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兵

    再度清醒过来时,如卿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挂在某处,双脚高高悬着,肩上被绳子勒得生疼。发髻也应是早就散开了,长发被风吹着贴在脸上,又疼又痒。

    她勉力睁开酸胀的眼睛,发觉竟比先前能看到一些了。再想揉揉双眼,却发现两只手都被紧紧缚住了,整个人好像一个“十”字一般,被结结实实的绑在一个粗糙的木架上。

    四周有冷风吹过,零星的雨点打在她身上,有微微的痛感。

    头脑还是昏沉得很,但这整桩事情如卿心中大抵已经明白了一些。她只觉得有些悲凉又有些不解,最后只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此时四下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声便没什么动静。如卿费劲的从长发的缝隙中看出去,发现自己此时正被高高的挂在太泽城的城墙之上。这个高委实是十分之高,乃是在太泽城墙之上的金雀台上又搭了三层高的台子,在台子上又竖了三五丈高的木架,如卿便被牢牢的五花大绑在这木架之上。

    唔,这恐怕是要全太泽城的人都能看到吧。如卿叹了口气,重新又闭上了眼睛,对自己苦笑了一下。她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可再痛都比不上她心中的懊悔。若是因为自己这一时的大意,葬送了简泽和聂江风的辛苦筹谋,断了边国最后一丝翻身的希望,自己可真是万死莫辞了。

    又一阵湿冷的风吹来,将她的发丝胡乱打在脸上,薄衫吹得哗哗作响。如卿心如死灰,紧紧咬着嘴唇,由衷的希望不要有任何人来救自己。围点打援的战术她自五岁就背的滚瓜烂熟了,自然明白此局是无解的。太泽城本就易守难攻,此时这金雀台周围又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兵马,即便是聂江风领了夜汐的援兵快马加鞭的赶回来,恐怕也难破这局面。想到这里,如卿使劲摇了摇头,夜汐援军是边国收回太泽城的唯一机会,断不能为了救自己而折损在这里啊。

    想到此处,如卿内心里隐隐有了决断。她并不觉得这决断做得有多么艰难,只是想到一个人,心中感觉万般的遗憾和不舍。

    “酉时已到!”一声洪亮的报时声从脚下传来,如卿方才注意到此时城楼上气氛肃杀,一众人正围拥着一个金色衣衫的人影端坐在金雀台中央。

    如卿勉力睁大酸胀的眼睛仔细去瞧,只见简煜一身黑袍素带,和裕菲一起垂手立在一侧,他身后跟着单薄瘦弱的少年无色。小王爷简逸则低着头跟在另一边面。而他们恭恭敬敬围拥着的金衣人影,竟是殷王简世修。

    呵,好大的阵仗啊。如卿不自觉的吸了一口冷气,却觉得从嗓子到肚子都隐隐的疼起来。

    “既然时辰已经到了,还在等什么?!给我放!!”唔,这好像是裕菲的声音。

    接着殷王也轻轻挥了挥手。

    还没等如卿想明白他们要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听“嗖”得一声,紧接着她便觉得左肩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这锐利的痛让她瞳孔一缩,忍不住“啊”得惨叫出声来。

    “怎么样?透骨钉的滋味还好受吗?”裕菲走了两步,移到能看清如卿的角度,朝她恶狠狠得笑了起来。想是殷王在场的缘故,她竟没有再多言了。

    这时一直垂着头立在一旁的简逸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他攥了拳,大步走到殷王面前,行了一礼,随后抱拳咬牙道:“父王,孩儿不明白!我们既已经绑了她示众,为何还要每隔半个时辰射她一枚透骨钉?即使是对待囚犯,我大殷也未曾用过这般手段!那透骨钉钻骨行肉,乃是江湖人士皆为不齿的阴毒暗器!儿臣以为这般做法未免有失道义!”

    殷王的身影看起来竟显得有些疲惫,他默了片刻,才低声缓缓道:“逸儿,只有弱者才讲仁义道德,而强者,只想变得更强。”语罢,摆摆手让简逸下去。

    简逸自是不服,冒着惹怒殷王的危险争辩道:“父王说的道理孩儿明白,可纵然如此,也不该这般对待一介女流之辈啊!她也有父母手足,也为人儿女姊妹啊!如若传出去,以后我大殷该是何等名声?求父王三思!!”

