音透过粗布传出，有些低沉与沉闷。
“谢谢你，阿木。”
“照顾好自己。”
白蘼转过身就想要离开，就听到阿木在身后喊住了自己。
“白小姐，那个白姝···”
“我曾经真的和她见过吗？”
“你不记得了吗？”说实话，连白蘼也不确定，因为她进入的乃是叶茹云的记忆，并且还是魔化后谢无忌所设的困局。
但是，阿木记得白姝，那就说明那并不是简单的一个梦境。
“如今看来是这样的。”
“那我还有机会见到她吗？”阿木又急忙开口询问道，白蘼听到少年心中那份惶恐与不安。
她笑了笑，开口安慰道：“会有机会的。”
黄泉之路，永远都只能一个人走完。
白蘼找了根木棍当做拐杖，就这么踏上了寻找彼岸的路途。
身后的一切都被黄沙逐渐吞噬，连带着白蘼的思绪与不安。
少女只是目光坚定地朝着西南方走去，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既然琛淮能够知道彼岸在何处。
那么想必，彼岸是很重要的地方。
至少在知道一些消息的琛淮眼中，并不是毫无关系的。
那么，自己与彼岸又是什么关系呢？
白蘼自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生活在上仙界，从未听说过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名叫彼岸的地方。
如今去寻彼岸，一来是因为那个名叫红蘼的人，那个自称是自己妹妹的女人。
还有就是那图腾的画卷上，占比不少的彼岸之花。
白蘼曾经在空闲的时候拿出过文华师叔的那本收藏典翻看过。
所以，她很清楚，蘼在古典中的意思便是彼岸之花。
所唤蘼，有叶不见花，有花不见叶。
脚下是松软的黄沙，白蘼走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日月升起。
所有恢复的灵气都被她用来维持着活动的必需，漫无边际的黄沙让白蘼本来坚定的心有了一丝动摇。
这已经是她不眠不休走的第二十四日，可是始终没有看到除了黄沙以外的任何东西。
她开始有些怀疑琛淮所说的黄泉究竟是否在这个方向。
此时已经不知道走到哪一块边界的白蘼只能凭借头顶上的星空来判断自己究竟有没有走错方向。
入夜，凉凉的月色射下，笼罩着这天地间除了黄沙以外唯一的移动物体上面。
白蘼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哪怕再怎么用灵力浇灌着自己的身体也架不住水分的急速流逝。
一深一浅的脚印，有些虚浮的身影，白蘼咬着牙费力抬起了脚。
“坚持住。”
“坚持住。”
可是白蘼眼前还是一片白花花的荒漠，一直到少女彻底倒下，失去意识以来。
她始终只能够看见前方那一片无边际的沙漠。
这就好像是怎么也走不出的困局。
白蘼在倒下的时候，脑海中最后浮现了一句。
“倘若这真的就是上天给我的困局呢？”
“倘若上苍注定要让我倒在这片荒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