    这一问竟让殷王沉默不言,似乎犹豫起来。一旁的简煜却冷冷责备道:“简直是妇人之仁。你可知围点打援之计,怕就怕他们不来。如若他们真的不来救人,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况且此番设计关系到殷国大计和千万将士的性命……”

    如卿忍痛咬牙缩着左肩,勉力运了一口气好让透骨钉不至于钻的太深。简逸的求情让她感到一丝微微的宽慰,不过简煜的话又让她感到有点怪,但却又说不上哪里怪。那感觉,就好像听到一个老沉的人用幼稚的语调说话,很不和谐,很不搭调。

    “小王爷放心,这透骨钉可并不致命的。”裕菲也连忙上前一步,对简逸谄媚的笑道:“它妙就妙在虽不会要人的命,但却会让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如此一来,想要救她的人岂不更是心急?一心急,就会乱了阵脚;乱了阵脚,就会露出破绽……”

    说到这里,裕菲隐去了后半句,一转话锋又道:“我们的消息传出去也有两日了,若要来,不管路途远近,今日怎么也该到了。”语罢她开心的呵呵笑了起来,又道:“如若是不来,我就再多射她几枚透骨钉,让她日日在城墙上示众,忍受这钻心的折磨,一直到他们来为止。”

    简逸用厌恶的眼神扫了一眼裕菲,又欲再和殷王求情,却瞧见有一个小兵大喘着气跑上来,大声报道:“启禀王上,城门口有,有人来了!只,只有一人!还,还是一个女人!”

    金雀台上的众人均是吃了一惊,他们料想的救兵应当是华家军杀气腾腾的奔腾而来,或者至少也是聂江风华青蔚之类勇猛善战的大将,谁知来的竟只有一人,还是一个女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儿,大抵谁也没有料到这般状况,便是连颇有城府的简煜也默了半晌。倒是殷王摆了摆手,坐正了身子沉声道:“放她进来。”

    小兵应声而去,半晌后城门沉沉的“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望向门口,想看看这孤勇的来人到底是谁。

    如卿听得有人来救,心下也暗暗好奇这来人到底是谁。按常理说必当是娘亲才对,以华府将军夫人闻名天下的刚烈性子,她必是一听闻消息便会抓起游龙枪冲出家门来救自己,哪怕是单身匹马也毫不犹豫。可之前简泽曾说过,爹娘和千语师父一道在千里之外的遥迦山静养,即使是得了消息就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也要一个月才能到太泽。

    唔,大抵不是娘亲。

    莫不是沁儿?想到这里如卿心头紧了紧,可别是那个傻丫头自己独独来送死罢?这可怎么好?那丫头不会半点功夫,却空有一副倔强的性子,若是进了这城门,必定是出不去的了。如卿自己虽然已经没打算能活着回去,可她断断不希望沁儿也折在这里。

    不过……若是沁儿,柳蓉蓉和雪筝怎会放她孤身前来?

    想到这里,如卿心下颇为忧愁。即便是只有一人来,不管来人是谁,她也不愿这人为了解救自己而殒命于此。况且这天罗地网插翅难飞的地方,自己又伤得不轻,如何能逃脱得了呢?

    正在如卿忍着剧痛神思恍惚的胡乱猜测之际,两扇厚厚的城门之间缓缓走来一个白衣人影。那人影梳着高髻,层层长裙袭地,步伐缓慢而镇定,不正是……明镜夫人吗?

    如卿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眼睛,她费力的仰起头甩开挡在脸上的发丝,再仔仔细细定睛去瞧,千真万确是明镜夫人。

    此时金雀台上的众人也骚动起来,所有人都前倾着身体,伸着脖子,面面相觑。

    方才报唱时辰的侍官瞪着眼睛,用尖细的声音不可置信道:“这…这不是…?明镜娘娘?!”

    众人一片哗然,惊愕之后又传来一片细碎的议论声:

    “这明镜娘娘不是早些年前就殁了吗?”

    “是啊,十年前跳湖自尽的,我们当时都亲眼看到了啊!”

    “哎呀…莫不是见鬼了吧?”

    “祖宗保佑,菩萨保佑……”

    “怎么瞧着竟是个活生生的人,还在喘气儿呢…?”

    “难不成……明镜娘娘没有死?”

    “啊……那可是欺君大罪啊!!”

    “哎呀!说不得,说不得!!”

    这细碎的议论声只持续了片刻,便忽地安静了。

    殷王高坐在金雀台正中,肩膀紧绷着,脸色十分难看。他一言不发的盯着缓缓行来的女人,身形有些颤抖。

    立在殷王身后的简煜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出,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而方才正在据理力争的简逸却像迎来了天外飞来的救兵,惊喜又如释重负。只有裕菲不知所以然,仍是一副趾高气昂志得意满的模样。

    明镜夫人端着双手缓缓行到金雀台前,默默行了一礼,一字一句郑重道:“明镜参见殿下。”

    殷王面色铁青,目光仿佛凝在了明镜夫人身上。

    他直直盯着她看了半晌,却说不出半句话来。末了才用压抑又微微颤抖的声音对简煜道:“即刻屏退无干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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